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謀劃出路
李一峰是被老婆謝麗娜叫醒的。
據謝麗娜說,李一峰從李家嶴一回到廠裏,就不吃不喝的倒床就睡。整整睡了兩夜一天了。
但李一峰不是真的想睡,他心裏有太多的鬱悶無法向錄音機錄音。
謝麗娜雖說不必擔心她會說出去什麽,實在是自己不能說,無法說。
他不能說他與不賭緣份要盡了。
不能說因為不賭強幹了王卓君。這一點,他肯定不會說。
但更不能說的是,這個王卓君,自己也喜歡,是自己前世的靈魂這樣的話。
他恨不賭把自己心底深處最美好的夢境攪碎了。
所以他不吃不喝的真的難過,以致於一時轉不過彎來。
確切說,李一峰眼下的處境,他沒有享受這夢境的時機。
如果不是李一峰高中玩得很要好的同學陳建東來找他,根本不知內情的謝麗娜,還在手足無措呢。
所以李一峰當即起床,一邊叫老同學隔壁辦公室喝茶等等,一邊連忙下樓,快速洗漱完畢,簡單的扒了點泡飯,重新上樓。
他知道老同學來,肯定不是來玩玩而已。
他早知道這個陳建東,高中畢業後,幾乎什麽生意都做過的。
先是販賣生豬;後又倒賣木頭;從溫州把式樣,款式都超級時潮的,卻穿不了兩個月的皮鞋,全國各地去販賣;還賣假煙;從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一元錢一打的絲襪批來,轉手到河南開封,洛陽等地賣一元一雙。
李一峰扳著手指頭都數不過來,這小子倒底做過多少生意?
什麽空調啊,煤氣灶啊,領帶、茶葉、掛曆、明信片啊,水果,水產,水泥,打火機啊等等等等,好象隻剩沒販賣過人口,走私過軍火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得不讓李一峰從心底裏佩服的是,他好像從沒有犯過法。或者說法律都奈何不了他。
自己十年來為數不多的與他幾次接觸時,總想從自己的角度,勸他千萬千萬小心。錢要賺,但一定要掙得光明磊落。險靈靈,摩天嶺的事情不要做。
可每次與他聊天,最終總被他的想法說服,被他的辦法征服。
事實上,讓李一峰不得不心服口服的是,一,他早已在嵊州城關鎮買了房子而且不止一套。二,前幾年就買了桑塔納2000。三,一直以為他要出事,卻一直活得有滋有味,有頭有臉有台麵。
李一峰對這位老兄的到來,真的有如曹操見許攸,高興得赤著膊衝上辦公室,邊進屋邊穿無袖衫。還在走廊門口時就大聲說:
″好小子,今天終於有空來見我啦?“
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卻見陳建東早已坐在本該他李一峰坐的位子,李一峰哈哈一笑,又一句:
“臭小子,還是那麽霸道。”
見他並不近視的人,卻戴起了眼鏡,英俊的臉龐憑空多了幾分斯文氣,看上去是比以前穩重多了。
這小子,怎麽又冒充起學者來了?
看上去越發斯斯文文的陳建東,至此才答所非問地問:
“這麽熱的天,又沒空調的,你居然睡得住?聽你老婆講,還睡了三十六個鍾頭了,一點不熱?”
“心靜自然涼。″
“你這個冒牌廠長,心真的靜得下來?”
“心似在滾,可體溫卻仍然三十七度不到,也不知道為什麽?”
李一峰知道,與這小子聊天,開場白淨是些廢話,所以他也傻問傻答。
″前些日子三界地震過了,你知道嗎?“
照樣不著邊際。
“浙江很少會地震的,對課少對對。”
“騙你幹嘛?”
一峰感覺得出他要講實話了,於是閉口不言。
“知道北槍手嗎?”
陳建東問。
“知道名字,不認識人。”
李一峰實話實說。
“那北槍手的弟弟呢?”
李一峰立即把頭搖成了撥郎鼓。
“笨蛋!連北槍手的弟弟都不知道!”
