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我建的城都變成了大佬最新章節

  博物館離海市並不算遠。


  殷凝晝回到霧中,在暗淡的夜色中走了十幾分鍾,濃霧深處隱約浮現出一道龐大的黑影,仿佛靜靜擱淺在死灘上的巨鯨。


  “除了周二閉館維護以外,這裏全天開放。”華庭海說。


  這也可以說是華庭海科技水平的體現,華庭海曆史博物館並沒有多少常駐工作人員,就像之前在茶館,殷凝晝也沒和服務員有所接觸一樣,一切程序都在線上完成,不需要人力參與。


  不過全天開放的博物館在華庭海也獨此一家,畢竟就算富裕繁華如華庭海,也不可能可勁浪費能源。


  這座博物館是特殊的。


  霧中的黑影越來越清晰,很快,殷凝晝來到了博物館門前。


  門口的投影顯示著場館內的實時人數,還在地圖上標出了一個個代表遊客的點,殷凝晝看了眼,發現哪怕是現在,博物館裏依舊有好幾個圓點在移動。


  “可能是遊客,據妾身所知,很少會有城市還保留當初的飛船,通常是早早就拆解成材料用於建設星球了,這裏也算是妾身的風景名勝之一了。”華庭海猜出殷凝晝的想法,解釋道。


  “也就是說,也可能不是?”殷凝晝很有抬杠精神地問了句。


  “的確,經常有人來這裏靜坐,一坐一下午就過去了。”華庭海說。


  他們走進博物館。


  為了節省能源,博物館隻開了少數的燈,堪堪照亮遊覽的路線,昏暗的環境裏,博物館仿佛被襯托得越發靜謐,連一點細微的動靜都會格外清晰,在黑暗中蕩開微弱的回聲。


  在這樣的環境裏,遊客仿佛行走在一條通往過去的幽微小徑上,在一件件古物的呢喃聲裏,穿越漫漫曆史的風塵,追溯所有人共同的起源和痕跡。


  飛船甲板改造成的走廊前,一道投影從地麵升起,緩緩在燈光下旋轉。


  殷凝晝停下來,看向投影上的文字。


  投影上的介紹殷凝晝早就知道了,他搜索過幾乎所有關於大遷徙的資料,哪怕他沒有經曆過那場大遷徙,也知曉得遠比介紹來得更加詳細。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通常曆史學家認為這個數字大於一千,一部分人類出於某個未知的原因,決定離開地球。於是他們不可思議地建造出了現在看來也遠超時代的艦船,載著數億拿到船票的乘客,離開地球,向著深邃無垠的宇宙,開始了這場沒有終點的遠航。


  在這場遠航裏,絕大部分人類都沉睡在冷凍倉裏,由人工智能運行飛船前行,隻有一部分人類不會沉睡,這些被稱為“守夜人”的守望者負責觀測航行情況,如果遇到計劃之外的異常情況,他們有權緊急製定解決方案,為人類的未來落下重要的下一步棋。


  而作為代價,他們將在空曠浩瀚的宇宙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在孤寂的環繞中,用沉默守望身後的同胞,直到他們生命終結。


  許多曆史學家認為,數千年前,地球一定遭遇了重大的災難,甚至可能即將毀滅,否則隻有最瘋狂的人才會想要離開地球,在明知這場旅程可能遭遇數不勝數的危險,這個浩大宇宙中無數將人類襯托得無比渺小的危險,依舊不計後果地投身於這場看不到一絲一毫希望的遷徙。


  有關大遷徙的展廳其實就是整艘飛船,從殷凝晝踏進博物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走進了這段曆史。


  周圍光線足夠昏暗,艾殷便出現在了殷凝晝肩膀上,和他一起慢慢往前走。


  作為新生的城市,艾殷對於地球當然不可能有印象,甚至這個名字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單詞,不能觸發他的任何感想,所以他隻是簡簡單單地好奇著,金色眼眸清澈見底,因為光線的緣故,瞳孔放得極大。


  但艾殷以他對代行者直覺的親近,察覺到代行者的心情並不想他這麽清楚簡單。


  他聽見代行者的聲音很輕,像是經曆風蝕緩慢沙化的遺跡。


  “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


  華庭海輕輕歎了口氣。


  “妾身也想知道。”


  殷凝晝下意識摸向口袋,半空中手指一頓,最後直接插在口袋裏,抬頭望向兩側被一束束燈光照亮的展品。


  說是藏品,其實在殷凝晝看來都是很普通的東西。


  手機充電器移動電源,年輕人出門必備三件套,現在被鄭重其事地放在展櫃裏,用重重防護保護著,連每個展櫃裏的濕度都是不同的,看上去簡直有些言語無法說清的荒誕和滑稽。


  “iphone11(星空灰)手機,由謝哲星先生捐贈。”


  “方形四麵接口多功能插座,由李雲冰先生捐贈。”


  “……”


  殷凝晝走得並不慢,偶爾放慢速度也是為了看介紹文字,因此聲音聽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你記得地球上的事,記得現在的事,卻不記得你們是為什麽離開地球的?”


