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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酒逢知己

  李一峰記下了四哥一穀的辦公室電話,告訴一穀,回去跟老婆商量一下,不出意外,後天即帶上妻兒前來這服裝廠上班。


  李一峰辭別一穀當即回城關鎮丈人家。把情況與謝麗娜一講,麗娜小家女子,隻要能一家人相聚一處,就心滿意足。


  對重新再開小吃部實是沒了興趣。


  現聽說四伯伯一穀有這麽個鄉鎮企業可讓自己一家有個安頓之所,當然大喜,立即同意。


  一峰見老婆也願意去上班,心裏一寬。


  當即到老丈人以前的村辦公室裏,向現任的村書記及在座的村民發了一圈香煙後,提出想打個電話到三界。


  村裏新書記是一峰老丈人培養的,老丈人退下後,推薦他接班。已認識一峰,當然同意讓他打。


  就這樣,一峰立馬打電話給四哥,表示隔天就去企業報到上班。


  進廠後,一峰才知道這家鄉鎮企業沒有多大的廠房,都是些老房子,是原來的鄉供銷社的房子。


  服裝廠的職工,大都是同一個鄉裏鄰近三堡的青年農民,早出晚歸的。因此廠裏沒有宿舍。一峰對此略感失望。


  好在四哥一穀臨時就近幫兄弟找了間閑置農房,讓他一家暫時有了安身處。


  一峰小倆口在服裝廠上班,前麵說過,一峰跑銷售,麗娜管材料倉庫。


  服裝廠的鄉鎮企業廠長姓程,也是附近的農民。五十來歲,個子不高,喉嚨倒響。


  一峰報到時,程廠長簡單地為他開了個歡迎會。一峰對介紹的幾個企業領導印象一般,倒對程廠長在辦公室裏講話,好象跟田畈裏一樣,大聲的呼來喊去覺得新鮮。


  一峰從程廠長口中了解到服裝廠的基本情況,布料來源從柯橋一帶進;銷售渠道主要是城市裏的各大百貨商場。


  當然,個體商販也可以,前提是貨款回攏率必須在多少以上。


  會上,程廠長要求一峰先把服裝廠各個生產環節熟悉熟悉,意思是讓一峰暫時不用出差。


  這段時間裏,一峰相對空閑。兒子可歌已4虛歲,在一峰的教導下,居然能背六七首唐詩,這使本是活潑可愛的小歌歌,更討人歡喜。


  所以盡管一峰夫妻倆剛到沒多長時間,馬上就與廠裏二十多個職工混得很熟。


  而一峰又很快和生產科的陳子明,杜立華,和曾經的銷售科科長趙明鋼等成了好友。


  原來這天,一峰一家三口剛到廠裏,早有整燙間的小黃黃有根,興奮地拎著一隻野貓,告訴一峰說是剛才上班的路上檢的,估計半夜裏被汽車軋到了,還活著,問一峰敢不敢吃貓肉?

  一峰什麽不敢吃?


  正在這時,服裝廠蘇副廠長和另外幾個女職工都來上班。


  蘇副廠長見了,大聲說:“有根,有這種事體啊?古老人老話,運道好,甭起早;喲!介大一隻貓,聽老輩人講,貓是老虎師父呢!老虎肉誰吃過啊?連貓肉都難得吃著個呢!今朝有口福!喏喏喏!正好李一峰開過飯店,他剛來的,又沒活幹,讓他拿去燒紅燒貓肉,夜裏去他那裏吃,一峰你說好勿好?


  ”一峰聽了,心想:“我初來乍到的,自要巴結您蘇副廠長都來不及,現承著這麽好的機會,還什麽說的?”


  當即大聲笑道:“蘇廠,這還用講啊?燒我會燒,人員您蘇廠叫,夜飯我這裏!就這樣定了!”


  一峰在蘇廠的允許下,一手拎著野貓,一手抱著兒子小歌歌,回轉租房。


  一峰有心想巴結蘇副廠長,所以他清理好野貓後,又去鄉集貿市場裏買了其它下酒菜。


  經過一天精心準備,李一峰以紅燒野貓為主菜的家宴馬上開場。


  下班時分,謝麗娜帶著廠裏的三個男同事前來。


  走在前麵的就是檢得野貓的黃有根,他個頭不高,二十出頭,言語活潑,喜歡唱紹興蓮花落。還未進門,早已:

  “啊咳喏!我騰騰騰騰一道蹌,


  一蹌蹌到街裏廂,……碰見一個大姑娘。


  我低落頭起張了張,別!吃了一個呆巴掌!


  我拚著罵頓再張張,


  啊喲喲!還是伢,

  廿八橫頭個表姨娘!表姨娘,客氣相,


  扯個扯,拉個拉,


  一拉拉進屋裏相,


  堂前中央讓一讓,

  要請請我個大外甥!