陳建東一臉的不肖。
對於這方麵的信息靈通度,李一峰自歎弗如。
“北槍手陸大毛的阿弟叫陸小毛。″
一峰見陳建東忍不住地自己要說下去了,連忙把搖頭電風扇的風,全朝向了陳建東,並按下定位鍵。又把煙缸往背風麵挪了挪,並趁手給他加了點茶水。
陳建東對李一峰的舉動十分受用,就開始了他的迂回戰術:
“陸小毛年紀比我倆大不了幾歲,他一直是在他哥哥的集團公司當總經理。年薪已有十五萬。”
″十五萬?嘖嘖嘖,這麽高的收益。那怎麽啦?“
一峰想知道結果。
“前些日子陸小毛突然辭職,自己成立了一家公司。”
“怎麽說?”
“他把他哥的最大的幾個客戶的訂單,全搶到自己的公司。”
“啊?那他哥采取什麽措施呢?”
“有什麽辦法?陸小毛一下子把單價下浮百分之十五,關係最好的客戶也都要跑,誰會跟人民幣過不去?”
“這陸小毛,連自己的同胞哥哥那兒,也下得了這黑手?”
一峰心有點冷,怎麽做生意這麽殘忍啊?
“自己爹媽的錢都敢賺,這樣的人才是精英,何況兄弟?”
陳建東慢調斯理地說。
“你說的三界地震,該不會是這個事吧?”
“你說呢?”
陳建東忽然轉了個話題:
“小峰,我倒真的佩服你。”
“佩服我?哈哈!佩服我十年了始終居無定所?佩服我十年了根本一事無成?臭小子,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真的,小峰,真歸真,假管假。你說說,這都十年了,你心慌嗎?你心虛嗎?”
李一峰茫茫然不知所對。
事實上李一峰從來沒有慌過。
他不慌其實主要是他不知道有什麽好慌的?
他對這高中畢業十年後,大多數同學或事業初成,或家庭和美,小日子過得早已很舒服,但他一點不眼紅,他在等機會。
“你說成功的訣竅在哪裏?成功的要素是什麽?”
陳建東忽然又扯到了理論層麵,這個李一峰倒懂。
“成功的訣竅有很多,沒定論。但成功的要素有三點,第一是貴人相助。第二是機遇。第三是自身能力。”
一峰剛看過這方麵的書。
“那這三點什麽最重要呢?″
百分之四十是貴人相助,百分之四十是機遇,百分之二十是個人的能力。
“跟聰明人聊天有勁!好了!熱死啦!我要走了。”
″你走啦?中飯在這裏吃呀!″
謝麗娜此時才洗好衣服上來,適時地扇了一把龍風。
走得越遠,留得越勤。
窮苦人家誰不這樣?
李一峰是聰明人,他知道陳建東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甚至懷疑他已跟杜立江見麵過。
在送陳建東坐進駕駛室時,兩人適時地交換了名片。
李一峰在仔細打量陳建東,宙力機械有限公司董事長的名片時,就在想上麵這個問題。
他給李一峰帶來的信息延伸下去很重要,成功的三要素。
陸小毛的貴人肯定是陸大毛,機遇就是改革開放下遍地的商機,能力不是最重要……
李一峰的貴人是誰?
李一峰的貴人是誰?
李一峰低著頭,沉思著來到已經是自己的員工的牛叔的住處,也可以說是廠區辦公室兼宿舍的屋裏。
牛叔剛從後半間的宿舍走出來。他對這個理論上和實際上都差不多懸的青年廠長一點不熟,以前根本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這十多天下來,對這個是李一峰又叫小峰的新老板,除了好感外仍是好感。
對他而言,他已經對這社會不抱太大的希望,或者說,他已經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反正吃總歸是吃得過的,上一任那個廠長,最起碼的良心還算有,就是把廠裏的東西偷偷賣了,所得的錢,七折八扣地付了他一部分工資。
至於具體一定要結算多少,也就馬馬虎虎,螺螄屁股了。
這個新廠長最大的優點是把他當人,而且真心的當自己人。
當初他夫妻倆一搬來,第二天就要求他與他們搭夥吃。
他堅決不同意。被這個一峰真心話一說:
形勢好起來,這點點飯算什麽?形勢不好的話,夥食費當部分工資扣呀。
這話實在,他愛聽。
所以他就和他們小倆口,合夥吃飯,省了他一輩子的心。
這些日子來,這牛叔已經知道李一峰的底細,也真的佩服他的膽魄。但內心還是日夜為他擔憂,天天船肚裏著力的在想辦法。
此刻,牛叔見一峰低著頭進去,知道小夥子有難處,就拉過比寫字桌大點的辦公桌前的椅子,讓一峰坐。他開口道:
“老李,你聽我說。”
三十歲的人,被快七十歲的老人叫老李,是隻有這牛叔會叫,也還有這李一峰會應。
一峰應聲,看著牛叔不響。
牛叔接下去說:
“聽說你跟吳傑小吳是結拜兄弟,你為什麽不從他那裏想想辦法?他若真的要抬舉你,還不是小手指頭勾勾那麽簡單?”