  “是,妾身沒有消亡過,現在這美麗的姿態就是證明。”華庭海先是反駁殷凝晝稍稍帶刺的話,接著聲音裏也染上了幾分困惑,“但妾身的確不記得那段時間的事,所有和妾身一同離開地球且未曾消亡過的城市意誌都沒有這段記憶。”


  她的聲音裏多出了一絲回憶時特有的飄忽:“沒有城市記得為什麽要離開地球……也沒有城市記得是怎麽離開的。妾身確信自己經曆過那些,但……”


  “但有關這些的記憶不知不覺消失了?”殷凝晝接上這句話。


  “確實。”華庭海承認。


  就在這時,沉默了一路的艾殷突然快速地問了一句。


  “你來自地球,”他像是終於積攢夠了說話的勇氣,“但城市意誌不是不能沒有城市嗎?如果地球已經毀滅了,你們應該已經……”


  殷凝晝和華庭海的對話,艾殷一句都沒漏過,也從中聽出華庭海……或者說很多城市意誌其實和他不一樣,他們或許是新生的,但那並不是因為他們是這三百年內被人類建立的城市,而是因為他們消亡過,他們並不是在這片星空下由城市孕育出的。


  他們來自一顆遙遠的星球。


  “失落,是嗎?”


  華庭海輕飄飄地說出了艾殷沒說完的話。


  小煤球下意識看了殷凝晝一眼——他不知道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好在華庭海沒有察覺到他不懂。


  如果將人口看做城市意誌的生命值單位,幾個百分比的人口增減都在正常範疇內,城市意誌並不會特別在意,而如果絕大部分人口在短時間內死亡的話,城市意誌就會直接消亡,等待之後再由城市重新孕育。


  但如果城市被徹底毀滅,或者人類拋棄了城市,其中的城市意誌並不會立刻消亡,而是會隨著離開的人類血脈稀釋而逐漸衰弱,隻要曾經居民的基因還在遺傳,他們就不會消失,而是會被桎梏在故土,日複一日苟延殘喘下去。


  “如果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城市,妾身就會失落,而失落之城其實已經不能算是城市意誌,對我們來說,他們是另一種東西。”華庭海說,“但妾身現在仍然是城市意誌,所以妾身隻能猜想,當初我們通過某種方法和城市解除了聯係,登上了這些飛船,從而和人類一起離開了地球。”


  這和殷凝晝的猜測不謀而合,如果是往常,他現在早就眉飛色舞起來了,可現在,他臉上並沒有多少得意。


  “除了你之外,還有多少城市意誌經曆了大遷徙?”他問,“牛津?巫渝?他們是不是消亡過?”


  如果沒有消亡過,殷凝晝想不出有什麽能讓他們忘記自己。


  華庭海:“是的。”


  蜃龍在黑暗中現身,卷挾著雲霧,慢慢向前飄飛,目光在四周的展品上流連,投落在展品上的光束不時點亮她的眼瞳。


  她像是在回憶:“航行時,妾身等城市意誌都陷入了沉睡,原因應該是和城市解除聯係之後的虛弱,等妾身被喚醒時,才發現船隊遭遇了一場射線暴,躲避時誤入了一處黑洞的引力範圍內。”


  “你知道,要擺脫黑洞很難。”她說。


  華庭海在一處展品前停下,注視著展櫃裏的物品。


  那是一張畫,微微發黃的紙張看上去格外的脆弱和薄,線條也已經有些模糊,畫麵也很抽象,像是時間來不及的情況下匆匆塗下幾筆,幾乎看不出畫的是什麽。


  殷凝晝看向這張畫的介紹。


  “守夜人紅矮星的速寫,由其後代捐贈。”


  “這幅畫描繪了擺脫黑洞引力區時的景象,由於隻有守夜人目睹了當時的場景,相關記錄並不多,本藏品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和紀念意義。”


  畫麵的一角,守夜人留下了一行潦草得幾乎飛出紙麵的字跡,殷凝晝一眼看過去,很輕易就能從中看出記錄者當時極端激動和遲疑的心情。


  “我看見了光。”


  黑洞附近怎麽會有光?

