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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人窮思變

  前麵講到,李不賭在上海簽了通下水道的合同,所以趕回老家來叫民工。


  李不賭一到家,就問兄弟老四:

  "這次高考小峰考得怎樣?"

  老四搖搖頭說:


  "要大考前一個月,小峰失蹤了大半個月,聽說陪他娘去紹興蘭亭醫院,卻不知為什麽十七八天不見人影。考前十一二天前見到他,卻是頭發長長的亂糟糟的,問他也不作聲,好像有著極大的一股怨氣。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我又不敢多問。你說這樣怎麽會考得好?"


  不賭又問:"那他現在人呢?"

  老四把自己向爹爹開口借錢,爹開始不願意,後來要小峰讓他大哥來說一聲,小峰別轉頭就走,至今不知去哪的事跟三哥一講,不賭生氣他說:

  "爹真是的,明知道小峰二哥待小峰最好,也明知他心氣這麽高的人,怎麽可以這樣呢?"


  當即和老四去小峰家,問他姐姐一針,小峰去了哪裏?


  一針說也不知道,隻知道弟弟幾天沒在家,就算在村裏,也從不知他去誰家吃飯的。


  不賭兄弟倆知道,小峰自家裏接二連三出了大事後,從不主動去尋強哥和自己兄弟玩,更不可能會去別人家。


  知道他隻喜歡一個人,漫山遍野的在車騎山下的幾隻小山頭和小山穀中遊蕩。


  於是兄弟倆先去祠堂背後的小屋,又去桃樹山地裏,車騎灣袋底丘練武處等地去找他,凡是可能去的地方,都去尋找遍。


  始終找不到。


  兄弟倆沒辦法。


  不賭隻好讓兄弟先回家,他自己去唐巧巧家。


  和巧巧,巧娘一塊吃了夜飯。吃飯中,巧娘也連連歎息小峰可惜,真的想不到竟會這樣。又怪小峰的幾個哥哥,說:

  "尤其是這個老大,怎麽隻知道管丈母娘家?而從不關照自己的血脈同胞?結果有樣看樣。哎!古老人老話,老大不出力,尺八鑊息力"

  唐巧巧更是雙目漣漣淚水都要滿出,再三對不賭講,一定要幫幫小峰。


  並在飯後,把這些年來,去禹山十裏茶場,摘茶葉掙來的80元錢給不賭,叮囑一定要給小峰。


  不賭接過,沉重地點了點頭,閑話了一陣,然後出門去找強龍。


  鄭強龍知道兄弟今天上海回來了,他正在為一村民家打灶頭,吃過夜飯也來找兄弟。


  兩個在半道上見了,一同回轉不賭家。


  不賭把已在上海簽了通下水道的生意一事,跟強龍一說,並把心中想要強哥小峰,明後天就一塊去上海闖江湖的想法,跟強哥和老四一講。


  強龍說:"兄弟,我是肯定。至於小峰,現在哪?願意去不?"

  鄭強龍瘦長的個子瘦長的臉,對自己太謙虛的相貌很不自信,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講話木納遲飩,簡短起來。


  不賭並不察覺到什麽不對,隻聽老四說:

  "強哥,三哥,我堅決反對小峰去上海通下水道的。先不說小峰心氣高,從小誌向遠大,象他這樣的聰明才智,通下水道太埋滅他了,我一定要他複習一年,現在問題是一年複習的費用至少要三百元,我定要向爹借來。"

  強龍笑著對老四說:

  “老四,通下水道,咋的?有鈔票掙,叫我糞坑堆裏去摸,也不怕,錢呀!”


  提起錢,不賭說:

  ″老四,家裏錢肯定不多了。我剛才想起,大哥老婆討過小孩生了;二哥上半年訂婚的,又花了一千八的財禮;還有娘娘去世,又花了不少。這兩年大伯伯小商品生意雖說是越做越大,卻也難免不打跌。前段時間大哥回來不是提起過?大伯伯小商品做,大商品也搞了,在做皮鞋生意發往溫洲時,那邊不是出事了嗎?皮鞋質量事故,他也在調整。隻幾年功夫,你看這物價漲幾倍了?爹的個性你會不知道啊?若是有錢,怎麽會不肯借小峰?肯定是沒有,要一原哥來向爹說一聲,估計爹才好去為小峰借錢找借口。噢,剛才巧巧把所有積蓄給我,要我一定給小峰。問題是明後天我們去上海,至少要有十五個人,每個人的生活費,下去的車票,費用等八百塊鈔票總是要帶去。"