一峰對牛叔叫吳傑大哥是小吳,叫他為老李,有些想不通。他笑著說:
“牛叔,我大哥若要抬舉我,哪怕我不幹活,他也不會讓我吃虧。”
“我是想先自己闖闖,今後要我大哥幫我的地方肯定多,我不可能一開始就找他,那樣要被人看輕的。”
一峰知道牛叔右耳有點背,所以特地坐在他左邊。
“牛叔,您認識朱三雄嗎?“
“誰?三雄?他?!燒成灰我也認識。”
一峰已知道牛叔講話,有好多地方無緣無故要得罪人,心裏想造成他的曆史遺留問題的,恐怕不僅僅是政府部門的原因。
但他並不計較,畢竟朱總燒不燒成灰,對他並不重要,至少眼下是這樣。
所以他接著問:
“喲!那您說說這個朱總,他最最喜歡的是什麽?”
“女人!”
這個牛叔,哎!難怪!難怪!
難怪他還是這個樣子。
女人誰不喜歡?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
“牛叔,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他的個人愛好?”
“這是他的個人愛好呀!”
“好!好好!牛叔,除此之外,這朱總還有哪些愛好?比如喝酒?”
一峰已經領教過朱總的酒量。
“這個多了!”
牛叔興趣一上,唾沫橫飛:
“比如喜歡喝酒哪!喜歡吹牛哪!喜歡聽奉承話哪!喜歡打小報告哪!……”
“得,得得!打住!打住!”
怎麽打小報告也是他這個大老板的愛好?
牛叔啊牛叔,似你這般不會說話的,恐怕下輩子也要受苦囉!哪有把人家讀小學時的愛好也說出來的?
一峰心裏想,這太累了,還是我直接給您老選擇題吧!
“牛叔,我想知道的是,這個朱總,他平時喜歡搓麻將,打撲克,爬山,釣魚,下象棋還是遊泳啊?”
“啊?那麽多啊?讓我想想!象棋,朱三雄這小子喜歡下象棋,而且還很厲害!”
這就夠了!
“牛叔,您會下象棋嗎?”
“會,會會!我還一般般的!”
自己說自己一般般的,那肯定是個好手。
比如,酒量如何?
自稱一般般的人,黃酒至少兩斤打底。
一峰聽了大喜。
當即去拿了象棋來,老板,員工加老板娘觀戰的,全廠停工下象棋了。
李一峰終於徹底明白,可愛的牛叔的可憐之處了。
一峰好幾次讓自己的兩匹馬,象發情的母馬,在牛叔的車前,炮下噅嘶嘶地叫喚,牛叔都無動於眾。
一峰發現,他的棋藝,跟自己七歲的兒子可歌差不多,興高釆烈地,喜歡先把對方一動不動的小兵吃掉;一匹馬一定要戰死後,才會動用另一匹馬,用炮可以翻兩座山的,準頭倒是不偏。
太一般般了!
一峰不好意思多說什麽,連忙找了個借口,逃了出來,騎上摩托車去找吳傑大哥。
當一峰把心裏的想法告訴翻江龍吳傑時,吳傑沉思了一下,說:
“兄弟,你的想法是很好,但這件事沒有人能幫得上你。除非你能有市長,至少是常務副市長級別的人,才能在朱總麵前說得上話。並且象這樣直接讓他收你為徒的話,估計就算是市長,也不肯直口說出。你已認識了他的,差不多應該對他有所了解了吧?這事懸的,你還是另想辦法。”
“那大哥,朱總的象棋水平如何?”
一峰對牛叔的話,連三分之一的可信度都不敢有。
“象棋?朱總的象棋水平絕對是一流,我在他手下那是伏手伏腳。”
“哦?大哥,你我兄弟可否一戰?”