  華庭海的目光久久描摹著這張畫。


  “有很多朋友,在那一刻離開了。”她說。


  她眨了下眼,又恢複了懶洋洋的嬌媚語氣:


  “不過之後重新誕生的小家夥們也不錯,比如牛津就很合妾身的心意,可比以前的她有意思多了,以前她就是個喜歡打牌的小瘋子,根本不懂得怎麽尋歡作樂,而且每年五月的第一天就很難約……那天鍾塔頂會有莫德林學院的唱詩班吟唱,迎接夏天的到來,之後是學生的狂歡,舞會,香檳早餐,跳河,她就守在橋下興致勃勃等著……所以妾身覺得這也是好事呢。”


  當耗盡最後一分力量,等待城市意誌的就隻剩下消亡。


  ——唯獨在這上麵,華庭海用了更含蓄的表達方式。


  殷凝晝表示讚同:“他的確……很有意思。”


  “繼續走吧。”華庭海不由分說,向前飛去。


  “所以像你這樣沒有消亡過的城市隻是少數?”殷凝晝跟上去,語調如常。


  “是的,妾身的老朋友不多,”華庭海像是察覺到什麽,“啊,對,他們的確擁有更強大的力量,但是妾身要說,他們可不像妾身這麽好脾氣,你想爭取他們的認可?哈。”


  這個“哈”字簡直起到了無聲勝有聲的效果,充分詮釋了華庭海憐憫之中不失嘲諷的未盡之言。


  你到底怎麽算好脾氣了……殷凝晝覺得自己有很多問號。


  他們向前走了一段,華庭海忽然從殷凝晝眼前消失,消失之前還用尾巴抽了艾殷一下。


  艾殷被抽得一個踉蹌,茫然了半天,看見前方不遠處燈光下站了個人,才意識到不對,立刻也從殷凝晝肩膀上消失。


  城市意誌不能被人類看見,否則會讓直視他們的人發瘋。


  殷凝晝像是一無所覺那樣繼續往前走。


  走近了,他能看清站在那裏的人已經老態龍鍾。


  老人穿著整潔的大衣,頭發全白,眼睛渾濁,皺紋和斑點堆滿了皮膚。如果在地球上,他看起來更適合躺在病床上插著呼吸管,但得益於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他現在好好地站在這裏,隻是腰彎得厲害。


  他專注地注視著眼前的展櫃,仿佛一尊雕塑。


  “啊,這就是妾身說的那種人了。”華庭海高興地介紹起來,“妾身記得這個小東西是他的外祖父捐贈的,來自他外祖父的爺爺……還是什麽別的?唔,不太記得了。”


  三百年,對於人類來說已經足夠漫長,足夠一個家族延續十幾代人,也足夠讓人徹底忘記自己的祖先曾經經曆過多麽波瀾壯闊的曆史。


  殷凝晝在老人身後站了一會,老人才察覺到身後有人,轉身和殷凝晝對視一眼,友好地笑笑。


  殷凝晝對他點點頭,望向他麵前的藏品:

  “讓人想起地球。”


  “我的曾祖母也這麽說。”老人笑了笑,也將目光轉向了藏品,“她總是和我說她小時候見過的東西,騎自行車經過的紅綠燈,地鐵通道裏的流浪漢,校門外穿黃衣服的外賣員……我完全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麽,那時候也很不耐煩聽。”


  他的語速很慢,像是在講一個需要在下雨天、窩在燒著蜂窩煤的爐邊、從打毛衣的奶奶口中娓娓道來的故事。


  “現在很難想象那些事。”殷凝晝說,“人不可能懷念根本沒見過的東西。”


  老人嘴角慢慢揚起微笑:“是,那些真的太遠了。我甚至想象不出來那時候的人是怎麽生活的,自行車?外賣員?他們居然有地鐵嗎?還有這飛船,他們能造出這樣的飛船,天啊,這太不可思議了。”


  但是這是陪伴他長大的故事,是一個孩子最初關於星空的全部認知,他怎麽會不向往呢。殷凝晝想。


  他聽著老人吐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真想看看啊……”


