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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羅斯駕到

  羅斯進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甕放在桌子中間。


  抵達古鏡門後已過去四天,古鏡門上上下下幾百號弟子,都知道平常嚴格控製進出的珍奇園住進了兩個不尋常的客人,而且其中一人和“千手毒女”似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陳簡在第二天就感受到一股微妙的氣氛——古鏡門非常警惕他們,而且這種警惕藏得很深。


  噔噔的叩門聲響起,陳簡整理好衣著,推開了房門。


  “這是今天的藥劑,煩請趁熱喝了。”


  每天上午和下午,這個年幼的丫頭都會送來柳星絕配製的藥劑,都會說一樣的話。到傍晚,柳星絕會親自進入珍奇園,幫他療養。


  陳簡看著托在眼前的棕色藥水,苦澀的熱氣已經撲騰進他的鼻腔。連續幾日的療養,他的記憶都沒有任何複蘇的跡象,他不禁懷疑柳星絕到底有沒有能力醫治好失憶症。


  不對,他本來就不該抱有期望,即便是現代醫學,逆向性失憶也不是說治就能治好的。


  都怪柳星絕有個“榮俠客”的頭銜,給了陳簡太多想法。


  “謝謝。”


  即便如此,陳簡還是日複一日地喝下難喝的藥水。


  他把碗接進房間,輕放在粗糙的木桌上,丫頭一如既往地告訴他喝完之後放到門口就行,隨後便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陳嬋那邊怎麽樣了呢?

  陳簡有些不安。


  自從住進珍奇園後,就沒見到陳嬋了。因為柳星絕說陳嬋受到很重的內傷,需要到珍奇園更深處居住,以此為由,兩人分開了。


  一開始,陳簡想去珍奇園尋她所在,但裏的結構遠比他想象的複雜,而且柳星絕的表情告訴他,現在最好不與陳嬋接觸。


  他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不過柳星絕應該不會加害她吧?可萬一她真是千手毒女,古鏡門會怎麽做?

  這幾天,陳簡要來了三年前圍剿千手毒女一事的文字記錄,對當時的情況有了大致了解。千手毒女嗜血如命,殺戮不止,塗炭生靈,僅死在她手下的在冊武者便有近三百,是武林“榮尊謙福將”三千多號人的十分之一。


  一個人一輩子殺了將近三百人,而且實際絕不止於此。多麽可怕的數字!


  生活在現代文明社會的陳簡不禁寒顫。他還沒習慣,這是古代,生命還沒有那麽貴重。就連慈眉善目的柳星絕手中也難免沾有鮮血。


  陳簡皺著眉頭抿起苦藥,空出來的左手則推開木窗。


  他不知道珍奇園裏的草藥有多珍貴,但這絕對是個奇怪的地方。


  這裏的植株枝繁葉茂,盤根錯節——這很普通;奇就奇在它們的顏色,除了大片大片的濃鬱墨綠外,這裏還生長了紫色、青色、粉色、白色甚至顏色隨時間流轉變化的怪異植株。


  每當太陽東升,整座珍奇園就籠罩在一片紫粉的柔光中,到正午,外麵會逐漸轉成橘黃,隨著太陽隱沒,月光灑下,珍奇園又會浸入淡藍中,如同置身海底。而且陳簡發現,這裏的光線變化不止這麽簡單。


  或許再住久點,他能目睹更多匪夷所思的光景。


  風,灌入房間,窗前的一株怪異植物又晃進眼簾。


  它剔透似琉璃,每當微風拂過,像鑽石膜一樣的花瓣就會和周邊植株的枝芽碰撞,發出古怪的搓響。陳簡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東西用以類比,他覺得,或許接近金箔刮蹭樹皮的聲音。


  雖然植株近在咫尺,但他從未碰過,連呼出的空氣都有意避開它們。


  畢竟這是“珍奇園”。


  把視線放遠,能在茂盛的花園裏看到幾個依稀的身影,那是古鏡門中資曆較老的弟子,隻有他們才有權使用珍奇園,在裏麵種植自己研究的作物。


  他們從沒和陳簡說過話,不過陳簡每天閑得沒事就觀察那些零零碎碎的身影,四天過後,他對這群未曾謀麵的陌生人竟有了一絲熟悉。


  今天,他們的舉動中多了份焦躁。


  外麵發生什麽了?陳簡的好奇被勾了起來。


  這幾天,他都安分守己呆在園內,就是為了盡量不打擾到古鏡門弟子的正常活動。


  看來今天必須要出去一趟了,也算透透氣,不然要呆在這園裏多久?

