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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悠悠我心

  第二天一早,李一峰被一陣嘀嘀聲吵醒,迷迷糊糊地拿來b機一按,屏幕一格顯示一個大哥大號碼,一峰知道有人尋呼他。


  昨晚的幾瓶紅酒雖說沒醉,但仍讓他有點頭痛。


  此刻他隻能從信息顯示屏上知道是大哥大號碼,覺得此號碼陌生,不知是誰找他,他懶洋洋地起床,直接到小賓館前台,從三部電話機中一部籃色話機上撥打那號碼,幾下嘟嘟聲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小峰嗎?”


  “是啊!你哪位?”


  電話機上的聲音有點變聲,李一峰一時沒適應,聽不出來是誰。


  “我是翹姐呀!怎麽聽不出啦?幾點啦還睡著?”


  話筒裏傳來徐楚翹略顯責備的聲音。


  一峰聽到是徐楚翹,連忙一看手表,哇,八點半了,忙笑著說:

  “噢!翹姐,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睡過頭啦”


  ″告訴我你住在哪個賓館,我過去接你。”


  徐楚翹不容置疑地說。


  一峰把住的小賓館地址告訴她,約定十五分鍾後路口見。


  他自己連忙去公共衛生間洗了澡,重新換了套衣衫,把換洗衣服包裏一塞,心想出來一星期多了,杜立定的事,自己的事都已可向廠裏交待,就打算想回去。


  所以退了房,準備隨時好走。


  然後徑直去約定的路口。


  在熙熙攘攘的自行車流中,徐楚翹鮮紅色的馬自達323停在路口,更顯得異常醒目。


  楚翹坐在駕駛室裏,頭上戴著優雅的禮帽,本來小巧秀溜的鼻梁上,再架一副寬邊的暗紅色的墨鏡,更是把大半個臉都遮住了。


  車內音箱唱著任賢齊的《任逍遙》:

  讓我悲也好


  讓我悔也好


  恨蒼天你都不明瞭

  讓我苦也好


  讓我累也好


  隨風飄飄天地任逍遙

  英雄不怕出身太淡薄

  有誌氣高哪天也驕傲


  就為一個緣字情難了

  一生一世想捕捕不牢

  相愛深深天都看不到


  恩怨世世代代心頭燒

  有愛有心不能活到老


  叫我怎能忘記你的好……


  徐楚翹一邊跟著節拍輕輕地唱著,一邊略顯不安地不住張望。


  昨晚的放蕩讓徐楚翹十分開心,想起昨晚的種種,她心裏暖洋洋的,好象重新回到十幾年前的少女時光。


  老公又出遠門去廣川,他的長年累月的忙亂生活,讓徐楚翹說不出的厭倦。


  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隨便找個國營單位的青年嫁了好,憑她的關係,現在讓他弄個局長當當也已肯定。


  徐楚翹惱火地想著:


  “那時自己不知哪根神筋搭牢,非要嫁個管事的?咳!真是人不可貌相,當初看上去精明幹練的蔡幹事,如今雖說已是市管事局的蔡副局長,年紀輕輕的,在外人看來,風華正茂風光無限,可誰不知是靠著我爹的腰板?

  可氣可恨的是這麽個堂堂的蔡副局,在外耀武揚威的,在家那副窩囊樣,真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男人?”


  想到自己老公是不是男人,徐楚翹忍不住幽幽地歎了口氣,心裏說:

  “咳!日裏風光,夜裏草包。硬是會硬,造不會造。是不是男人,隻有天知道。”


  想到這裏,徐楚翹忽然想到李一峰,昨晚自己的狂野放蕩,完全感覺得到李一峰某些部位明顯的反應了。


  想到這,徐楚翹心跳一陣加快,忽地變得心煩意亂起來。


  終於,徐楚翹看到李一峰那看似懶散卻充滿話力的身影。


  隻見他甩著一頭又密又濃又黑濕碌碌的頭發,穿一套深棕色的寬鬆衫,腳登旅遊鞋,一隻黑色挎包隨意地挎在右肩,迎著陽光漫步走來,

  整個人看上去竟是說不出的灑脫,充滿朝氣!