  殷凝晝沒有打擾老人的感歎,很快轉身離開。


  他的耳邊響起了艾殷的聲音。


  這次艾殷避開了華庭海,和殷凝晝單開了一個頻道,私下裏向他的導師提交他的感想。


  “你經曆過那些。”小煤球認真地說。


  “差不多吧。你就不一樣了是吧?”殷凝晝。


  艾殷想了想,承認:“那的確很遠了。”


  “而我,一個更應該待在展櫃裏而不是在這裏走來走去的地球人,”殷凝晝說,“你真應該感到榮幸,小貓,你身邊可是行走的曆史呢。”


  艾殷:“華庭海也一樣。她甚至更老。”


  “嘿,描述一位女士可不能用‘老’這個字眼,”殷凝晝搖頭嘖嘖,“要用‘成熟’或者‘風韻’。但是你要想,沒消亡過的城市意誌有這麽多,沒消亡過的地球人可就隻有我了。我認為我值得一個‘重點保護生命’的名牌。”


  艾殷沉默下來。


  就在殷凝晝以為他是被自己噎得不想說話時,小煤球小心地、忐忑地、複雜地問:

  “你想回地球嗎?”


  幾乎他話音落下,殷凝晝平靜地就給出了回答。


  “回不去了。”他說。


  這個答案讓艾殷有些意外,小煤球眨眨眼,有些不理解自己現在的情緒。


  好像什麽東西“砰”地打開,從裏麵鑽出了一隻小鳥,嘰嘰喳喳,蹦蹦跳跳。


  就在這時,殷凝晝聽到華庭海說話。


  “好了,就是這裏。”她一閃身,出現在了巨大的展櫃裏,“妾身覺得這是這座博物館最值得看的東西。”


  殷凝晝抬頭。


  “……哇哦。”


  一整麵牆的展櫃裏,是一張幾乎有整個房間那麽高的世界地圖,但即使這張地圖如此大,依舊無法承載上麵的全部內容。


  在每個國家,每座城市,每個渺小到無法看清的小點周圍,都寫滿了一個又一個名字,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名字和名字疊在一起,筆畫和字母不分彼此地交織,仿佛擁有了重量和力量。


  密密麻麻的名字覆蓋了所有的大陸和島嶼,殷凝晝相信還有更多名字沒有被記錄下來,哪怕這些名字隻占據了所有離開地球的人中少之又少的一部分。


  “飛船升空時,這張地圖就在這裏了。”華庭海說,“每艘飛船上都有很多張這樣的地圖,不過我這裏隻剩下這張了。”


  殷凝晝仰望著眼前的地圖。


  似乎有某種奇妙的力量蠱惑了他,他慢慢伸出手,手掌輕輕按在展櫃上。


  一瞬間,他眼前浮現出無數畫麵,所有畫麵都在高速流轉,如同走馬燈一樣接連不斷。


  下一刻,他的視角無限拔高,向著仿佛是更上方的位置升起。


  所有時間所有角度的所有畫麵,他似乎忽然間能看到一切,他的視野無限寬廣,時間與空間飛逝而去,而所有細節都被收入他的眼中。


  然後,他聽到了無數聲音。


  “該走了。”母親對孩子說。


  “該走了。”丈夫對妻子說。


  “該走了。”無數人對無數人說。


  黑壓壓的人潮從四麵八方的入口湧出,向著他們的終點匯聚,他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輪廓,隻能看到模糊而斑駁的色塊在不斷聚合。


  一艘艘飛船停在出發港,色塊湧向飛船,分成細細的線條,消失在每一個入口裏。


  他們即將離開。


  他能感覺到他們的情緒,絕望的色調籠罩在每個人的身上,人們的眼睛像是灰蒙蒙的天空,他們都知道他們將會踏上一場什麽樣的旅途,但他們不得不離開。


  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他的視野仿佛被局限在了這些人附近,看不到其他地方,他無從得知在什麽地方正在發生著什麽,他隻知道這並不是全部,隻有一部分人選擇了離開,而他能感受到他們的悲傷。


  有些人選擇離開,有些人選擇留下,離開的人類可能會在茫茫宇宙裏漂泊到消亡,留下的人類也可能給故鄉陪葬,沒人知道彼此的命運。


  他的視角跳躍了一下,仿佛來到了一個嶄新的層麵,而在這個視角裏,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那是隻存在於人類幻想中的生物,是蘊含在萬物中的魂與識,是不可見也不可抵抗的隱秘黑暗,是自由、不祥、超越善惡的意誌——城市意誌垂首望著下方,目送人類登上通往未知的方舟。