  要是有古鏡門弟子知道陳簡管出園叫透氣,一定會瞠目結舌——能一直住在珍奇園,這是許多弟子想都不敢想的美夢。


  陳簡一口吞下濃藥水,推開房門,踮起腳尖,踩著汀步,向珍奇園外走去。


  珍奇園與外界被巨大的石門分隔,石門設計得很精巧,從外麵進來需要“輸入密碼”,而從裏麵則可直接出去。


  “密碼”顯然是陳簡的語言,對應此地,則是石門外的一個一米二左右高的石樁,石樁上有十一個孔洞,腰身有一處凹槽,內放五顆打磨光滑的石球。隻要按一定順序將石球分別放入孔洞,石門便會自動左右推開,當人進入珍奇園後,隻要按下園內形製相仿的石樁,大門便會緩緩合上,同時,石球會重新滾進凹槽,是相當精妙的設計。


  陳簡用力推開大門。


  出來後,反倒像回了家。


  “陳簡啊,怎麽今天出來了?”丁升正巧從前頭走來。


  “反正閑得沒事。”陳簡說道,“我看門口好像有來客?”


  丁升聽到陳簡這樣說,不禁苦笑:多少弟子為了親眼見識珍奇園裏的古道翡心而殫思極慮。“是啊。是羅斯來了。”他說。


  羅斯……就是武當派來的大人物。


  “他是福俠客嗎?”陳簡說了個隻有自己聽得懂的笑話。


  “怎麽可能,”丁升說道,“他是榮俠客。”


  “這樣啊。”還以為能叫他羅斯福俠客。


  陳簡覺得羅斯這個名字怪裏怪氣,像是外國人的名字,又容易聯想到螺絲。他很像見識一下,這個風評不好的頂尖高手是怎樣的人。


  “他估計馬上就會進珍奇園了。”


  丁升從石樁裏取出石子,陳簡很自覺地把臉別向另一邊。


  “我先進去了,你要進來的話,去找柳長老便可,他也在外頭迎接羅斯。”


  “好的。”


  陳簡這才想起,自己出來後就很難再進去。要不是有丁升提醒,他估計要傻傻在門口等很久。


  古鏡門用了很大的陣勢迎接遠道而來的羅斯。


  兩名護法、柳星絕長老以及掌門,都到了解靈淵前等待羅斯的馬車。


  他們並非尊重羅斯,而是尊重羅斯背後的武當。


  擺渡人的篙竿撥開湖水和濃霧,身材高闊的羅斯逐漸出現在眾人麵前,陳簡也在此時及時走到了圍觀弟子中。


  羅斯身穿武當的赤紅鑲金邊大袍,腰間掛有一柄劍,長發盤於腦後,一條如火焰般的細簪別在其中。他眉羽之間顯露疲態,對前來迎接的位高權重非常淡漠。他同樣心知肚明,這陣勢不是為自己而來。


  “羅斯,許久未見。”一個與羅斯有過短暫交情的護法上前一步,拱手問好。


  羅斯拱手回禮,說道:“感激古鏡門各位前來迎接,小俠羅斯有禮了。”


  他雙眸的顏色非常淡,是淺淺的灰褐色;高挺的鼻梁讓陳簡懷疑他有外國人的血統——雖然不知道西朝對“外國人”的認知到了怎樣的地步;待他走進,陳簡才看到,他腰上還掛著朝廷賜予的“榮俠客”令牌。


  如今不是亂世,江湖人遠遊,比起與人廝殺,他們更願取出俠牌,用這種簡單便捷的方式證明身份。


  羅斯眼力極好,一眼就發現人群中隻有陳簡沒穿著古鏡門的服飾。他想,那應當就是信中所說的失憶少年。


  他踩上硬實的土地,和眾人寒暄一番,便直接進入正題。


  “羅斯,那女子目前暫住珍奇園,記憶還沒恢複。”之前的那位護法充當了向導。


  “在見她之前,我想跟他談談。”


  “他?”


  眾人跟著羅斯的眼神,看到了陳簡。


  “我?”陳簡在一開始就發現,羅斯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更長時間。


  羅斯點頭。


  就這樣,陳簡和羅斯來到了簡陋的會客室,應羅斯要求,兩人單獨會麵。


  羅斯進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甕放在桌子中間。


  “我聽說了你的事。”羅斯沒有多費一點口舌,“在你身上發現了恭蓮隊的令牌,沒錯吧?”


  “嗯,之前有個人跟我們同行,令牌應該是他的。”陳簡立刻接上話茬,同時凝視那個雕琢稀疏平常紋路的青銅翁。這到底是什麽呢?


  羅斯暗地驚訝。他很少看到這麽鎮定的人,尤其陳簡還隻是十七歲的少年。


  “對那人完全沒有印象?”


  “就記得他說要送我們到南林。”


  羅斯腦中勾勒出西朝六十八州的輿圖。南林離乾山不遠,山神蛟一事已經過去四天,現在要找那人已經很難了,他緩緩說道:“這麽說來,你跟毒女認識。”


  “她是千手毒女?”


