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我建的城都變成了大佬最新章節
醫院外的街道上,蜃龍忽然抬起了頭。
目送溫采離開後,殷凝晝沒有繼續在醫院待下去,這個孩子需要的不是陌生人的安慰,他繼續待下去沒有意義。
但剛剛離開醫院,華庭海突然表現出了奇怪的反應。
她的目光在遠方的某點上一頓,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忽然從殷凝晝身邊消失,隻餘下灰蒙蒙的迷霧。
幾乎同時,殷凝晝感覺到腳下的城市震動起來。
空氣似乎陡然變得沉重,兩旁的樹葉在風中瑟瑟發抖,四周的所有物品都睜開了眼睛,籠罩在城市中的無形之魂升起,無數道視線投向同一個方向。
“妾身不陪你繼續聊了,”華庭海的聲音在殷凝晝腦海裏響起,“你先想辦法離開華庭海吧。”
不需要華庭海提醒,殷凝晝也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麽事正在發生,華庭海的提醒隻是為他的猜測加上了最後的籌碼。
種種思緒在殷凝晝腦海裏流淌過,他問:“怎麽了?”
華庭海吐出一個單詞。
“海嘯。”
殷凝晝倏地轉頭。
“局部海嘯,原因是地震引發的海底滑坡,震源離妾身很近,以海嘯的速度,大約77秒後第一波巨浪就會抵達。”華庭海語速很快,“警報已經趕不上了,妾身會盡可能阻擋海嘯,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他們的交流全部發生在殷凝晝的意識裏,放在外界隻是無法察覺的一瞬間。
以現如今交通工具的速度,離開華庭海的確不需要多久,如果殷凝晝現在轉身離開,在海嘯抵達之前,他的確能夠離開華庭海。
殷凝晝沒有猶豫,當即轉身就跑,一邊問:“防護牆沒用?”
“妾身的防護牆主要是對內的,如果是海嘯……作用很有限。”華庭海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將到來的海嘯上。
不同城邦的防護盾不僅形態會有所區別,根據需求,功能也會有所區別,就比如艾殷主要需求是保溫保濕,巫渝是過濾空氣,牛津則是抵禦狩獵季的風暴和仙境裏的怪物。
華庭海的防護牆除了阻攔蜃氣化形外逃之外,並沒有太多的作用,維持運作也不需要耗費多少能源,但對於來自外部的衝擊就無能為力了。
按理說,城市意誌擁有改變現實的力量,殷凝晝完全不需要擔心,隻要按華庭海的話照做就可以,但過去固化的認知不可能對他毫無影響,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想該怎麽做才能阻攔海嘯,隨後意識到華庭海的態度並不正常。
如果隻是輕輕鬆鬆就能夠阻攔的災難,那麽華庭海的語氣應該更輕鬆,好像這隻是一場小小的事故,甚至會讓她覺得有趣……但殷凝晝沒有從華庭海的話裏找到這些情緒。
為什麽?殷凝晝下意識地從推理中尋找原因。
城市意誌的能力和他們的形象有關,並不是所有城市意誌都擁有能夠進行物理防禦的能力……身為蜃龍,華庭海的能力顯然與無處不在的蜃氣有關,而這些虛無縹緲的霧氣並不像能夠抵禦住海嘯這種破壞規模巨大的天災。
但不管怎麽說,防護牆起碼能夠支撐過第一波……
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闖入殷凝晝的腦海,他猛地停了下來。
……集落。
華庭海外存在數量眾多的集落,有防護牆和華庭海阻攔,海嘯帶來的巨浪或許會被削弱絕大部分破壞力,但也會被華庭海分流,繞開城區,衝向城市之外的平原,淹沒大大小小的集落。
海嘯的破壞力不隻在於第一波的衝擊,更在於之後多日不退的大洪水。
“你要攔住全部的海嘯?”艾殷問。
同為城市意誌,艾殷比殷凝晝更快一步猜到了華庭海的想法,但他更多的是困惑。
“那些集落已經在你的範圍外了,那些人也不是你的居民,”艾殷不解地問,“就算那些集落全部被淹沒了,也不會對你造成影響,你隻要保護好城市裏的人就可以了。”
他的確不理解。或許殷凝晝教了他很多,但也比艾殷更清楚,他首先是城市意誌,之後才是跟在自己身邊打轉的小黑貓。
他並沒有向艾殷灌輸他自己的想法,隻是帶著他看遍世間,讓他自己在旅途中逐漸理解以前不理解的概念。
這樣的想法對艾殷來說實在是太過稀鬆平常,他根本意識不到這對人類來說過於殘酷,也不能理解華庭海此刻的做法。
漫長的時光裏,殷凝晝早就習慣了這種想法,也不會因此有什麽情緒波動。
交流間,海嘯警報已經在城市上空拉響。
一道道紅光在濃霧中縱橫交錯,將夜空映成不詳的血紅。
現在是普通人深睡的時間,無數人剛剛被刺耳的警報驚醒,茫然地坐在床上,困倦的大腦完全不能第一時間理解眼下的事態。
雖然位於海濱,但在過去的三百年裏,華庭海隻經曆過寥寥幾次海嘯,而且每次規模都不算大,久而久之,人們早就忘記了應對海嘯的措施。
幾十秒時間甚至不夠他們衝出家門找到交通工具,如果華庭海不攔住第一波海嘯,大半個城市都會被巨浪吞噬。