  不賭年紀大起來了,會替爹娘考慮,心想:

  "自己家這幾年靠義烏大伯伯,日子好過多了,村裏都知道自家條件好,沒有道理要借錢,通過一原,既給了一原麵子,又有曆來兩家的關係,找到為小峰借錢的理由。"

  強龍說:"我做一年,泥水匠,到頭來,倒有半年工錢,人家欠著.,一塊三四一天,接來的兩百多塊,隻有55塊,放在家裏。"

  老四說他還有20元,不賭說他還有130元,於是兄弟三個決定,把錢全部先交給老四保管,由他給小峰。


  讓老四暫時不要去上海姑姑家玩,馬上給大哥二哥寫信,讓他們再寄兩百過來,一定要讓小峰複習再考。


  老四說:"那你們去上海的錢怎麽辦?"


  強龍說:"我家窮,相信媽,一百五十元應該會有,我娘不肯,去借的,所以留一百元,五十元我沒問題。“


  強龍長大後講話反而不利索了,他自己知道,他各方麵無法跟兩個把弟比。無論是相貌還是口才,尤其是小峰。他心裏沒一點自信,越心想講得流暢點越是講不好。


  現在,他見自己講不快,幹脆拿來紙筆,很快把辦法寫了出來。


  l,一塊去上海打工的包吃包住包車費後,給3元一天的工資。


  比老家漲一倍多。


  2,讓他們每人帶五十元作為車費和生活費墊用。統一歸我們管理。


  3,工程完工結賬時每個人多還他們五元。


  不賭見強龍當即想到這個辦法,十分佩服,點點頭表示同意。


  但說:"怕就怕這五十元錢,他們一時也拿不出。"

  強龍說:"去叫他們,試試看。"

  於是兄弟三人,共同商討研究,有哪些人會去和有錢或有辦法的。


  李家嶴近六百人,估計會去的,由老四列出名單,統計了一下,有二十個人。


  結婚生子的不可能去;家裏日子好過的也不會去;幾個老光棍要麽沒錢,要麽很難講話,到時反而命令不動,所以就他們算想去,也慢慢來再講。


  兄弟三個,老四剛高中畢業,不太清楚每個人實情,就呆在家。強龍和不賭,拿著老四列的名單,馬上連夜去問。


  好在夏天睡的脕,等兩個多鍾頭問下來,二十個人,會去且符合條件的,隻有7個人。


  還有4個想去,卻沒錢,要明天中午再接頭。


  另外幾個要麽不去,要麽實在拿不出錢。


  兄弟倆一合計,決定先從給小峰的285元錢中,挪用200元,先為那四個人湊一下車費和生活費。


  小峰複習,離開學還有兩個月,來得及。


  這邊馬上讓老四連夜寫信,叫大哥想想辦法。


  問題是這個小峰,此時不知會去哪裏?若有他在,那肯定會有更好的辦法,也可以兄弟三人對他鼓鼓勁,讓他知道,″三兄弟,心連心,誰騙誰,爛腳筋"這個誓言,兄弟們不會忘記!

  這邊不賭強龍老四,正在謀劃去大上海闖天下。他們想把好兄弟李一峰也叫上。


  那邊,這個李一峰此時在哪呢?


  機會,有時很容易擦肩而過。


  此刻,李一峰正在一顆大樹上。


  原來,一峰並沒有外出。


  傍晚時分,一峰看到嘟哥和老四,就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走過,聽到他倆叫自己的聲音。


  但他心情煩躁,可以講心情不僅僅是煩躁,簡直是惡劣透了頂!

  他這段時間什麽人都不想見,隻想一個人獨自靜靜。


  李一峰要是想藏起來,這麽大的車騎山山巒,就算一千人來尋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此刻,他在車騎山山腳下,靠近大水坑村的一叫姚家嶺的小山丘上。


  那裏,漫山遍野都是遠近聞名的李家嶴水蜜桃。


  山丘的平頂上,有幾十棵參天高的古鬆。


  一峰很清楚,總共31棵。他在其中連根生在一起的,兩棵大鬆樹的十幾米高的其中一棵的樹頂上。


  怎麽有人會想得到?