  陳簡避重就輕的反問讓羅斯意識到,這小子似乎也不簡單。


  “暫且這樣稱呼。”他尚不知曉她目前叫“陳嬋”的事。


  陳簡點頭,剛想開口,被羅斯立刻抬手製止。


  羅斯還不想這麽快把話題引到千手毒女身上。


  他在思考恭蓮隊為什麽會派人到這裏——


  恭蓮隊雖在部門屬於情報機構,但本質上是公主的護衛隊,等同於皇帝的衛軍,和禁軍職責大抵相同,一般不會遠離京城,一旦離京,必定是秘密行動。他們的一舉一動,很大程度上反應了皇權的意思。


  現在亟需知道,恭蓮隊的家夥究竟出來幹什麽?除那人以外,會不會有更多恭蓮隊的離開京城?


  也不知這小子說出恭蓮隊是否是無心之舉。無論如何,這條線索絕不能放過。


  “恭蓮隊除了說要送你們去南林外,就沒做別的事了?”


  “嗯……我完全記不起來。”


  陳簡說的是實話。他印象中,自己前幾天確實和一個略高的男人同行,隻是,錦衣衛的形象完全沒法和那人重疊。


  羅斯歎了口氣。南林四通八達,恭蓮隊想去哪都行。


  “那就說回正題吧,”羅斯特意強調“正題”,是不想讓外人知道,他更想知道恭蓮隊的消息,“你跟毒女是怎麽相識的,也記不起來?”


  “不,我最近想起了一些。”


  柳星絕對記憶恢複幫助很小,但陳簡還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柳星絕應該知道。


  想到羅斯接下來很可能和柳星絕交談,陳簡覺得不能隱瞞記憶恢複的事——雖然華靈燕之前的一些言語,讓他相當警惕羅斯以及他身後的武當。


  “哦?”羅斯挑眉,“說說看。”


  “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她在我家住過幾天——”


  “你家在何處?”


  “乾山南山腳的陳家嶺。”


  “繼續。”


  “嗯……我應該是在乾山打獵時偶遇她的,我一些印象,她那時好像得了——風寒,”差點說成感冒了,陳簡心髒一跳,“然後我便把她接回家中。”


  “你一個人住。”


  “嗯,父母早亡。”


  其實這並非是他想起來的,隻是腦海中完全沒有父母的形象,回憶中的自己總是孤零零的,偶爾會有同齡孩子與他交談,所以準確來說,這是他的推測。


  “這麽說,是在乾山發現她的。”


  “沒錯。”陳簡很確定。因為這是自己的活動範圍,他沒理由離開乾山。


  “那你在武當驅散樵夫的那幾天,為何要上山,而且與她一起?”


  “這……我還沒想起來。”


  羅斯露出不滿,陳簡則以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看著他。


  “好吧。先到這,之後可能還會來問你。”


  羅斯知道不必再浪費時間,幹淨利落地結束話題,起身的同時張開手掌抓起青銅翁,離開了房間。


  陳簡還是很好奇,那東西是幹什麽用的。空氣淨化器?他有重度潔癖嗎?不過看他那模樣,好像確實有那種感覺。


  羅斯不會知道少年在想些什麽天馬行空。


  他走出房門,把青銅翁交給隨從,之後便走向不遠的涼亭,柳星絕坐在其中品茶。


  “柳長老,不知您對陳簡有何看法?”


  柳星絕說道:“那孩子剛來古鏡門時還有些畏首畏尾,但幾日觀察下來,心思老成。”


  “深以為然。”羅斯點頭,“僅僅十七歲的年紀,與我交談時不動聲色,是個人才——他的記憶恢複如何?”


  “情況已有所好轉,大概再過幾個月,失掉的記憶便能找回。”


  “這是如何得出的結論?”


  “他的失憶很可能是一時遭受猛擊所致,而失憶常常伴隨內心對那段回憶的抗拒。不過我多次試探陳簡,他對乾山發生的一切並沒強烈反應,內心應當不會恐懼,記憶也自然會逐漸恢複,至於時間長短,隻是我憑借經驗判斷……”


  羅斯見柳星絕欲言又止,便說:“長老有何言,無需多慮。”


  “沒,”柳星絕笑道,“隻是想到一個偏方,若加以刺激,或許幾日之內便可恢複。”


  羅斯立刻領會了柳星絕的意思。


  所謂刺激,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就是讓陳簡陷入危機。


  柳星絕為什麽要跟羅斯提這件事,無非是想讓羅斯這邊的人成為刺激者,而羅斯恰恰沒有拒絕的理由——他是忙裏抽閑來到古鏡門,況且,他也想得到陳簡剩下的那些記憶。


  羅斯心中微微一笑:不愧是縱橫江湖五十餘年的榮俠客,話語平淡,其中卻暗藏毒辣,他甚至不用為接下來的事負任何責任,柳星絕什麽都說了,又什麽都沒說。


  “感謝長老賜教。”羅斯拱手說道,“請帶我去看看那位‘千手毒女’吧。”


  “好。”


  兩人目光相交。


  柳星絕點頭,親自引路。此事落定,他的內心反而更加澎湃。


  因為他隱藏了一件事——


  為陳簡療傷時,發現他體內有澤氣流動。而澤氣,隻有武者才有!

  陳簡到底是什麽人?


  柳星絕打算借羅斯之手,打探陳簡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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