  按著徐楚翹的本意,今天是周六,她想帶著一峰去景德鎮郊區玩玩。當她把想法跟一峰一講,一峰不答應。


  理由是出來有些日子,業務也訂了,匯票拿著放身上不安心,這次先早點回廠裏交了差,最多一禮拜,馬上再來,務必要請翹姐幫忙介紹其他單位雲雲。


  徐楚翹見一峰不聽她的安排,很不高興。


  心裏想:“你這麽急著回家?這麽急著回家的話,我直接送你去火車站。”


  於是話也不說,賭氣地直接把一峰送到火車站。


  一路上一峰輕聲軟語地解釋種種理由,徐楚翹很不耐煩,也根本不想聽。


  車到火車站廣場,見一峰落寞地下車後,竟也一言不發,她一氣之下調轉車頭就離開。


  徐楚翹從反光鏡裏看到李一峰英俊硬朗的臉上,透著滿滿的無助和無奈,不知為什麽,一直強勢的她,忽然莫名其妙的傷感起來,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


  而此時車內音箱正巧李麗芬翻唱著張洪量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莫名我就喜歡你


  深深地愛上你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歡你


  深深地愛上你

  從見到你的那一天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會讓無盡的夜陪我度過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會讓握花的手在風中顫抖

  莫名我就喜歡你


  深深地愛上你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歡你


  深深地愛上你

  從見到你的那一天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


  ……


  李麗芬淒美婉約的歌聲,在徐楚翹心底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她難以自禁地默默地流著淚,淚眼婆娑地目視前方,機械地本能地開著車,不知不覺地來到父母住的別墅前。


  這才猛然驚覺回過神來,連忙拿紙巾擦幹眼淚,坐在駕駛室裏平靜了一會,又對著後視鏡簡單地搽了點化妝品。


  心想是有些日子沒回娘家,既已到家,總得進去看看媽媽。


  徐楚翹輕輕地按了按喇叭,早有媽媽家裏的王阿姨,一邊忙著打開兩頭大鐵門,一邊大聲地朝屋裏喊:


  “太太,大小姐回來啦!”


  楚翹把車開進停車庫後,早見王阿姨滿臉堆笑地迎上來。


  一邊幫她拉開車門,一邊歡快地叫著大小姐。


  楚翹笑著點點頭,下了車問:


  “阿姨,亮亮中午回家吃飯嗎?”


  亮亮是楚翹兒子蔡劍亮,從小待在外婆家,已在讀小學三年級。


  不等王阿姨回答,楚翹早見媽媽迎上前來說:

  “翹兒,亮亮中飯回來吃的。”


  “媽!”


  楚翹叫了聲媽,說起吃飯,才突然想起剛才賭氣,竟忘了吃早飯。


  不由得心裏後悔:

  “剛才忘了叫小峰吃早飯,竟賭氣直接把他送到火車站。不知此刻他有沒有吃過?火車票有沒有買到?不知是幾點的班次?

  咳!我總歸是大小姐脾氣,凡事稍有不順,就不開心。


  此刻他肯定是不高興了,這該怎麽辦?我再回過去嗎?那太沒意思,什麽意思啊?”


  徐楚翹心中柔腸百結,一時艾艾怨怨,患得患失起來,與平時雷厲風行的個性判若兩人。


  楚翹母親見女兒眉頭微蹙,一副心不在焉,蠻不開心的樣子,她知道女兒脾氣,還是當作不見,忙丟個眼色給阿姨:


  自去忙活少惹她為好。


  而楚翹此刻卻很想找人說說話,心裏有很多話想與人說。


  本來媽媽是女兒最好的傾訴對象,可自己卻從沒有與媽媽聊心事的習慣,又不知從何說起?

  也不知可與誰訴?

  回到自己做閨女時的房間裏,楚翹百無聊賴。


  她忽然發現,自己活到三十多歲,竟沒有一個無話不談的閨蜜。


  從懂事起,似乎都有一群很聽自己話的男女朋友,卻好象沒有一個知心的。


  所有認識或者知道她的人,都對自己唯唯諾諾,從沒有人違拗過,反對過她,而她漸漸地也就習慣了那樣。


  而今天自己無緣無故地傷心,都是因為這個浙江帥哥李一峰,他好象與她認識相交的所有人不同,他打破了她的習慣。


  雖說她居然為此傷感得淚流滿麵,可此刻想來,竟是一點都不難過傷心,反而有點甜絲絲的味道和忍不住要與人分享的衝動。


  徐楚翹細細的回憶著,與李一峰相識到現在的二十四五個小時內,這個李一峰,竟然已有無數次有意或無意地,違拗或反駁她的話,而自己一個堂堂總經理,居然為這個小小業務員這麽著迷?