  搬出小菜廿四樣……”


  一邊唱著蓮花落,一邊抱過一峰兒子小歌歌,與他玩在一起。


  後邊兩個,都是生產科的,一峰早知道姓名,一個杜立華,一個陳子明。


  一峰見他們兩個,居然每人手裏捏著一瓶張弓,不由得暗自一驚。心裏想:“


  喲!看樣子這兩位也是酒中高手!”


  心裏想著,麵上嗔怪著笑道:


  “啊喲,兩位老兄這麽滑稽,到我家裏來吃飯,要自已帶酒啊?”


  陳子明比杜立華大一歲,講話精抖抖,很是搞笑。


  他聽一峰笑怪他倆,邁著的腳步一停,一本正經地說:

  “哎!一峰,話不可這麽說,你是新做人家,我倆個是一對老酒鬼,一個不小心,把你屋裏的酒喝了個光,怎麽辦辦?不過話再說轉來,蘇廠叫我們來吃貓肉的,又沒叫我們來吃酒,一不留心你沒準備酒呢?那這麽好的下酒菜沒有酒,怎麽對得起這隻貓?”


  杜立華老實頭人,聽陳子明話頭一落,連忙笑道:“一峰,講笑話你三個人加起來,也講不過子明的。我倆燒酒自己帶來,是怕你家裏沒這款張弓酒”


  一峰聽了,知道立華老實,當即笑說:“兩位有所不知,我開過小吃部,店不開了,酒剩下很多,我自己喜歡喝酒的,自是帶了不少,不敢吹牛,兩位老兄喝幾日倒是喝不光的。”


  邊說邊與麗娜把他們讓進屋裏。


  進屋後麗娜告訴一峰,說蘇廠上午出差去柯橋,走時來告訴過她,夜飯一定趕著,不過叫我們不必等他,先吃來起不要緊。杜立華聽了忙說:“一峰,不急不急,蘇廠領導事情多,等等他,這麽著急幹嘛?”


  陳子明認真地說:“噯!一峰,你這麽豐盛的一桌子菜,就我們五六個人怎麽吃得光?我看不如這樣,中間蓋著的那鍋是貓肉吧?我們暫時不吃,反正蘇廠講是來吃貓肉的,我們別的菜先吃起來,邊吃邊等可好?”


  一峰心想:“這怎麽行?我夜裏請客,主要是他蘇廠呀!哪有主客不到陪客先吃的道理?”


  正在一峰不知如何開口時,老實巴交的杜立華,聽陳子明這麽說,連忙攔著他說:“子明,不行不行!蘇廠人是隨和好講話的,畢竟他是領導,年紀又是我們長輩,哪有沒大沒小先吃的理?毛竹要有上下節!”


  一旁的黃有根抱著小歌歌打趣道:“子明哥肚饑了,我看紅燒肉先吃塊填填肚!”


  杜立華笑罵:“有根臭小子,廿歲剛出頭,花頭有介透。動勿得!動勿得!”


  一峰不聲不響,摸索著從裏麵搬出一廂張弓酒,拆開廂拿出三瓶,邊拿邊說:“


  子明兄,哪有喝你酒的道理?喏!我這裏一廂6瓶,喝喝夠不夠?你那兩瓶,等會自帶回去。”


  陳子明又一本正經地說:“一峰,這不行!今晚講好吃貓肉,貓是有根的,酒是我自的,借用你場子,嚐嚐你手藝,不能算你請客,如若喝了你的酒,豈不是欠了你一個人情?”


  一峰聽了,笑著正想回答,早有黃有根笑道:


  ”那好子明哥,你說話算數,等會你隻吃貓肉,不準吃紅燒肉呢?!喏!一峰哥燒的紅燒肉,我看看一峰哥燒的紅燒肉比我娘的要好吃呢!紅豔豔的!”


  陳子明嘴裏應著算數就算數,眼晴卻盯著桌上那一海碗紅燒肉,喉嚨直咽口水!


  一峰看了看手表,才下午五點多點,望望屋外天還大亮,看著屋裏幾個,正不知如何是好,隻聽謝麗娜輕輕地說:

  “蘇廠講過,叫我們先吃,不用等的。”


  一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招呼著子明他們先坐下。


  子明立華商量好似的,兩人中間空出了一個位子。一峰坐在子明邊,有根坐在立華旁,小歌歌人小膽大,早坐在有根邊了,麗娜坐邊上照顧。


  一峰見再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何時,就聽從大夥意見,決定邊吃邊等。


  一峰叫麗娜擺上碗筷,把三瓶張弓放桌上,正準備扭開瓶蓋,那陳子明和杜立華早已各人一瓶打開了

  一峰見了一個驚喜,心想,好啊!今朝碰到對手了!

