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 章 情到濃時
書接上回。
麵對著紙上這六個阿拉伯數字,李一峰第一個反應是電話號碼。
可一想:
"不對,電話號碼已經七位數了,這個隻有六位。難道是郵政編碼?
可給個郵政編碼什麽意思?"
李一峰百思不解,剛剛踏上浙江土地的那種近鄉情更怯,被這六個阿拉伯數字一攪亂,連感覺都沒了。
不由覺得滑稽。
又心想:"這小姑娘,莫非是個花癲?到杭州來看病的?
可看她神清目沏,怎麽可能有神經毛病?"
李一峰自己娘親有那病,知道有這個毛病的人,一單發作起來,常常為某件小事,神情專注,卻目光空洞,毫無思維。
很象家裏的狗啊,牛羊一樣,盯住主人看,卻領會不了意思。
這方麵一峰深有感觸。
他仔細,反複地回憶這兩天來,那少女的種種表情,覺得除了欲言又止,似乎有一肚子話要講外,並沒有什麽其它的不正常。
難不成,有這樣一種花癲病的?聽說,見到男人會拖的?
可這少女根本沒有色迷迷的表情,**辣的動作呀!
李一峰搖搖頭,啞然失笑,心想:
"憑白無故的,我去想這個幹什麽?可這幾個數字,又是什麽意思呢?這小姑娘真是的,就不會多寫幾個字?若是電話號碼,又怎麽前麵沒有區號???"
李一峰乘上去老家嵊縣的長途汽車,一路上,還在為這"327625"六個數字而絞盡腦汁。
拿著這張列車上的表格紙,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地研究,發現除了這六個阿拉伯數字外,再沒有一個字是手寫。
心想這幾字已爛熟於心,這紙也就沒用了。
本想把紙丟掉,後來想留著也許有用,就隨手把它放進挎包小袋,把包丟上行李架。
心想反正想不通,幹脆不去想。
於是背靠座墊,閉目養起神來,不一會睡著了。
車子快到三界時,一峰才迷迷糊糊醒來,抬頭看車上鍾表,已下午兩點多了。
突然,李一峰心頭一震,急忙從褲袋裏摸出車票,一看,天哪!1月23號,已經是冬至過後一天了。
自己與謝麗娜約定的,23號上午9點,老東橋橋頭見麵的,此刻,早已過去五個多鍾頭了。
這下李一峰懊悔不已!
既然答應了謝麗娜,今天上午見麵的,卻居然忘記了日子!
這!這!這怎麽說得過去?不知謝麗娜此時在哪?又會怎樣恨自己???
一峰回想起,那天昆明排長隊買火車票時,因為當天票已無座。吃盡過沒有座位苦頭的他,心想,豈不是又要象去時一樣,搭個屁股,都要看人家臉色?
這時身上有點錢了,就寧願在昆明多待了一夜。
卻忘記了原本算好的日子。
他原本打算,冬至這天,上午到杭州,回家中午十二點,給老爹上了墳,蓋點土後,第二天上去城裏。
一切盤算得停停當當,卻因為一定要有座位,往後延誤了一天??
而這兩天在火車上,因為一個麵熟少女,剛才又一門心思的在對付這六個莫名其妙的阿拉伯數字,居然把這約會的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一峰懊悔歸懊悔歸懊悔,卻還是當機立斷,三界不下車了,直接去城裏。心想:
"此刻老東橋她總不會再等著了,等會還是到謝麗娜家的村口去碰碰運氣再說,實在見不著,也是沒辦法,這叫沒有緣分。真是對不起她,回家馬上寫封信道個歉。"
三界到嵊縣,轉眼即至。
李一峰一下車,就覺得出奇的冷。
雲南歸來,一件薄薄的毛線衣外麵,就直接穿了件米白色的西裝,還是出去時的一身行頭。
這在雲南,已是足夠。
中午前到杭州後,心中注意力,全在那6個數字上,候車室又不是太冷,車上更是不用說,所以感覺不出特別冷。
而到了嵊縣,下午兩點半了,一下車,出得汽車站來,那種突如其來的冷,讓一峰猝不及防。
一峰把挎包往胸前一抱,在嵊縣老北站出口處附近,嗬手頓腳的跳了一會,就匆匆地跑向一輛黃包車。
心想先去百貨公司,買一套棉毛衣褲和一件毛線衣再說。
快要到黃包車前麵時,李一峰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叫聲:
"李小峰!"
頓然停住腳步,茫然地昂起頭,驚詫地四處張望,心想:
"誰啊?叫我的嗎?"
"小峰,你真的回來啦?"