  這麽高的樹,敢爬上去的隻有一山,不賭和一峰。


  一峰十六七歲時,暑假期間,曾經賭過,十幾個少年,隻有一峰曾經爬上。


  而不賭,甚至一山那都是好幾年以前的事。


  這次一峰爬樹因有準備,所以更是輕鬆。


  他用二哥特地為他郵寄過來的一根部隊專業用繩,扁扁的比食指稍細,一頭係在腰部,另一頭係著一隻蛇皮袋,裏麵十幾個桃子,兩筒餅幹,一軍用水壺及其它必備品等。


  爬樹肯定是鬆樹最好爬,關鍵是要有膽子。


  一峰爬上頂端,在那三丫叉處騎丫坐定,把底下的東西吊上。


  為防萬一,收起繩子後,先中間腋下係好,又把兩繩頭係在樹杆上。


  一切準備就緒,打算又在大樹上過夜。


  一峰自十七歲父親去世以來,已無數次上過大樹,尤其是夜裏,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開始是在大香樟樹上,被人發現過後,就轉到這裏,尤其是這兩棵大樹上,已有一次在這過夜。


  他早遠遠看到嘟哥兄弟倆,從那祠堂背後,一直往自己這邊尋來。


  遠遠聽到他們的叫喚聲時,就打定主意,被他倆找到了,就下樹。


  否則,就象捉迷藏,就算他倆在跟前,哪怕說看到你了之類的話,不發現絕不下樹。


  就這樣,一峰與不賭兄弟倆擦身而過。


  不賭兄弟倆怎會知道小峰在自己的頭頂上?

  而一峰也不知道,嘟哥已在上海簽下通下水道的業務,如若知道,一峰肯定想都不會想,隻要能有機會掙錢,哪怕是叫他去撈缸沙,甚至討飯,他也會去。


  一峰在大樹上,想了很多。


  首先,他在考慮今後何去何從?


  他真的一天也不想呆在老家。


  雖說嘟哥,強哥還有老四,與自己情同手足,但要接受他們的幫助,一峰心裏說什麽都不舒服。


  強烈的虛榮和自尊,使他在他們麵前,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


  從小到大,自己就算在大三歲的強龍麵前,都是相當的自信。


  雖說是老小,卻好像還是要他替強龍出點子,現在一下子變得要依靠他們,一峰心裏十分不平衡,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沒必要,但心裏有東西在作怪,那就是虛榮心。


  這是一峰不想見嘟哥兄弟倆的另一個原因。


  他總想自己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再回到原來那種被崇拜的現狀。


  想到要出人頭地,一峰忽然想起了自己這高中三年,心中一直暗戀傾慕的女同學葉知秋,心中頓覺溫柔起來。


  回憶起這三年來,記得清兩個人總共講過的幾句話。


  上學時天天見麵,卻幾乎從不說話。偶爾在學校小道狹路相逢,她總是對一峰抬頭一笑,快速讓道側身而過。


  那情景一峰想起來都覺得回味無窮。


  一峰父親去世,遭遇大劫後,葉知秋其實從沒單獨安慰過一峰什麽,但一峰感覺得到,她看過來的眼神,充滿關愛,充滿同情,充滿激勵,充滿信任。


  可惜一峰從極度自信到極度自卑,從不敢主動與她講話。


  記得畢業分別在即,一峰破天荒地跟她講過,十九歲要去杭州,二十歲要去上海,二十五歲北上天安門,南下廣州,三十歲前去香港。如今十九歲大半已過,杭州遙遙無期,蘭亭精神病醫院倒呆了個暢。


  自己向她半是理想半是承諾的演講,難道說是說說玩的?


  一峰想到這,不由得心中一股暖流流過,心想要努力奮鬥的激情大增,頓感全身是勁。


  一峰想著想著,又想到了自己的四個哥哥。


  雖說一峰很尊敬他們,憑良心講,幾位哥哥都還可以,可就是在家裏太軟弱,真的做什麽,講什麽,都要先看嫂嫂的臉色。


  除二哥外,可二哥卻在千裏之外的部隊。


  再說了,二嫂是外地的,其他什麽都是二哥說了算,就是轉業不肯讓二哥回老家嵊縣,就怕家裏姐妹太多,照顧不轉。


  但理由很充分,老家沒房子,二嫂家不僅有房子,而且還是縣城關鎮上的。


  何況二哥當初結婚,老爹布鋼還健在,是他同意二哥不回老家的。


  可誰料得到,老爹六十歲到,就去見馬克思?