  當即也打開一瓶遞給黃有根。


  有根雙手亂搖,邊搖邊笑道:


  “一峰哥,我酒量不行!加飯酒有沒有?我還是加飯酒來一瓶實落胃。”


  麗娜在旁說:“有,有有!我去拿來,我陪你喝黃酒。”


  小歌歌呀呀喊:“我也要!我也要!”


  這邊一峰酒瓶回轉,和子明立華,三個人把酒各自倒入麵前的小湯碗。


  一峰正要開口,忽聽門外有人朗聲笑道:“


  這個世道,越來越沒結刹!還晴天猛日頭呢!生活勿做,這麽早就吃起來哉啊!?”


  話聲未落,隻見蘇副廠長哈哈笑著走了進來,後麵跟著一年青男子,三十來歲,中等個子,戴副眼鏡。


  一峰等連忙全部站了起來。


  蘇副廠長笑著對一峰道:


  “一峰,我給你帶了個朋友,不介意吧?老話講,做做忌忌,隻能肚饑。大大方方,通吃四方。……”


  蘇廠還要再講,早被陳子明笑著打斷話題:


  “啊喲喲!鋼哥來啊!好好好!蘇廠,好了好了!您老閑話摞起,這麽運氣真好,碰到了鋼哥?”


  那鋼哥笑著說:“子明,運氣是我好,剛才乘小四輪歸來,正巧碰到蘇廠。一聽蘇廠講有貓肉吃,我口水都流下來了,正象蘇廠講的,老人講得好,厚得臉皮,飽得肚皮,一峰兄弟,我不客氣了!!”


  一峰見大夥都對這個鋼哥那麽熱絡,又見他文質彬彬的卻又那麽直爽,不由得十分投緣,聽他這麽親熱直呼他名字,定是蘇廠已告訴他了。真的是一見傾心的那種感覺,當即大聲笑道:

  “鋼哥,不用客氣,不用客氣。來來來!這邊坐,這邊坐!”


  一邊說一邊要讓出自己的位置。


  早有杜立華拉過鋼哥,叫他坐在蘇副廠長旁邊。


  有根忙抱過小歌歌,挪出一座位。


  那邊謝麗娜早拿來一套碗筷,放在杜立華麵前。


  一峰連忙問:“


  鋼哥喝什麽?”


  未等鋼哥回答,子明早道:

  “這還用講,一樣張弓酒!”


  一峰聽了,心裏明白,這鋼哥,也是酒知己,於是更加興奮。忙叫麗娜把剛才挪開的兩瓶拿來,替蘇廠和鋼哥擰開了瓶蓋。


  蘇廠見狀,哈哈一笑,對陳子明道:

  “喲!子明,今朝夜裏酒逢對手哉!不過老話說得好,酒要力扛,力要精壯。我五十多一個老頭子哉,一瓶張弓喝不了的!”


  子明笑他:“


  蘇廠,主座位您老坐著的,有這麽容易麽?各人一瓶,喝不光自己負責”。


  一峰見子明,鋼哥立華等都差不多倒了有三兩在碗,幹脆把自己的湯碗倒了個滿。


  端起酒碗,先敬蘇廠,再與其他四位各個碰了碰,說:


  “各位難得今晚來我這裏吃飯,看得起我李一峰,我很是感激,不講別的,我先幹為敬!各位隨意!”


  說完,竟把滿滿的一碗白酒一口氣幹了。這


  下在座的驚詫得忙煞。蘇廠驚異之餘連忙講:

  “一峰這麽爽啊!不過老話講猛酒傷身,老頭子不敢這麽喝!”


  子明見了,咯登一下,正容道:“喲!這麽厲害?當真不錯!不錯!”


  說完,低下頭用嘴咬住碗沿,手也不用,居然一口氣慢慢地也把碗中酒喝了個碗底翻轉。


  那鋼哥見了,笑了笑,說聲:


  “一峰兄弟,爽快!”