  他們正在隨著人們登上飛船。


  城市的本質就是人,隻要人類還沒有拋棄城市,城市就永遠能夠重建。


  要走了。許多意誌低語。


  要走了。許多意誌回應。


  並不是所有城市意誌都隨著人類離開,就如同有人選擇留下,也有城市意誌選擇陪伴這顆星球,等待早已清晰的結局。


  因為隻有這裏才是故鄉。


  他目睹這一切,但同時,他也能聽到……自己的想法。


  那想法出乎意料的陌生,他聽到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低沉的笑聲,可其中蘊含的情緒卻截然不同,顯得很輕快。


  啊,這倒是很意外。


  這的確是個意外,但他並不覺得棘手,即使到了這一刻,這想法的主人依舊遊刃有餘,他隻是有一點——微不足道的一點——猶豫。


  不過就算是他,也很清楚一點。


  這顆星球已經幾乎不可能逃離毀滅的命運了。


  那想法很快遠去,他依舊保持旁觀者的理智,靜靜觀看這一場前所未有的遷徙。


  時間從這一刻起加速,很快色塊消失在飛船裏,飛船向著天空冉冉升起,大地在他的視野裏縮小,很快隻剩下了蔚藍的星球,一群群小點從藍色中飛出,載滿人類的飛船離開地球,去往宇宙。


  當那些小點飛往無光之海時,他忽然看到它們發出了淡淡的白光。


  他的目光開始下降,落在每一艘飛船裏的每個人身上。


  沒人看得見他們身上發生的變化,但在他眼中,變化正在不斷蔓延。


  有些人頭發忽然變長,漸變成仿若落雪的純白,有些人手腕生出了羽毛,燦然明亮宛若陽光,有些人脊背上張開幽靈的翅膀,像是冷白的冰霜……他看到了更多人,所有人都被光籠罩。


  紅龍的膜翼,太陽鳥的尾羽,白渡鴉的羽毛,鮫人的魚尾,鹿女的鹿角,金鳳的翎毛……形形色色的特征出現在所有人的身上,每一個特征都屬於一個城市意誌。


  ——他們沐浴在城市意誌的祝福裏。


  城市意誌的祝福消耗的是城市意誌自身,沒人知道要維持數量這麽龐大的祝福,代價注定是城市意誌的消亡。


  一道道光柱從地球上爆發,一隻隻傳說中的生物從光中浮現,零零散散的光逐漸擴散,在星球表麵蔓延,最終覆蓋了地球。


  所有留在地球上的城市意誌以消亡為代價,為所有的遠航者獻上祝福。


  祝福他們遠離危險,祝福他們不會停下,祝福他們能夠穿越星辰大海,尋找到新的家園。


  隻要他們還沒有徹底消亡,這些祝福就會庇護人們不斷前進。


  這一刻,天上的無光之海被地上的光照亮。


  ……


  殷凝晝睜開眼睛。


  剛才的畫麵全部像是落進石頭的水麵一樣碎了,他的意識重新落回自己的身體,感受著腳下城市的重力。


  為什麽三百年前的人類能夠跨越如此遙遠的距離,為什麽在長達千年的漫長航行裏,他們一直沒有遭遇多少危險,為什麽直到最後他們會誤入黑洞的引力區——這一切都有了原因。


  但殷凝晝也清楚地記得另一件事。


  他再度抬頭,望向麵前的世界地圖。


  帶著城市意誌的祝福,經過幾百年的漫長航行,人類終於來到了新的星係,在這裏重建家園,但是因為旅途中穿越了黑洞,他們失去了地球的坐標。


  比起地球時,現在的人類無疑更加強盛。


  他們征服了一顆又一顆的星球,度過了一道又一道難關,現如今人類的人口總數加起來早已經超越了地球,他們的足跡遍布眾多星係。


  就算殷凝晝,也能幹脆承認,這個時代或許是最壞的時代,同時也是最好的時代。


  殷凝晝目光掃過地圖,一座座城市的名字在他腦海中掠過,不自覺地想。


  但是隻有故鄉,他們再也無法回去了。


  千軍萬馬,富有四海,也不能把他們帶回過去。


  那故鄉,終究是回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bgm:allthekingshorses-karmina

  總之有些城市這本不會寫啦……所以為什麽燕京現在找不到和他講相聲的城了呢,因為金陵津門都留在地球上了,哈哈哈。


  依稀記得我最開始隻是想寫打臉爽文……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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