  一峰內心深處,為忠厚的大哥的軟弱感到悲哀。


  是的,老爹去世後,老娘失瘋,小妹年幼,這個家有太多太多的壓力。姐姐一針二十歲,一峰自己十七歲,尤其是一峰自己,幾乎是李家嶴看得到的第一個大學生,是整個李家嶴謝家一房,靠讀書出山的唯一希望。大哥一原是多想站出來,這一峰知道。但大哥他生性柔弱,根本拗不過大嫂。


  老爹在時,還時常一個人抱著兒子,來家裏坐坐。可老爹一走,竟然連屋三間的,很少敢進老家的門,居然另外開門做出路,不走路過老家的路……


  三哥一山,本來和一峰也很好。剛結婚時,家裏財政大權,大事還是他說了算。卻因討來老婆五六年不生小孩,病源查出來是一山。從此,三哥自信心自尊心大跌。


  老父去世的大事,尚能與家裏吵著分攤費用而說了算。


  而至於培植五弟一峰讀書考大學,這種小事,當然沒有權力。


  何況他與老婆幾年後通過努力,生下了兒子可榮,鐵定了家庭地位,更讓一峰三哥一山,少了話語權。


  又更何況他老婆也有一弟,是一峰高一屆同學,也須複習要培植。一山就更無話說,終於讓他舅子,連考五次大學,改小了一歲,而成了光宗耀祖的一代嬌子。


  這已是後話了。


  但一峰名落車騎山時,三哥他那舅子已考了兩次,這一峰是知道的。


  一峰想到這裏,心中十分傷感。


  知道三哥最輝煌時,同時帶四個徒弟,那是何等風光的事?


  但一峰曾經看到妹妹一線,撿起三哥家裏有人從二樓後窗口,往外麵菜園地裏擲出的,出了毛的月餅時,一峰劈手奪下後,淚水已往心底流!

  四哥一穀是沒有辦法不照顧五弟一峰的。因為他此時還沒有結婚,一峰理所當然地要跟著他,同胞兄弟呀!


  可四哥一穀一無房子,二無票子,底下還有兩個妹妹一個五弟,老娘又要他全力負責,又要自己釆辦結婚的東西。


  他是最可憐的。一峰常常想,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就是因為怕老爹正常年齡退休,他自己已經沒有機會頂替,底下三個弟妹都上來了呀!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了,所以借頂職政策有可能停止的風聲,乘五弟成績冒尖,是大學生的胚子之機,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爭取到了老爹居民戶口的職位。


  可誰又能防得到,一穀工作三年不到,老爹59歲去世。


  從此成了一穀一生都內疚的心病和心結。


  這都是後話。


  一峰就這樣,坐在古鬆樹頂上,前前後後地亂七八糟的真的是胡思亂想。


  他不知強哥,嘟哥,巧巧和老四,已為他盤算好了複習的事。


  他此刻也考慮過複習,但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嘟哥他們幾個這樣幫他。


  就算那樣,憑一峰個性,也是不會接受的。


  他此時想到,今年大考完了,明年開春後,美術院校提前招生的,他想考美術學校。


  他想到裏東有個高中同學俞仁昌,他一個表哥是今年考進美校的。


  一峰摸了摸口袋,知道還有4塊多鈔票,此去同學家30裏路,知道他家位置。於是決定去俞仁昌家,同他商量商量。


  心想此時去,到那裏肯定半夜三更了,不如明天天不亮出發,走去他家,三個鍾頭足夠。


  想到這裏,借著星光,抬手看了看老爹留下的手表,隻有夜裏九點多鍾,心想:

  "等後半夜兩點,偷偷下樹,偷二十斤水蜜桃送去,倒是十分不錯。"

  於是心下盤算已定,就靠在樹丫叉上閉目養神。


  車騎山七月天的夜裏,涼風習習,在這麽高的樹上,蚊子為什麽會沒有?


  一峰閉著眼在想:"是不是蚊子的翅膀太細太軟,飛不起這麽高?

  是不是蚊子早已相信,在這麽高的樹上,根本無血可叮吸?

  也許,就算飛到了這麽高,蚊子已累得氣喘籲籲,哪有吸血的力氣???"


  此刻的夜,星星漫天。一峰隻覺得自己已似在天上,正迷迷糊糊在輕聲吟唱:

  "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突然,貓頭鷹如鬼魅般淒厲的叫聲,倒讓一峰精神為之一振。


  李家嶴傳說最恐怖的夜路,就是大水坑村通向李家嶴的姚家嶺。


  貓頭鷹俗稱夜貓子,夜裏看得清一切,難道它看見了什麽?終於出鬼了?