李一峰這十年來,唯一覺得可以顯耀的隻有象棋了。至少他那二哥,這個曾經的,得過他所在軍的象棋亞軍,已不是他的對手。還有他四哥一穀,全地級係統內的象棋冠軍。四兄弟曾經有大哥做裁判,作對斯殺,一峰與四哥不相上下。
二哥與三哥伯仲之間。
於是兄弟兩攤開棋盤擺開戰場。
翻江龍在這條楚河裏,執戈沉沙。他在兄弟李一峰手下,走不出二十回合,必然輸棋已定。
吳傑一時大喜,興奮地說:
“兄弟,憑你的棋力,足夠戰勝得了朱總,好哇,這個朱總,我是除了打架,賭博以外,任何其他的都是被他壓著一頭的,而打架又不可能。這下好了,兄弟可以幫我去出氣了。哪天我再請他吃飯,飯後讓你代我出征,哈哈哈哈!”
一峰見大哥輸了棋反而那麽高興,不由得也開心地笑了。
接下去,李一峰已經有了如何接觸朱總的一套方案。
他想盡辦法了解到這個朱總,每天都十點左右到廠裏。
到廠後,先所有車間去轉一個小時左右,然後到辦公室簽字啊,找各中層幹部約談啊,差不多一個小時。
十二點十分左右,由食堂的廚師師傅給他送來一大海碗的白米飯,裏麵紅燒肉啊,鹹菜啊,外加一勺肉湯,滿滿的連湯帶肉的全裝一起,五分鍾不到一掃而光,其間還邊吃飯邊看報。
飯後,馬上到隔壁幾個中層人員的辦公室溜達溜達,或聊天或罵人。
但罵的基本上都是車間主任再以上的一級。象生產科,質檢科,人事科等等科長級別的。
生產廠長受訓挨罵的機會最多,當然關係也最好。
下午一般是一點半左右上班的,員工上班時,朱總就給各科室開會。一般每周六天,每天都有一個科室輪到一次。
一個月集中全部科室的正副科長,去專門的辦公室開一次。
正副科長各隻有一個。不象有些國營單位,政府部門,一正配三副四副。
開會著重是挑刺。
朱總的一句口頭彈是:
“沒有問題要尋找問題,製造問題。有了問題要處理問題,解決問題。”
看似矛盾,實是妙論。
他事無臣細統統管。
象白居易說謝靈運:
大必攏天海,細不遺草樹。
員工下午五點下班。科室人員一般五點半才能回家。
因為朱總在員工下班時,反而更忙,一定還要剝削員工半小時左右的時間。
等五點半後,這時是他最空閑也就是他最自由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朱總基本上都以看報為主。
夜飯一般都在七點半左右。
跟中午一樣,滿滿的連肉帶湯加鹹菜,稀裏嘩啦的幾分鍾吃完,倒是比中飯吃得還快。
其間,早有隔壁機要室裏的小陳姑娘,負責給朱總泡茶什麽的。
一般到夜裏九點半至十點,才由駕駛員開車回城裏的商品房裏過夜。
城裏住在最早的一號小區,某幢二單元402室。
李一峰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把朱總在廠裏的一切工作流程摸了個一清二楚。
當然,對朱總的浙d8888車牌的大奔更是一目了然。
除了掌握了朱總的工作行程外,李一峰對朱總的親戚朋友,及其他人脈關係,都暗暗地作了詳細的了解。
並對他平時的其他喜好都了然於胸。
可以說,為了這一看似簡單,實則驚險萬分的行動,李一峰真的花費了很大的心思。
任何人知道,如果有人在詳細地摸排他的底細的話,他還會對這個人有好感嗎?
所以說,單憑這一點,這個李一峰是不簡單。
等李一峰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朱總的一切行蹤啊,性格,處事方式啊,等全部掌握後,他開始實施毛遂自薦式的送徒計劃。
一句話,李一峰想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傍上這個和他隻吃過一餐飯的大老板,想請君入甕,拜他為師。
當然,這一個月內,一峰還做了其他許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是,他把他所有認識的朋友,不認識的但決定去認識的,和初高中同學,自己的兄弟姐妹親戚等等,還有市裏,鎮裏各部門的相關負責人,一般辦事人員等等等等,認為今後可能要打交道的,大多數人的電話號碼都進行采集,整理,分類等等,詳細地做了一本精美的通訊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