李一峰此時才留意到,自己不遠處,一個長發飄飄的姑娘,上身穿一件米黃色的羽絨服,下身穿一條黑色緊身褲,腳穿黑色高跟鞋,挎著一隻包,手裏拎一小包東西,正站在那兒。
一臉憔悴,笑容可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模樣乖巧,五官端正。
李一峰眼睛一花,定晴一看,卻不是謝麗娜是誰?
李一峰大喜過望,那種久別重逢的喜悅,油然而生!
連忙三兩步跨到她跟前,大聲說:
"麗娜,真的是你啊?!"
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謝麗娜猛然見朝思暮想,時刻牽掛的心上人,生龍活虎般的站在麵前。
一臉狡詰的壞笑,天生英俊的外表,又真真切切地凸顯在自己身前。
自己一整天,尤其是九點後這5個多小時來,分分秒秒的苦苦守候,那種幾乎絕望的,痛苦煎熬的滋味,突然被這巨大的喜悅衝破,哪裏還忍耐得住?
當即撲上前來,抱住一峰,淚流滿麵,喜極而泣,卻又痛哭流涕地笑了。
全然不顧汽車站前,來來往往的過客,投來疑惑的目光。
李一峰雖說也非常高興,卻感覺有些難為情,摟住謝麗娜肩頭,輕聲告訴她,所有人看著呢!
謝麗娜笑容燦爛,卻似梨花帶雨。嬌羞地說:
"管他呢!天塌下來也不管!"
李一峰笑著說:
"這個當然!有我呢,天若塌下,看我隻手摯天!"
風趣幽默,笑話連天的李一峰又回來了。
謝麗娜問一峰:
"小峰,你中飯吃了嗎?"
"沒有,忘記吃了。你呢?"
李一峰知道已經下午兩點多,就隨口反問。
"我哪有心思吃飯呀?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家夥。說是九點,在老東橋等的??"
一峰聽她說連中飯都沒吃,原本愧疚的心,更加內疚,連連說對不起,忙著解釋原因。
謝麗娜心裏充滿著蜜糖般的愛意,豈會在乎這點點小委屈?
早已眉開眼笑的說不要聽,不要聽,定是雲南有個狐狸精,纏住你不肯回來之故!
一峰笑笑,並不多言。
就拉著她的手,雙雙來到一家叫"城中飯店"的,說要好好招待她。
剛到飯店裏麵,謝麗娜才如夢初醒般的問:
"小峰,你冷嗎?"
李一峰被她一說,悚悚地抖了一下,連鼻涕都快流下來了。
這還用說嗎?
謝麗娜連忙打開包,從裏麵拿出一件棕色的高領毛線衣,顯然是她親手織的。
她忙叫一峰脫下西裝,直接穿在薄線衣外麵,這裏扯扯,那裏撣撣,袖口拉拉。
盡管毛線有彈性,卻還是顯而易見的小了,緊身!
謝麗娜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小峰,去年與你相處時,你說過你隻有l30斤的呀?怎麽這一年不見,你倒是重了多少?可看上去,卻看不出來啊?"
一峰笑著告訴她,出去時,他從來沒有挑過150斤重的擔,到雲南後,300斤都時常挑,現在的他,一餐能吃兩斤紅燒肉,已經150多斤了。
聽得謝麗娜嘖嘖稱奇。
李一峰叫店老板撿好的,先燒了四個菜,叮嚀先要喝酒,不夠時會再點,飯時加一湯。
兩個久別重逢,自有說不完的話。
當謝麗娜說到這一天等下來的那種煎熬時,眼圈又紅了起來??
原來,謝麗娜自從與李一峰分開後,幾乎天天想著他。
她心裏非常糾結,矛盾,既盼望著一峰能成功,一年後掙得兩萬,好心想事成。
又巴不得雲南天天下雨,讓一峰不能正常幹活,掙不了多少錢,從而達不到心願。
當知道一峰油漆加工失敗,落魄雲南時,心中竟莫名地欣喜異常。
當她知道,小峰的女友,已經放棄小峰時,心中那股高興勁,真的天天唱著"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響??"
那些歡快的歌曲。
不管李一峰失戀後,自己能不能頂上,但心中己無顧忌。
所以,那些天,給一峰寫信,傾訴自己的心曲,成了謝麗娜最最開心的事情。
女孩子一旦表露了心跡,那是真情流瀉,再不遮遮掩掩的了。
早在十天前,得知能和一峰1月23號上午九點鍾見麵,心頭狂喜難抑,忍不住把心事告訴給了姐姐。
問她最好能送一峰什麽東西?
