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因果
鍾鎮兀自冷笑著，怒道：“你自己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嗎，看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就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究竟是為了什麽？”
“咳咳！~！”呂牧扶著地麵頹然坐下，反問著說道：“我為了什麽，你不知道嗎？”
鍾鎮臉上的怒色滯了一下，眼中的殺氣卻溢了出來：“這與你何幹。”
“咳咳……，是啊，這與我何幹？這話當年師尊也曾告誡過我，他說一切的罪責，自有他一力承擔，讓我不要亂沾因果，可是師兄，師尊他老人家隻顧著說我，你犯下的罪孽，又與他何幹呢？憑什麽……咳咳……”
“大周的那些惡徒，難道不該死嗎？”鍾鎮的怒火完全被點燃了，一道殘影閃過之後，人已是來到了呂牧的身前，揪住他的領口將他提了起來。
“哈哈哈！”呂牧淒聲慘笑著，虛弱的身體就這樣任由他揪著，在風中搖曳，他的聲音，仿佛也跟著一起，飄到了久遠的記憶中。
“為了仇恨，你可以不顧一切的殺戮人命，但你在做這些的時候，可曾想過，你不止是南楚國的皇子，你同時也是許旌陽的弟子，你犯下的罪孽，為什麽要讓他替你承擔？”
“我為此，不也在刑雷台受了百年雷刑嗎？”
“百年雷刑，便足以為大周億萬冤魂抵命嗎？”
“這……”鍾鎮臉上的怒氣凝住，愣神了一秒後，鬆手將呂牧往地上一扔，任由他跌坐到地上。
他的目光隨即望向遠處，陰司絕地的方向，聲音冷冷傳來：“我知道當年師尊為了救我，將九轉丹經交予天都宮，他心中有愧，我也曾想過，等我從刑雷台受刑回來之後，便求師尊將我交給天都宮裁決，替我犯下的罪行償命。
直到我在刑雷台上，見到五氣布德，萬裏霞氣如綢，師傅他老人家白日飛升了，我便知道，所謂的贖罪，隻是我們自詡正道給自己施加的枷鎖，你說我屠戮大周皇族是錯，但當年周皇兵臨城下時，又何曾對我的族人心軟過？之所以落得今日下場，難道不是報應？”
“報應！嗬嗬～”呂牧苦澀笑著，自語道：“若是師尊知道，他的‘飛升’竟衝淡了你心中的負罪感，或許也會覺得這是報應吧？”
“你什麽意思？”鍾鎮目光猛然看來，語氣透著霜寒。
呂牧沉沉歎了一聲，索性走到斷崖邊上，仍由冷風拂過衣擺，這一眼看去，天邊的山色已經出現了一抹魚白。
沉重的黑夜即將過去了，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依舊還有很長的時間才能散盡。
漫長得，像要超過他的生命，讓他永遠的，看不到了。
他就這樣靜靜地站著，突然道了聲：“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是你吧？”身後鍾鎮回應他的，是更加陰寒的語氣。
“嗯？”他虛弱的身體輕輕一顫。
“當年你不願替天都宮拿冤魂煉丹，不惜自毀容貌，兵解假死，你說靈修峰上，從此再無丹聖呂牧，你要下山遊曆，尋求道法精進。
那一去，你音訊全無，直到再回來時，就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那時我問你，你說是遇到了魔人襲擊，其實不是吧？”
鍾鎮說到這裏潸然一笑，道：“你去了陰司絕地，用自己的心血，養了一具蠱身僵屍出來。
我很好奇，鳳凰蠱乃苗疆白黎族，水月閣主白無憂所創，那老家夥難纏得很，你到底許了他什麽條件，竟讓他將此秘術傳授與你。”
以散仙的心血，佐以陰司絕地億萬冤魂的沉澱，耗時數百年的飼養，其實是想借助天劫破解陰司絕陣吧？”
“可是，到最後呢？哼哼～”
鍾鎮說到這裏，已然止不住眼眶泛紅，怒道：“你自以為是的大義凜然，搭上的是整個靈修峰的氣運，龍心之地毀了，靈修峰完了，這就是你所謂的救贖？”
“殺了我吧！”呂牧突然看來，眼中倒映著昏昏晨曦：“你口中的丹聖呂牧，早在師傅飛升的那一天，就死了。”
“哼！”鍾鎮憤然轉身，目光看向夜幕下的深林，他感受到，盤踞於靈修峰上空的風雲，似乎愈加的洶湧了。
天際那輪稀薄的皎月，依舊還在抵擋著晨曦的光芒而不肯隱去，鍾鎮就這樣望著，漸漸有些癡了。
“我確實是該殺了你的。”鍾鎮的聲音細微得，仿佛在對自己說：“那年天都宮登山問罪的時候，老二，老四，師妹和老七他們，甚至連師傅自己，都在極力的想要護我周全，唯獨隻有你和老三，拚命地想把我置於死地。”
鍾鎮說到這裏頓了一下，聲音帶了些哽咽：“老三也就罷了，在師尊的七個弟子中，你與我的關係素來是最好的，說實話，我心中是有怨氣的。
這麽多年，你守著師傅的遺塚，任老二老四老七，他們誰都可以去，唯獨見了我，便橫加阻攔，你說我不配做許旌陽的弟子，不許我接近他老人家，嗬~你對我的怨氣，真就那麽深嗎？”
呂牧無動於衷，依舊看著天際的晨曦發呆，重複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不需要明白。”
鍾鎮背過身，踏著虛空而去，聲音傳來道：“魔皇陵的人來了，君師叔正在與他們血戰，你說我是惡魔，手上沾滿了鮮血，可我身為靈修峰弟子，依然要為捍衛宗門的安危而戰，而你是大義凜然的丹聖呂牧，可你死了，連替宗門出力的機會都沒有，那就永遠也不要再出現了，我也，永遠不想再見到你了。”
聲音，由近而遠，漸漸地微不可聞。
呂牧依舊怔怔的站在原地，喃喃的重複著那一句話：“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清晨的風，帶著幾分濕冷，呼嘯著，似在回應他內心的蒼涼。
他就這樣站著，直到晨曦的光完全刺透了黑暗，灑落在眼前的茫茫山林上，他感受著這清晨僅存的一絲暖意，卻依舊還是失落。
此時正值暮夏，本是夏花絢爛，草長鶯飛的季節，但這一眼望去，卻滿是蕭索，樹葉枯黃，靈修峰山脈的千裏來龍之勢，儼然不複雄偉氣壯，變得死氣沉沉。
他知道，這是龍心之地的靈氣被抽空，奄奄一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