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草藥田(上)
“我想報仇。”蔣昆侖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生機,“最近,聽說古鏡門被滅門,我、我——想幫助你調查真相,盡我所能。”
“你要一片靜僻地來種草藥?”
薛戎聽說陳簡有事找他,於是急急忙忙結束練武,以為是有什麽重磅消息,結果聽上去像陳簡的私事。
“現在可算是在查案,你還有這種閑情逸致?”
“我居住的地方太喧嘩,想這個安靜點的地方呆著,”陳簡說道,“況且這件事和古鏡門有關。”
“哦?為何這麽說?”
“古鏡門的關鍵在柳星絕,而他是遠近聞名的煉藥師。”
“我當然明白這點,隻不過,他是煉藥師跟你種草藥有什麽關係嗎?我記得以前聽朋友說過,草藥種植需要很長的時間,一個武林大會的時間根本不夠,難不成你準備一直待在武當?”
“這你就不懂了,”陳簡頭頭是道,“正便是查案所謂的‘身臨其境’——錦衣衛的一種查案方式,通過深入了解關鍵人物的生活習性、性格品質來推測情況。既然柳星絕是煉藥師,而且精通草藥的培育,我也要進行適當的模仿,說不定能從中悟到什麽。”
薛戎左思右想,總覺得陳簡意不在此,可礙於他的身份,於是說道:“我不太清楚門派裏草藥田的歸屬,但我的一位部下對此非常了解,我可以將他引薦給你,你既然要種植草藥,應當需要他人輔導,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他,他是當年的草藥奇才。”
“那正好!”陳簡說道,“現在能帶我去見他?”
“可以,跟我來吧。”
薛戎立刻動身,引陳簡出門。
他們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道,隨後拐入林中小路,這裏植了許多竹子,俊俏的模樣給山林平添了生活氣息。
“那人住在這裏?”
“沒錯。”薛戎回答,“我剛才仔細想了想,陳少俠似乎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是嗎?”
與陳簡有過一麵之緣的人多得去了,他不知道接下來要見的這位究竟是何許人也。但既然薛戎知道自己與他見過,說明很可能是乾山那會兒發生的事。
“是你身邊的那個護衛?蔣昆侖?”陳簡記得他被北境人稱為“神童”,而他展現出的武功相當老成。
“是啊,他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就被叫他神童了。”薛戎想到蔣昆侖,露出笑容,“那還是十幾年前的事,他如今已經化名‘成肯’,投入我的門下。”
“是發生了什麽事?”
“唉,”薛戎說道,“你自己去問他吧,不知他願不願意告訴你。不過他化名的事請你保密。”
“好。”
聽出背後的隱情相當苦澀,陳簡不再追問。
之後的路途,兩人都沒有說話。薛戎想著蔣昆侖在十一年前的遭遇,不禁黯然傷神。
那時,意氣風發的少年隻有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滿腔熱血。他來到遠近聞名的獨孤遠山做客。
獨孤遠山是雲夢澤北邊的一座大山,以山中原住民的姓——“獨孤”取名。獨孤心法是中土有名的斂氣心法,所為斂氣心法,便是隱藏自己的實力,以達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進攻效果。
斂氣心法不求勤奮,隻求天賦。獨孤心法的修煉方式在雲夢澤廣為流傳,可很少有人能掌握。聽聞心法極掌握的蔣昆侖有意挑戰,於是孤身來到獨孤遠山。獨孤家的人熱情大方,盛慶款待了這位有名的“神童”,而蔣昆侖也在獨孤遠山交到了年齡不一的許多朋友。
他在獨孤遠山修行了半月,奇跡般掌握了斂氣心法,這一消息驚動了獨孤家的長老。
長老設宴,表示願意將家中最聰慧的女子獨孤曼許配給他。
蔣昆侖答應了。
因為他早就愛上了那個長自己兩歲的女子——
“後來……”蔣昆侖長歎一口氣,如鯁在喉,“後來出事了。”
“發生什麽了?”
陳簡此時與蔣昆侖坐在竹中涼亭,正傾聽他講述往事。
他猜獨孤曼很可能是不幸身亡,讓蔣昆侖至此自甘墮落,不再修行武功。但蔣昆侖接下來的話引起他的注意。
“婚約定下後沒多久,我們便結婚了,”蔣昆侖回想新婚的紅紅火火,苦笑道,“沒多久的一天晚上,獨孤家被滅門了。”
滅門?又是滅門?陳簡腦袋轉得飛快,他還以為自己隻是在聽一段淒慘的愛情故事,想不到背後是血淋淋的真相!
獨孤家被滅門是十一年前的事情,與古鏡門相隔許久,它們之間是否有關聯?陳簡沒把握。
“是仇家嗎?”
蔣昆侖仿佛沒有聽到陳簡的問題,自顧自地說道:“我看到了滅門者的身影,穿著一襲黑袍,像割稻子一樣把獨孤家的人殺光了,然後那人問我,我是不是獨孤家的;我說不是。那人便殺了獨孤曼,然後讓我離開了……”
蔣昆侖的聲音愈發顫抖,喉嚨像隨時都會破裂一樣,稀碎的氣息從嘴中擠出。
“我……我算什麽神童?”他握緊雙拳,指甲嵌入掌心,“我應該保護小曼,可是我看到那個滅門者——當我麵對那家夥的時候,我隻想逃跑,逃得越遠越好。我幾乎——我幾乎是哭訴自己不是獨孤家的人,我還記得小曼的眼神,她的鬼魂一直在質問我——
“為什麽不救我?”
蔣昆侖懊惱地捂住腦袋。
很久過後。
“這就是當年發生的事,”他說道,“我明白了,自己根本愧對‘武者’的身份,愧對‘俠客’的榮譽,於是退去了‘尊俠客’的稱號,投入薛戎護法門下,以成肯的身份躲進了武當。我也不知自己在躲避誰,或許是獨孤家的孤魂野鬼吧。”
“不過你還沒有脫離江湖,而是加入了武當。”
“我想報仇。”蔣昆侖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生機,“最近,聽說古鏡門被滅門,我、我——想幫助你調查真相,盡我所能。”
“好。”陳簡的眼眶有些濕潤,他皺了皺眉,說道,“首先,我需要一塊足夠隱蔽的草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