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4章 王璄往事ii.
倭寇?
葉斐然骨子裏的一種天然的刻骨的仇恨,被勾了起來,成了和王璄家一樣的情感——那叫,同仇敵愾。
葉斐然呷了口茶,語氣不自覺帶了熱切:“你知道事情經過麽?能說來聽聽麽?”
成甯似乎感到奇怪,很是不解地看了一眼葉斐然。女人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眼底下透著火,那種感情是他從沒有在葉斐然身上感受過的。他的女人一向平和,不到不得已是不會反擊的,為什麽唯獨對倭寇——
沒有細想,成甯如實道:“我也是聽說的。那年虞郡的勢力如日中天,就連京城都要給他們三分麵子。就在虞郡對開的貝島上,來了一夥倭寇,由卑彌公主帶領。卑彌公主早年化名潛入我漢家地帶,學了一身本事。不但精通漢話,還學過我們漢人排兵布陣的本事,把虞郡占了小半去。當時朝廷重文輕武,海防衛所軍紀廢弛,王家就看不過去了……”
……
京城,虞郡王家別業內。
四下無人,王璄負手站在屋中,抬頭看著屋中懸掛著的畫像,眼神沒有焦點,臉上更是表情欠奉。
泥雕木塑般站了許久了,久到連底下伺候著的人也耐不住,自行找地方安置去。
王璄心煩的時候,就會在這兩張畫像前站著。
誰都知道,虞郡王家千頃地一棵苗,數百年的基業最終就落在了王璄身上。誰都不知道,王璄曾經有過孩子,而那孩子從未出生。
他的第一個女人也是貧家好女兒,礙於門第不能扶正。王璄一心一意把她養在外麵,等大婚後,就迎進王家大門,正兒八經做二房奶奶。
誰也沒想到,那女子好心收留了個浪人士兵,給了他一口稀飯半口鹹魚,讓他活了性命,卻也入了浪人的眼。浪人領著他的同夥殺了個回馬槍,把那女子擄了去。王璄少年心性,單槍匹馬去營救,寡不敵眾受擒。
他就眼睜睜看著他第一個女人,被浪人們輪流蹂躪。
那一夜血流了一地,孩子沒了,女人也沒了。
王璄想到了尋死,在咬舌頭之前被浪人往嘴巴裏塞了麻核,他隻能赤紅著眼睛看著這一切發生。直到天明,他的父親領著家丁殺進賊營。
賊營被破,賊寇未除。
因為卑彌公主突出奇兵,把已被圍困的倭寇盡數救走,也讓王家父子看到了倭寇真正的實力。
王老爺知道自己作為必定會招來倭寇瘋狂報複,就去找了當時的虞郡軍衛所總兵,見麵開門見山要出錢出力,蕩平倭寇。
然而那位魏總兵死活不信,“王老爺,你開什麽玩笑。我這邊統共也才多少人?多少把刀子?打光了我的人,朝廷問責怎麽辦?”
王老爺火大了,捏碎了桌上茶杯,摔在地上:“行吧。你們不打,我自己打。要是打不過,我就把這地上的碎瓷片一口一口的吃了!”
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出了軍衛所。回到王家縣當地,王老爺點了三千義勇兵,略加教習,領著出門去跟卑彌公主死磕。
那一夜王璄被灌醉了留在家中,嚴密看管起來。
岸邊起了火,火勢蔓延到海上。海麵的火光,映紅了半邊海麵。鮮血染黑了海灘,吃死人肉的海鰻大快朵頤,船舶桅杆斷裂的聲音遠遠傳來,令人心悸。
天亮了,三千義勇兵無一生還,那不可一世的卑彌公主,折損五千倭兵,坐著她的龜殼船悄然退走,不知下落。
王老爺被燒焦的屍體被護送回府,醒來的王璄聞訊撲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娘親伏在父親屍首上,他把王夫人扳起來,就看到娘心口插了一把刀子。
娘看著王璄,摸著他的臉,“兒啊,活下去啊,妹妹還小,還要你照料。”
“兒啊,害死你爹的,不光是倭寇,還有這大順朝廷啊。”
“我的兒……我們王家,還要你來支持……”
“兒啊,若不能報仇,那就保存性命啊……”
“兒啊,娘箱底的嫁妝,鑰匙……鑰匙在我腰間……如今都是你的了……”
“你們兄妹兩個,一定要好好活,好好的活下去啊……”
從娘眼睛裏流出來的,不是眼淚,是血!
王家縣滿城披霜,壓地銀山一般,全城戴孝,送三千男兒入陵塚。王璄手持寶劍,走在隊伍最前麵……
全城匍匐在王璄腳下,合族叔伯,聯手遞上族長信符。
“從此以後,少爺就是王家族長!世世代代,罔替不誤!”
王家還有人!
虞郡還有人!
朝廷軟了,虞郡仍堅挺!
北望京師,東臨大海,王家如尖刀,屹立不屈。
王家,從不投降!
永不投降!
王璄看著父母畫像,喃喃道:“爹,娘。我這樣做也不知道對不對?卑彌兒成了女王,卷土重來……先殺外族,再平內仇。您二位,不會怪我吧?”
心潮澎湃,耳邊傳來管家略帶恭謹試探的說話:“少爺。外麵有人求見。”
王璄沒什麽心情,冷淡道:“是誰?就說我乏了,不見。”
“是攝政王成甯。”
王璄怔了一下,說:“迎他進書房去。我一會兒就來。”
一屋古今奇玩,滿牆名家字畫,爐裏點著的野生沉香,桌上陳設的是時果細點。王家的排麵,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小,就算是成甯這種吃慣見過的,也每每震撼王家豪奢。
換了一身簇新錦袍,淨了臉,隻眼尾帶著被淚光漚過的淡淡粉色,王璄緩步進屋,啞聲道:“王爺日理萬機,今兒撥冗來寒舍,當真稀客。寒舍蓬蓽生輝啊。隻是大家都忙,王爺有什麽升官發財的好事,幹脆直接說了,也好節省大家功夫?”
說話隱約帶著刺,成甯隻當聽不見。
他從懷裏取出兩張女子用的花箋,放在桌上,“請看。”
王璄倒是磊落,直接上手,翻過花箋一看,眼底閃過一絲驚異,迅速回複正常:“這是哪裏來的?”
“教坊司閑逛的時候撿到的。”成甯道,“聽聞王家和這些人是老朋友了,就來請教一下王兄您的看法。”
他語調平靜,叫人摸不清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