她姐姐見自己妹妹,墜入愛河,隻是開心,卻不知如何表白愛心。
不由得又是憐愛,又是關切。
就提示妹妹,此時,男朋友最需要什麽?就送他什麽。
自一峰遠赴雲南後,原本從不關注氣象消息的謝麗娜,每天必須要看中央氣象台發布的全國各地的氣象消息。
因為心中所愛在雲南,所以天天關注雲南的氣象。
那幾日,謝麗娜見浙江氣溫,已降至零度,而雲南,還在二十度上下徘徊。
忽然心想,十天後一峰回家,定然想不到家鄉已經這麽冷,就算想到,也不一定會準備。
這樣一想,立馬決定給一峰織件毛線衣。
當即一定要自己姐夫,立即停下手中活,用自行車帶著她,去城裏百貨商店買來絨毛線,立刻連日隔夜地,偷偷摸摸的趕織起來??
當她姐姐笑著問未來的妹夫有多高,多胖?與170身高的姐夫比,如何如何時?謝麗娜羞澀地說:
"?比姐夫高?"
"比姐夫壯??"
當然的,比姐夫風趣幽默,比姐夫英俊瀟灑,這些嘛,不作聲,隻是紅著臉笑笑,算是回答。
頭三天,謝麗娜是織了拆,拆了織,始終定不下樣本裏,毛線衣的款式。
當她姐姐說,織一件成人毛線衣,最快也要一星期才能織好時,謝麗娜才再三懇求姐姐。幫忙定款式。
最終選定自己第一次選的式樣,七天內趕織出來。
1月23號,謝麗娜5點不到就醒來,6點多一點,就起床。
抑製不住心中的興奮,正好像蓮花落裏唱的,翠姐姐頭遭回娘家:
"……半夜三更雞未啼,
翠姐姐,
坐等東方白肚起。
打開箱子摸錯衣,
拿來衣裳當褲係??"
謝麗娜八點不到,即已來到老東橋北邊橋頭。
她明知太早,可實在興奮不已。反正已無他事,心想萬一一峰提前到了呢,也好早早相見。
這樣,謝麗娜早早來老東橋,從八點開始,興奮地,安心地,耐心甜蜜地等到九點。
九點過後,謝麗娜的心,開始變得有點不安起來。
腦子裏不停地猜想,一峰可能昨天剛到家,朋友來見他,喝多了。
也可能來的路上汽車壞了,在等修車等等。
為一峰設計各種各樣的理由,心裏想著:
"再等等,再等等,萬一自己一走開,他就來了怎麽辦?"
就這樣,謝麗娜焦慮不安地在老東橋苦苦等著。
她從橋的北首,慢慢地踱到南邊;從右邊過去,又從那一麵的右邊繞轉來。
把橋上所有護欄杆上的小石獅子的頭,一個個數了,摸了個遍。
一直等!一直等!
從九點到十點,從十點到十一點……
一直自己騙自己:
″再過五分鍾,小峰一定來,再等十分鍾,小峰肯定到。
卻一直不見卿卿影,真的望眼欲穿!
一直等到十二點多,謝麗娜已經開始失望,繼而絕望!
腦子裏胡思亂想的,開始往壞的方向想:
"小峰他會不會怎樣怎樣了?可不可能那樣那樣了?想到可怕處,早已泣不成聲,淚流滿麵,心中哀傷不已。
這情景,被江濱路剛開張起來的幾家小商品店裏的老板,和老板娘,遠遠見到。
他們見這個小姑娘,已經一個上午,來來回回的,在那裏徘徊了四五個鍾頭。
店裏剛開張,生意並不好,自是紮堆聊天管閑事。
這幾個店的老板娘,出於好奇,熱心,兩三個人相約著,假裝路過,卻是特意地,去她跟前一探究竟。
生怕小姑娘有什麽事情想不開。
走到眼前一看,見小姑娘神情落寞,沮喪,淚流滿麵。更加堅信她們的觀點。
就連忙上前,勸說著,讓謝麗娜去她們店裏,喝口熱茶。
說她已有四個多鍾頭站站走走的,肯定累壞了,年輕人有什麽可以想不開的?
謝麗娜心裏很感動。感歎這世上,好人真的多!
被她們一說,才感覺真的是又饑又累又寒又渴的,就隨這幾位阿姨,到了就近一家店裏。
店主人早已把一杯溫開水遞上,謝麗娜感激地說聲謝謝!