  一峰毫無懼色,反來了興趣。


  本來做人已不知何去何從,更無樂趣的,若能捉住一隻小鬼,倒要象耍猴一樣玩玩。


  想到耍猴玩,知道老四屬猴,不覺一笑,心想:"這夜貓子,肯定把自己當成鬼了。"

  一時困意全無。索性把餅幹就冷開水吃了,又削桃子吃;甚至學著貓頭鷹的叫,想引起小鬼的注意。


  心裏巴不得有鬼出來,好看看人模鬼樣的鬼樣子,到底是什麽樣?


  見許久沒動靜,就摸索著在樹丫枝上站定,高高地撒了一泡尿。


  他知道鬼打牆最怕人尿和唾液的傳說,不竟暗自說:

  "我可不怕你們鬼打牆。"

  想到人尿和人的唾液,是鬼最怕的,忽然想起書上看到一則故事,好像叫什麽《宋定伯捉鬼》。


  故事講一個叫宋定伯的人,一天半夜趕路,碰上了一隻鬼,或者說孤魂野鬼。


  野鬼正在尋尋覓覓的,冷冷清清,想找個陽氣弱陰氣盛的人,叫做找替代。


  就是把自己的鬼身份,讓一個人替代了,自己好早生早抬胎。


  這天半夜,那野鬼見宋定伯單身一人,就上前纏住他。


  宋定伯問:"你是誰?"


  鬼實話實說:"我是鬼。"

  鬼問:"你是誰?"


  宋定伯騙它:"我也是鬼。"

  宋定伯又問:"你去哪?"

  鬼又實說:"我去前麵很遠的城裏宛城,那裏人多,我要去找個替代。你呢?你去哪?"


  宋定伯當然是回家。他去宛城幹嘛?

  他甚至宛城在哪個方向也不清楚,但他騙鬼說:

  "我也去宛城。"

  於是一人一鬼一路同行。


  不一會,鬼見這樣步行速度太慢,就約定互相交替背著走。


  宋同意,先讓鬼背他。


  鬼背著宋定伯,重如千斤。


  就懷疑"你怎麽會這麽重?"


  宋又騙它:


  "我是新鬼剛死的,所以重。"

  土話“死屍介重”原來是從這而來。


  一峰接著回憶。


  輪到宋背鬼,輕無一物。


  宋問鬼:“鬼最怕什麽?

  鬼坦誠相告:

  "見不得光,最怕人尿和唾液。"

  ……


  結果,快到宛城時,又輪到宋背鬼。


  他抓住鬼不放,鬼拚著鬼命掙紮,卻掙紮不脫,就鬼哭狼嗥。


  但此時天也亮了,野鬼無奈之下隻好變成一隻羊。


  宋定伯怕鬼羊到夜裏又變成鬼,就拚命向羊鬼身上吐唾液,又怕唾液太少,幹脆往鬼羊身上撤了大大的一泡尿。


  然後直接提到市場上,賣了1500文錢。


  買主問:"怎麽有尿屎臭?"

  宋答:"羊尿也!"


  一峰當初從小學語文課本裏,讀到這個故事時,十分佩服這個宋定伯。


  敬佩他與鬼鬥智鬥勇,終於人定勝鬼。


  可此刻細細想來,這鬼一路之上,始終實話實說,信守約定。


  就算一開始對人有所懷疑,但一旦相信同是鬼時,更是坦誠相待,熱心相助,再無異議。


  而結果,被是人的人,鬼話連篇騙了鬼。


  這鬼,頭腦簡單得實在可愛。


  而這宋定伯,他鬼得來還是不是人?


  嗚呼!泱泱大國,以前,隻是什麽野史雜書中記載,而今,竟把它當作小學教課書,一代又一代地傳頌?


  它到底在宣揚什麽?教育什麽?

  一峰一片茫然。


  想到這裏,一峰再無睡意。


  索性收拾停當,兩腳雙手並用,下得大鬆樹來。


  下樹前心想,再要重新上來,怕已不一定。就把那把軍用水壺擱在樹叉上,也算是他小峰到此一遊的見證。


  下得樹後,見時間還隻有一點多。


  就慢慢摸索,專挑大的硬的水蜜桃,摘了差不多一蛇皮袋。


  把軍用帶繩腰部纏繞幾?,袋口用茅草一紮,背起袋子,翻落姚家嶺,踏上大水坑路廊,穿過高坎爿,一路向裏東同學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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