  說完,拿來酒瓶,把未滿的酒碗倒滿,端起,也一下子幹掉。


  杜立華瞪著兩隻眼睛,張大著嘴,對一峰子明鋼哥三個人的喝法驚詫得說不出話。


  隻見他用左手三個手指拿住碗口,輕輕地遞到嘴邊,張開嘴作勢想喝,卻又不敢大口喝下去,一時輕輕把碗放下,一時又慢慢拿起,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酒,左手一放下酒碗,早用右手捂住嘴,一縐眉硬地咽了下去,邊咽邊搖搖左手,說什麽都不敢一口氣喝光。


  黃有根倒很幹脆,端起酒碗把一湯碗加飯酒幾下喝了。


  蘇廠哈哈笑著說;”子明,明鋼,這樣子我不行,老話講老不合小隊,你們後生哥,我要慢慢喝的。來來來,嚐嚐一峰的手藝。”


  說完,淺淺的嘖了一口,招呼著大夥吃貓肉。


  一峰燒菜的技術,那是幼年出師的,也是麗娜崇拜的一項。


  大夥當然讚不絕口。很快,在蘇副廠長的高談闊論中,添加著講不完的古老人老話下,喝張弓酒的四位年青人,除立華沒喝光外,一峰子明鋼哥三個,每個人手中的一瓶灑,幾乎同時喝光。


  蘇副廠長倒了半斤後堅決不肯再加。子明就把餘落的半瓶給明鋼。


  一峰見了,連忙叫麗娜再拿三瓶。子明忙攔著說:

  “一峰,依我看這樣,你我兩人再一瓶,鋼哥負責蘇廠剩下半瓶,立華瓶中酒自己解決。今夜到此為止。下次我家裏,或立華,鋼哥家裏,再好端端鬥鬥。鋼哥儂看怎樣?”


  說完,看了看明鋼。


  明鋼喝酒看上去始終斯斯文文的,看他好似不猛喝,卻笑咪咪的深深地喝的,因此看上去慢慢的優雅的在喝,進度卻不慢!

  而他喝酒話不多,而且越喝話越少。常用手指扶眼鏡,越喝身子坐得越是筆直。此刻聽陳子明這麽分配,忙笑著點頭說:

  “子明講得對,今晚難得一峰兄弟有這般好酒量,還有燒菜賣獨步,從今往後那是酒逢知己了,今天夜裏就喝到這裏,以後有的是機會。”


  一峰從整個喝酒的過程中,早已感覺出他自己不是子明和鋼哥的對手,吃吃立華可能剛剛好。


  所以聽陳子明這麽一說,無話可講,知道自己的酒量撐足一斤半,隻得表示同意。


  這是憑實力的。


  從喝酒聊天過程中,一峰知道鋼哥叫趙明鋼,原本是本廠銷售科科長,如今自己出去大上海闖江湖,與杜立華是同村人。


  而陳子明和黃有根也是同一村,是蘇副廠長所在大村的一個自然村的。


  自這天酒足飯飽後,從此一峰,子明,明鋼立華四位,隻要明鋼在老家,幾乎天天湊一起喝酒。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李一峰在服裝廠裏幹了兩年了。


  在這兩年中,一峰差不多每個月要出差。對於製作服裝的各道工序流程,一峰早了然於胸。


  加上他老婆麗娜是管原材料的,所以一峰對服裝的成本,利潤也早已心裏明白。


  對企業的銷售業績更是了如指掌。


  一峰心裏在犯嘀咕,他在想,他自己進廠當年,年銷售就有三百五十多萬,而利潤25那是肯定的。換句話說企業淨利潤至少在80萬以上,可為什麽自己隻有600元一個月?年終獎隻有1800?麵對心中疑惑,一峰找過他四哥一穀。


  一穀規勸兄弟,叫他安心上班,不要胡思亂想。一峰聽了,也不敢多說。


  第二年,四哥一穀就在鎮上造了新房子。而一峰企業所在的鄉鎮換了個鄉長。


  新來的鄉長,居然是一峰的結義大哥翻江龍吳傑,手下大豹沈天豹的大舅子。而無獨有偶,沈天豹竟是一峰高中最好的同學杜立江的表哥。


  那天李一峰在104國道邊,迎麵碰到坐在摩托車後邊的杜立江叫他。


  一峰以為杜立江是乘接客摩托車的,見開摩托車的竟是幾年前認識的沈天豹。


  而巧的是立江來為姑姑也就是沈天豹的娘做壽,立江天豹是娘舅表兄弟。於是乎什麽都不要講了。這樣一來二去的,沈天豹和李一峰也成了好朋友。沈天豹告訴一峰,他大哥翻江龍吳傑,那是一個順!


  織布生意隻是他其中的一樁,其它還有許許多多掙錢的行當。


  三界底下,沒有翻江龍擺不平弄不正的事。黑白兩道,都有話語權。


  生意那是越做越大!越做越好!

  問一峰這幾年為什麽沒有去找他?


  一峰聽了,心裏苦笑,並不多說。


  他是既高興又傷感,自己幾年下來的一事無成,讓他覺得沒有臉麵,去見吳傑和還有遠在上海的鄭強龍。


  當沈天豹帶著李一峰特地去拜訪新來的鄉長陳福民時,從陳福民口中,一峰知道鄉長竟又是四哥一穀的高中同屆同學。


  世上有些事,上天似乎早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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