  想到這,徐楚翹不由得搖搖頭,苦笑一聲,可一想到業務員,她又清晰地記得小峰說小布衫裏脫出的話來,真是又好笑又好氣。


  就這樣,一個上午,徐楚翹滿腦子都是李一峰的音容笑貌,連兒子亮亮上樓來叫媽媽吃飯,她都不感覺得饑餓。


  見到十歲的兒子,徐楚翹才收住思緒,回到眼前。


  與兒子牽手下樓,楚翹破天荒地見到父親也回家吃午飯,不由得快步到得父親跟前,歡快地叫:

  “爸爸,您今天怎麽會也回家吃飯?”


  她爸故意臉一頓,立馬回複春暖花開樣:

  “小丫頭,自己難得歸來,還要怪起爸爸?”


  楚翹嬌笑道:

  “爸爸您天天若在家,翹兒我一定天天回來。”


  說笑間,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飯。


  到這時,大夥應該明白,徐楚翹的父親,就是徐誌江。


  這麽多年來,徐誌江辦事明快果決,為人處世圓滑,私下裏出手闊綽,尤其是上麵人緣很好。


  他與浙江義烏的李道平,一個從政一個經商,十多年來雖說相隔兩地,卻是相互利用,兩個原本是同學關係,外人卻很少有人知道。


  當初,若沒有李道平的暗中資助,徐誌江從政之路也許沒有這麽官運亨通。


  反過來,李道平若沒有他的幫助,發展得也沒有這麽快。


  如今,徐誌江已是景德鎮市政界數一數二的人物。


  雖然與李道平仍一如既往的交往,但他們雙方都早已知道,兩人之間,已什麽都有了,再不用跟以前一樣貪心。真的已是情誼大於利害關係了。


  所以兩人的關係更加親近和莫逆。


  徐誌江心裏清楚:李道平雖然是個農民企業家,但他的身份地位,在全國範圍內,卻更是比他徐誌江要牛。


  如今他一手創辦的義烏小商品城,在改革開放的大形勢下,早已是舉世瞻目。


  從現在的角度,單憑李道平這個全國優秀企業家的頭銜,就遠比他一個中等省份的中等地級市的一二把手要來得風光。


  這一點徐誌江早已心知肚明。


  所以這幾年來,反倒是徐誌江來得主動和熱心。事實上李道平的應酬麵和層次,也已比他要廣要高。


  但在景德鎮市,那還是他徐誌江說了算的地盤。


  飯後,徐誌江坐在客廳沙發上笑著對楚翹說:

  “傻翹兒,爸爸哪有那個福氣天天待在家?這不,明天就又要去北京。”


  “爸爸,明天星期天,您又要去北京開會啊?”


  “明天倒不是公事,是私事。”


  ″私事?”


  楚翹知道父親脾氣,不想講的事,半個字都不會多講,所以說出私事兩字,連忙住口不言。


  徐誌江今天不知何故,話倒願講:“是啊!為你李伯伯的身體呀,陪他去北京大醫院裏看看。咳!”


  他心有感慨,歎了口氣。


  “李伯伯?您說道平伯伯?他怎麽啦?”


  十多年來了,徐楚翹已把李道平當作親人,此刻一聽他的毛病,居然要去北京大醫院看,就不無擔心地問她爸。


  這時楚翹媽插口道:


  “翹兒啊!你道平伯伯的毛病有點麻煩啊!”


  “啊?前幾年伯伯來家做客,不是很精神嗎?”


  徐楚翹不相信地問。


  ″咳!”徐誌江又歎了口氣道:


  “翹兒啊!爸爸是馬上要退下來的人了,總想著退休後與你道平伯伯,把當年我們在金華一中讀書的同學找一找,聚一聚,四十多年了啊!


  虧得十多年前你道平伯伯有心,特地多次到我們老家來尋我,難得啊!當初全班三十九個同學,如今隻有我們倆知道彼此,真想盡快找找齊,了了心願,真不知還有多少人健在嗬!”


  楚翹寬慰著父親:“爸爸,您還隻有六十零,身體棒棒的,您的同學跟您差不多年紀的,肯定都還健朗的,您盡可放心!”


  ″翹兒啊!這可不一定。象你道平伯伯,他長年累月喝酒的,而且既猛又多,這不?落下病根了啊!再說,我們讀書時,年紀有大有小的,我印象當中,比我小的好象沒有了,比我大四五歲的好象也有,你道平伯伯就比我大三四歲。世事難料啊!”徐誌江感歎著說:“


  年紀大了,總想著往事。想當初社會不安穩,老百姓生活在擔驚受怕中,還沒得吃飽穿暖,這才幾年時間?現在國家太平,人民安居樂業,這都是我們黨的偉大呀!”


