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 鼠
“孤在想,老鼠會不會裝成貓?”
京城,宗正寺。
作為管理皇室宗親事務的部門,常常是心懷叵測之人喜好拜訪的地方。說來奇怪,皇室的血緣關係、遠近高低,竟然由這個小小的地方決定,仿佛先得上譜牒記錄,才算得上是皇室親緣。
傾蓮公主覺得這件事非常荒謬,不過她並非為探討宗正寺是否合理而來。
即便穿著樸實的便服,氣質依舊無法被掩蓋。她輕而易舉地穿過無數條長直的走廊,見到了宗正卿扁梁圖。
扁梁圖正在翻閱譜牒,核實內容。
這幾個月沒有大型祭祀活動,是宗正寺的“淡季”,他的生活因此平乏反複,每天進行相同的工作,讓大腦遲鈍了不少。
他身形臃腫,和纖細的公主相比,簡直像一隻肥頭大耳的癩蛤蟆,那對微微向外凸出的眼睛很光潤,眼白占了大部分,在白天更顯突兀,加之毫無精神的懶散目光,甚至讓人感覺他已經死在了座位上。
他有雙粗手臂,手指上的鬆垮肥肉擠成團,食指和大拇指撚起譜牒一角,打算翻頁。聽到遠處傳來的步伐,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
“不知殿下今日要來,有失遠迎。”
看到公主後,扁梁圖立馬站起身,掛在身上的肥肉一搖一搖,仿佛要溢出來了。
“宗正卿,”公主一開口,整個氣氛都變得劍拔弩張,“別來無恙。”
扁梁圖沒明白公主的用意,他暗自揣測,並說道:“殿下也是。”
“最近,孤的行宮裏出現了幾隻老鼠,”公主邁著小步在房間徘徊,語調平和得沒有起伏,“宗正卿有什麽滅鼠的方法?”
“殿下可能看錯了。”
“看錯什麽了?”
“或許不是老鼠。”
“那是什麽?”
“是替殿下捉老鼠的貓。”
公主嘴角上揚:“這麽說,還是有老鼠躲在角落裏。”
“也不盡然,”扁梁圖沉著道,“殿下知道‘未雨綢繆’,多養幾隻貓,沒什麽不好的。”
公主坐到他麵前,如狐狸般妖媚的雙眼正凝視他。扁梁圖年過六十,很少為兒女情長之事動容,不過麵對公主,他還是不免產生非分之想。
他眯起眼,盡量不與她對視。
“孤聽聞,前些日子在京城北麵出現了一樁怪事,”她微笑道,“說是有個傻子,以為自己是豬,竟在晚上睡進豬圈,結果被豬當糧食吃了。”
扁梁圖緩慢地搖頭,他知道這隻是公主編出來的無聊故事。
“孤在想,老鼠會不會裝成貓?”
“想必裝成貓的老鼠,下場不會比傻子好到哪去。”
“這樣最好。”公主說道,“正好到時間,孤很久沒和你一起吃過了。”
扁梁圖行禮:“謝殿下。”
他緩慢跟在公主後麵,心想她這次來到底是為了做什麽?
三年前,他憑借高超的政治手段,讓公主在皇權爭奪中脫穎而出,扶持她成為當今天下的實際掌權者——但這並非扁梁圖真正的計劃,他原以為公主和小皇帝一樣,隻能成為任人擺布的傀儡,可當公主手握大權後,竟然將他一腳踹開,他這才反應過來,傾蓮公主的城府遠超他的認知。
不過他沒有放棄,自己既然能扶持公主上位,同樣也能讓公主萬劫不複。
聰慧的公主也意識到他的危險,正想方設法將他除去。
據扁梁圖所知,公主在一個月前派出了恭蓮隊隊員陳簡,這讓他格外警惕。恭蓮隊是公主最忠誠的黨羽,在這種時候離京,多半是為他的事。
陳簡接下來的去向證實了他的想法——陳簡在武當山,而那裏,很可能有儲存他與張勝寒談話的留聲甕。
扁梁圖腦袋轉得飛快,心想這莫非是場鴻門宴,還是說,僅僅是公主對他的一次試探?
無論如何,他必須全神貫注應對接下來的事,這關乎性命和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