見大家誤會自己了,就把自己在等雲南歸來的男朋友,說定今天上午九點,在這老東橋橋頭等的,結果此時還不到的事情,簡單地與他們講了一下。
這下,大夥心裏都鬆了口氣。
當即七嘴八舌的,也胡亂猜想著各種各樣的可能。
有一個幹脆說,你男朋友變心了;雲南姑娘多得跌腳不開的,被纏住脫不了身了;雲南四季如春的,肯定不願回來了。等等等等。
惹得本就七竅八心,沒有自信的謝麗娜,被觸動心事,眼圈一紅,眼淚又要掉下來。
被那多嘴多舌的男人的女人,狠狠責備了一通。
這時,另外一個店主說:"有沒有可能,你男朋友日子算錯,或者火車票買不到,延遲一天了呢?"
這下大夥都認為很有可能。
一來快過年了,乘火車,買火車票,要天不亮排長隊,排到了,卻買不到當日票的事,習以為常,極其平常。
二則從雲南回來,長長的三夜兩天的,路上延誤,又不是沒有的,誤點五六個鍾頭,那已是很準時的了。
於是在大夥的勸說下,謝麗娜寬心,放心了許多。
更有好事者,從自己店裏拿來一本《全國火車時刻表》,常常出遠門之必備品。
仔細查看從雲南到杭州的火車班次,發現有一趟80次列車,從雲南昆明,是夜裏21點28分過來的,絕對準時準點的話,到杭州,已經是第四天的上午九點四十五分
而火車塌班,汽車延誤,飛機晚點,那是國之常情。
所以,隨便延誤幾下,就算最快,也要十二點左右乘上長途汽車,到嵊縣起碼兩個半鍾頭,也就是兩點半了。
被那店主這麽精確地一推算,大夥都替謝麗娜高興,叫她安心坐一下,息一息。
那店主又建議,與其在這大冷天的,在屋外等,倒不如去汽車站候著,一來問問杭州車下午還有幾班?估計幾點鍾會到?
二則那裏總歸可以擋擋風寒。
謝麗娜聽了,非常高興,也十分感激,連忙千恩萬謝地辭出,來到汽車站。
打聽到下午一點半,兩點半,三點半等還有幾個班車。
謝麗娜每等杭州班車一到,即來出口處張望。
等盼星星,望月亮地盼來兩點半這班車,看到李一峰站在出口處一邊,跳躍著抗冷時,她眼睛有點近視,一峰又曬得這麽黑,一時還不敢上前相認。
要不是見到一峰平時穿的這一套米白色西裝,和看他快要上黃包車,才忙著慌張地叫??
李一峰聽完謝麗娜的泣訴,心中萬分感動!
心想:"和她相識這些日子以來,謝麗娜對自己,那是真心實意,掏心掏肝的好。而自己對她,因為心裏已有個葉知秋,那是要多冷漠就多冷漠。
而今,自己不經意,不上心的一個約定,竟讓她,在這大冷天裏,在這西北風勁吹下,實實足足等了七個鍾頭。
**的傷害不說,單是那心中的焦慮,擔心,無助,絕望,這精神上的打擊,已遭受了多少的痛苦的煎熬?"
一想到這,李一峰既萬分愧疚,又萬分激動!接著想:
"今生今世,雖然得不到葉知秋,可若是有這謝麗娜,我這一生,又有何憾?"
想到這裏,李一峰柔情頓生,真情流露。
握住謝麗娜一雙小手,動情而深情地說:
"麗娜,此生今世,我不再負你!"
謝麗娜聽了,心中無比激動,心想再大的苦吃了,隻叫一峰這一句話,全部衝釋得無影無蹤。
除了高興,還能有什麽?
當即開心得又淚如雨下。
兩人本相依而坐,李一峰當即側過身,攬過讓時麗娜,緊緊地把她抱坐在懷裏,低下頭,雙唇輕觸,繼而深情相吻!??
桌上虎碧美酒,栆紅紅透著碧光
時令菜侑,香噴噴釣人胃口。
而此時此刻,哪還有比這兩情相悅,激情相擁,深情相吻,更能令人忘記一切嗎?
兩人久久相吻,無法分開。
城中飯店老板娘,快七十歲了,一頭銀發如絲般幹淨,年輕時絕對的一個大美女。
她端著一盤菜,送進包廂時,看到一峰他倆,見自己進去,還這般恩愛難舍。就笑著說自己這小飯店,後麵是自家樓房,兼營著住宿生意。
建議小夥子何不在此住一宿?並說絕對保證不會讓聯防隊,管事所下的民間治安隊,會來找麻煩。
一峰聽了,看著麗娜,後者羞羞答答的,通紅了臉,低頭不語。
兩個心有靈犀,不用多言。於是重新整頓坐好,你請我敬,先從容應對肚皮問題。
一切水到渠成,功到自然。
這個寒冷夜,勝過四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