  楚翹見爸爸今天話頭這麽多,真是難得,連忙拉過兒子,一起坐在老爺子跟前聆聽。


  王阿姨為徐誌江端來一杯白開水,徐誌江接著說:

  “我們黨,越是在危難時刻越能團結一致……”


  正當徐誌江信口開河滔滔不絕時,王阿姨看看沙發邊上那個立式大鍾,又望望太太,欲言又止。


  楚翹媽知其意,笑著對女兒說:

  “好了,好了,翹兒,你爸爸要午休了,你娘兒倆不要聽了。來翹兒,媽有事與你講。”


  不由分說,把楚翹拉走。


  徐誌江見隻剩下一個聽不懂自己言論的小外甥,一下失去了談興,束然無味,自去房間休息。


  楚翹媽見目的達到,就招呼著小外甥亮亮洗手洗臉的,把女兒涼在一邊。


  徐楚翹原本不寧的心緒,又被攪了起來,很是煩悶。


  就辭別家人,驅車離開。


  車開在路上,楚翹心煩意亂,卻不知何處可去,看了看手表,知道正好是自己公司中層每周一天半休息時間開始,心想此刻服裝部經理舒怡琴肯定還沒回家,就撥通公司總機,又撥了分機號,叫通了舒怡琴,讓她在大樓下門口等著。


  舒怡琴接到總經理翹姐電話指令,心中異常激動。


  憑女人的直覺,她知道翹姐肯定有心事要與她談,並隱約覺得她想聊什麽。


  她高中畢業後就頂替娘的職進入一百大樓工作,十來年努力奮鬥,勤快踏實才有了服裝部經理的位置,實與總經理沒有太多關係。


  她平時最大的業餘愛好是看書,尤其是唐詩宋詞之類的書籍。


  自高中畢業以來,她謙卑的心底唯有這是引以為傲的資本,但這方麵的知音太少,常使她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那種淒荒感。


  舒怡琴早已知道徐楚翹的真實身份。


  但怡琴孤傲的性格讓她不會刻意去巴結她,而往往現實的殘酷,會把人性的一切鋒芒磨煉得平滑起來。


  舒怡琴也一樣,她的滿腹唐詩宋詞在現實生活中,根本派不上半分用場,充其量隻能孤芳自賞。


  李一峰的出現,把她雪埋心底的這根琴弦被撥動了一下,深深地在心底嗡聲不絕。


  尤其是她隨口問一峰感觸最深的詩句時,這個李一峰居然也把不屬唐詩宋詞內的,元朝馬致遠的斷腸人在天涯脫口說出,竟與她是一般的感觸。


  這讓舒怡琴驚詫之餘,冥冥之中覺得,心有靈犀一點通真的存在,從而竟對李一峰有種神奇的迷一樣的吸引。


  如果說徐楚翹喜歡的是李一峰英俊的外表,那這舒怡琴沉迷的就是李一峰博學的內在。兩個人雖然都喜歡同一個人,卻是所取不同,所以竟不矛盾,更不衝突。


  至少舒怡琴就沒有那嚴重的妒忌和吃醋。


  此刻她在等總經理到來的過程中,竟也是對李一峰滿滿的相思。


  舒怡琴的婚姻也並不幸福。


  她心中的白馬王子早在她高中畢業時遠走他鄉,因為他是郊區的農民戶口,而舒怡琴是市區的居民戶口,這在當時雖已不是不可跨越的鴻溝,但也絕不是毫無障礙的門檻。


  所以無奈之下,那王子遠赴深圳闖天下。


  舒怡琴她則在頂替母親的工作崗位後,經人介紹,與母親的一個同事的兒子,即現在的丈夫小劉草草結了婚。


  婚後,小劉的無所是事不思上進和毫無主見,讓舒怡琴從心底深處覺得悲哀,兩個根本不是同路人。


  好在女兒瑩瑩的出生,倒讓她找到了一絲慰藉。


  徐楚翹把舒怡琴接上車後,卻不知去哪裏,也不知說什麽。兩個人在車上東一搭西一搭地講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不知不覺中,徐楚翹把車開到昨晚跳舞過的那家會所。


  楚翹的特殊身份,讓她倆很快進去,又到了那個舞池。


  舞廳老板早已特地為翹姐準備了一切。


  就這樣,徐楚翹和舒怡琴,明知對方都對這李一峰充滿好奇,卻都閉口不講。


  兩人各懷心事,品紅酒,聽樂曲。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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