灰霧深處傳來了仿佛巨獸咆哮的隆隆聲,城市在這雷霆轟鳴般的聲響裏戰栗,震動沿著大地一層層擴散,狂風將路麵上的一切卷到空中,一棵棵樹木被摧枯拉朽般折斷,攔腰倒在路麵上,樹葉“嘩啦啦”漫天飛舞。
“的確沒有影響。”華庭海說。
下一刻,連艾殷都察覺到了這座城市的劇變。
四周的風越發猛烈,但這次的風並不是來自海洋,城市中央刮起了狂風,驅趕著雲霧向城市奔騰,如同夭矯的狂龍,掠過慌亂的人們身邊,讓他們險些站不穩摔倒。
風吹過街道,霧氣卻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更加濃鬱,將所有人都擁抱在濃霧中。
許多匆匆從床上爬起來的人被寒風一吹,哆哆嗦嗦打起了擺子,不由得更加用力地裹住大衣,女人們捂住被吹亂的頭發,抱緊打噴嚏的孩子,男人對著空氣罵罵咧咧,卻不妨礙他們帶著家人鑽進各自的交通工具裏。
所有人都在不安地望向霧靄深處,心髒被未知的恐懼緩緩攥緊,仿佛那裏藏著一頭擇人而噬的龐然大物。
沒人看得見,他們的頭發裏有一縷血紅正在快速生長。
而身處漩渦中心的殷凝晝和艾殷,更清楚地意識到了華庭海在做什麽。
——她送出了無數份城市意誌的祝福。
“為什麽?”艾殷難以置信,“你想消亡嗎?”
他用上了這個剛學到不久的詞,光是聽之前華庭海和殷凝晝的交流,就讓他心有戚戚,感到說不上來的憋屈,卻沒能讓華庭海有多少觸動。
蜃龍的聲音輕得像是雲霧:
“因為我是華庭海。”
蜃龍修長的身軀在霧中浮現,一枚枚鱗片如同礁石上的海蠣般逆生,虯曲如珊瑚的龍角下,瞳孔倏地點燃起霧中孤燈般的金色,巨大的陰影落在殷凝晝的身上。
她在這裏,她的聲音環繞在殷凝晝的身邊,但她又不在這裏。
她在空無一人的海市,在燈火不落幕的浦東,在被璀璨燈光裝點的外灘,在落滿梧桐葉的白色花園……她在這座城市裏無處不在,她就是這座城市本身。
華庭海說:“這裏是華庭海,這是我的摯友曾經祝福過的人類。我的確不在乎,也沒有那麽多耐心一次次原諒,但這是我早該做的事。”
她第一次用回了第一自稱。
“就當我蠢到無可救藥吧。”
艾殷無措地垂下尾巴,不知道該說什麽。
以他淺薄的閱曆和經驗,他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麵,從擁有意識起,艾殷麵對的隻有一成不變的冰原,摻著冰碴的寒風如同刀鋒般鋒利,日複一日刮走冰原上的積雪,又堆積起更堅硬的冰層。
對他來說,他生命中所有的變化都是殷凝晝帶來的,遇到他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轉折。
但就算這樣,他也沒學過怎麽麵對這樣的事。
他忍不住看向自己的代行者。
他的代行者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代行者從來不需要自己保護。無論什麽樣的困境,他似乎都能夠胸有成竹地麵對,能夠將他自己和他人一同從困境中解救。
他看著裹著鬥篷的青年低下頭,摘下麵具,露出麵孔。
沒打理的頭發顯得有些亂,在風中一顫一顫,青年的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側臉線條堅硬如同磐石,鐵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瞳孔裏倒映著眼前的城市。
他的聲音依舊和以往一樣平靜:
“行,那有什麽我能做的?”
艾殷睜大了眼睛。
“你不能——”
小煤球幾乎是立刻現身,扒住殷凝晝的頭發不放,發出細弱的“嘖嘖”叫聲。
他的焦慮幾乎從話語裏溢了出來,花費很大力氣也沒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現在不在艾殷,在這裏的就是你的身體,這不是城市意誌塑造的軀殼,”他說起話都有些混亂了,“如果——”
“這個,隻要能把海嘯攔下,我能出什麽事?安全著呢。”殷凝晝說。
艾殷:“她給了那麽多人類祝福!”
“那有什麽?以防萬一而已。”殷凝晝輕描淡寫,“再說我能做什麽?我就是問問,重在參與嘛,怎麽說我也算是代行者候選人,一遇到事就跑路這也太惡心了。那個詞叫什麽?沉沒成本,既然我都出了這麽多力了……”
他在這邊胡言亂語,可華庭海聽著他的話,反而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著妾身的麵說這些可是很失禮的。”她撒嬌一樣抱怨。
殷凝晝舉起手:“好的,向你道歉。”
他順手揉揉艾殷的腦袋,忽然勾起一個笑。
那笑容是他一貫的、獨一無二的輕快和瀟灑:
“放心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要說能做什麽,先讓所有人全部撤離華庭海吧,這樣妾身也能夠收回力量全力以赴。”華庭海說。
殷凝晝:“明白。”
代行者拉上兜帽,鬥篷下擺劃出波浪般的弧度,在霧中獵獵翻飛。
“走吧,是時候拯救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