97 · 巫術師
“巫術師是幹什麽的?”
陳簡打斷了他那深沉的吟唱。
“你不知道巫術師?”瘋子瞪大眼睛。
“在我生活的朝代,巫術師受到萬人敬仰,連皇帝也要敬重三分,我們掌控戰爭勝負,通曉萬事萬物自然之律,預知國家興亡。你居然不知道巫術師?”
瘋子不敢相信。
他的履曆是那麽耀眼輝煌,注定記載史冊,眼前這個初來乍到的肉泥居然沒聽過?
陳簡搜尋記憶,無論怎麽也無法想起關於巫術師的事,準確的說,他腦海中根本沒有“巫術師”的概念。
難道前朝的“巫術師”已經嬗變成為“煉藥師”了?
陳簡問道:“你們巫術師都是做什麽的?種草藥然後製作各種藥劑?”
“真是愚蠢!”瘋子聽後一愣,轉而嬉笑怒罵道,“我們的力量怎是煉藥師能相提並論!”他跨開步伐,喋喋不休,“我們用的是鬼神莫測的力量,足以扭轉一切的力量。”
跟煉藥師不是同一個職業嗎……曾經繁盛一時的巫術,現在沒落到何處了?陳簡不解。
瘋子繼續說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好好跟你說說。”他拍掌,將陳簡放到身前的大石頭上。
“那是一種常人無法領悟的氣力,隻有天賦異稟之人才能掌控。它是上天饋贈我們的神力,隻要掌控那種力量,即便是自然律亦能顛覆,你明白嗎?看你這小不點懵懂無知,肯定不能理解吧?”瘋子洋洋得意,完全沒有惋惜之意地說道,“想不到我的後人竟衰落到如此境地,真是為你們惋惜!”
氣力?上天饋贈?這不就是——
“澤氣?”
仔細一想,武者們使出的各種心法,就算套用“巫術”二字也毫不言過。
“那是什麽東西?”瘋子怔怔地看著他。
“你說的氣,是不是每個人擁有不同的顏色。”
“怪了怪了!”瘋子搖頭晃腦,“你分明不知巫術師,又怎知道氣的模樣。史書上莫非有記載?”
“不是這樣。”陳簡告訴他,“如今那種人已經不叫‘巫術師’了,而是‘武者’,他們擁有的那種氣力被稱作‘澤氣’。”
“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瘋子目瞪口呆。陳簡的話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他的靈魂還活在過去,但在這一刻,它被抽離到了現在,“巫術師舉手投足皆是尊雅之舉,怎麽和野蠻粗俗的街頭莽夫混為一談?”
在瘋子眼裏,武者還是粗俗之人的象征。他肯定無法想象,如今的武者身份尊貴,天子甚至要親自授予部分人殊榮。
在過去,巫術師利用澤氣改變戰局,而武者像是巫術師的進化,他們不僅精通澤氣,而且利用澤氣修演出許多心法,再加之**的強悍,作為武器的殺傷力遠遠超過巫術師,也難怪巫術師這個職業逐漸淡出了曆史的長河,不留一點痕跡。
陳簡擔心傷到瘋子僅存的一點自尊,沒把這番話說出來,他隻是淡然道:“時代變了啊。”
“小不點,你難道也是‘武者’?”瘋子話鋒一轉。
“……我為何是武者?”
“因為你身上有澤氣。”他嚴肅地說道,“我第一麵見到你,就覺得你身上有與我相似的氣息,現在看來,就是澤氣。”他盯著陳簡那隻不完整的眼睛,“我說得可有錯?”
“沒錯,”陳簡聳肩承認,“我的確是武者。”
“哼哼。”瘋子得意地憨笑幾聲,“想不到如此崇高的力量被你們這些凡俗夫子竊走了!真是大不幸啊!讓莽夫左右朝廷,想想都覺得悲哀。”
“很可惜,我們武者的權利可沒巫術師大。”陳簡如實說道,“武者聽命於朝廷,平日安分守己,危難之時要聽從朝廷調遣,和士兵沒什麽兩樣。”
聽到這番話,瘋子不覺得意外,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的眼中難得閃過智慧的光芒:“果然如此……”
“此話怎講?”陳簡突然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在我被關進地牢之時就隱約感覺到,齊王不會讓我們這些巫術師活下去。他曾因巫術而兵敗如山倒,國破家亡,險些九族俱滅,若非三世優柔寡斷,他根本沒有翻身餘地,以齊王謹慎的性格,必定認為巫術師後患無窮。他期望巫術消失,但僅僅消滅我們這些巫術師還不夠。”
“為何?”
“巫術源遠流長,就算殺光了巫術師,那些散布各地的記載也無法徹底清理。所以齊王想出了一個妙招——巫術師不存在,那些怪異招式都是武者所用。”
陳簡沉默不語,細細品味瘋子的這句話。
從本質上來說,巫術師和武者其實是一脈相承,但他們名號不同,而這正是關鍵——
自古以來,“巫術”屬於祭祀範疇,與皇權、天意息息相關,巫術師使用澤氣,展現出來的東西叫“上天旨意”,那是神跡,如瘋子所說,就連天子也得尊重,巫術師借此名號擁有左右朝廷的權利;而“武者”隻是江湖上打打殺殺的莽夫,縱使他們名揚天下,招式百變,也不過是武術功法罷了,無法撼動天子地位分毫。
瘋子之後說的話和陳簡所想如出一轍。
他嘮嘮叨叨地將這些事解釋完,最後以長輩的語氣諄諄教誨道:“……你現在還太年輕,肯定沒法理解其中的奧妙!多跟我走走,自然就能明白。”
陳簡懶得反駁他,隻是故作心虛地誇讚道:“你說得有道理。”
“那是必然!”瘋子拍拍胸脯,“作為鼎鼎有名的巫術師,真知灼見細致入微可是看家本領。”
“繼續上路吧。”
陳簡催促,他已經能隱約聽到巨人們雄渾的聲音了。
瘋子同意,帶上陳簡繼續前進。
“為什麽大夫要偷判官的鐮刀?”
“因為判官每次出現,都是鐮刀從地裏鏟出來。”瘋子說道,“突然一下,刷的一聲就出來了!”他拽下掛在腰間的葫蘆,大口喝了起來。
陳簡已經知道他葫蘆裏裝了什麽。
各種樹木果實的汁液混合一起,無論是外表的形狀還是內在的味道都相當惡心,他隻喝過一口就不想再喝,瘋子卻斬釘截鐵地說,過段時間,他一定會對這東西愛不釋手。
陳簡沒下定論。
他早就深刻認識到:在這裏,自己什麽都做得出來,無非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兩人沒日沒夜地前進了很久。
巨人的身影高大,遠遠就能看到,可實際相隔百裏有餘。
終於有一天,他們抵達了防風國所在的山脈。
高大的石柱林立在山巒中,肅穆地警告外來者不許接近,一陣陣沉悶的聲響從高山間傳出,陳簡的身體被震得搖搖晃晃,像果凍一樣顛顫。
“前麵就是防風國了,這兒還真沒有一點兒風。”
瘋子的話提醒了陳簡。
此山比任何地方都要炎熱,凝滯的熱氣將身體團團包圍,仿佛在豔陽高照的沙漠裏被十斤重的棉被包裹,無法喘息。
這才是真正的煉獄。
陳簡自認為這副身軀早就耐高溫了,可到了防風國,他瞬間萎靡,縮成幹癟的一團。
他喝了口瘋子葫蘆裏的汁液,猶如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