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割舍
指甲陷到暖暖的手背上,她有些痛。
火把那些蓄放的繡品,帷帳,紗簾,以及一些圖,一些已經做好的木具都燒得精光。
那快雕好的九屏牡丹,也一並燒了。
涼透了心,又似乎所有的不安都沉澱下來了。
弦匆匆地帶著人來,黑發依舊有些淩亂,眯起眼冷冷地瞧著那快要燒盡的偏宮。
圓圓也讓這大火嚇得呆楞著了,回過神來要將鞋子給暖暖,一看她腳下有些鮮紅,大聲叫嚷了起來:“娘娘,你的腳流血了。”
這會兒痛楚,才一點一點地從腳底纏綿而上,她咬牙忍著。
弦也瞧著了,公公們將火把湊前,她腳底一片的鮮紅。
“娘娘,忍著點。”圓圓用帕子擦幹她腳底的血,再輕輕地用手帕綁好:“小安子呢,快,快去請禦醫啊,娘娘的腳流了好多血。”
他匆匆來,又匆匆地走了。
沒來得及處理好腳上的傷口,暖暖便讓人扶了去永寧宮裏,出了這樣的大事,務必是親自要向太後請罪的。
永寧宮也沒有安靜,廊上的燭火隨風而飄,空氣裏還彌漫著一種濃濃的煙灰之味。
永寧宮的主事公公是劉公公,暖暖讓人去稟報之後,劉公公才帶著人從太後的寢宮出來。
“劉公公。”
“奴才見過昭儀娘娘。”長歎了口氣揉揉額說:“剛才個新宮起火,奴才也看到了,太後娘娘心急起來差點兒都摔著了,禦醫說太後是急火攻心,景王相勸許久太後娘娘才沒到新宮去。可眼下新宮出了這麽大的事,昭儀娘娘定是要跟娘娘個交代的。”
“我倒也是知道的,所以這就過來了。”
劉公公說:“白天還是選秀,晚上就出這麽大的事兒,杜昭儀啊,奴才在宮中多年,太後娘娘再寵著杜昭儀,隻怕也沒那麽快消氣了。”
“那我便就在這裏請罪。”劉公公的意思她聽得明白。
“可這天似乎就要下雨了,昭儀娘娘明兒個早上再過來請安也好,這會兒跪著,太後也瞧不著。”
她跪了下去:“如果太後娘娘身體安好些,還請劉公公稟報。”
“這是咱家份內的事,奴才曉得。”
風是挺大的,急雨也如珠子一樣撲撲而來,打在臉上有些生痛。
她還猶記得那日姚青槐說九屏牡丹快要雕好了,說姐夫叫她要顧好自已的身子。
仍是盛夏時分,可是這夜雨卻能冷到骨子裏去。
景王爺提著燈籠走,在長廊上隔著雨幕看她,她一絲不苟,目不斜視。
景王有些心裏酸澀,咬咬牙淡淡地說:“走罷。”
她不會向他求救的,他對她來說是一個不能招惹,甚至也不能做朋友的人。
這樣倒也是好,若是她可憐兮兮的,若是她叫住他,他又能怎麽做呢?母後其實也並不若表麵上那般氣急攻心,鐵了心現在要讓杜暖暖生不如死。他求情不得,也幫不了他,若不然他現在建立起來的東西便會化為烏煙。
可是心裏又是想她求他的,哪怕是叫一聲景王,看他一眼。
那麽的欣賞她啊,可惜……他越走越快,越走心越是痛著。
一手捂住心口,好幾次都差點想轉頭回去。
月上看他似乎難受,關切地問了句:“景王是否不舒服,讓奴婢去傳禦醫過來。”
他搖搖頭,回首看看杜暖暖。
燈火太迷蒙,夜色太暗沉雨勢太大,已經看不清楚她的影子。
暖暖,其實死不亦是一種解脫,下輩子的時候,你不要生在杜家,讓我先遇上你。
“景王爺慢走。”守宮門的公公彎腰打揖送著景王。
他有些難受地說:“月上,還是傳禦醫吧,隻怕我這二天會不太舒服。”
“是,景王爺。”
與其看她的痛她的淚,不如……什麽也不看。
她以為她能支持到天亮,可是一陣冷雨一陣冷風的,意識迷離掙紮著的時候天色才那麽的微微亮。
暈倒在雨裏讓守夜的公公急急去報,劉公公瞧著細雨說:“不急,也莫要驚動了太後娘娘。”
小公公應了聲出去,天色逐漸的明朗,雨也像是藕絲一般欲斷還連,濕意濃濃可天邊的雲畢竟也是散開了。
看著時辰到了劉公公便輕輕地敲門:“太後娘娘……”
“進來吧,劉公公。”
“太後娘娘今兒個起得可真早,讓奴才給娘娘梳頭發,這些都是粗手粗腳的奴婢。”
太後笑笑:“說吧。”
“杜昭儀昨晚個在新宮火滅之後到永寧宮裏跪著。”
“讓她再跪著吧,遲些讓宗人府把這事給處理一下。”宗人府能進,就算是活著出來,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對她,也寬容夠了,一下從高高在上的位子摔下來,才能把她摔得更痛一些。
本來她有很多時間慢慢地折騰她,可最近南方水災,還有百姓聲討,再加上眾多的國事讓她憂心,皇上越發的掌控不住,她沒想和杜暖暖再玩下去了。
劉公公一邊梳著發一邊說:“今兒個早上杜昭儀暈過去了,現在還在地上呢。”
“也送宗人府。哀家不想看到她出來,明白嗎?”
“奴才明白了。”
弦來請安,瞧著幾個公公拖了杜暖暖出去,那麽嬌小地伏在公公的肩上,長長的黑發在一夜之間失了光澤,沒有生命地搖來晃去的。
這就是她的命啊,這個女人太倔強了,明明當時他也在,可是她並沒有求情,而是直接到永寧宮。
她是不想讓他為難,還是對宮裏的人都不相信。
心裏起了些憐憫,忍不住開聲說:“這不是杜昭儀麽?”
小公公畢恭畢敬地上來行禮:“回皇上,正是。昨晚火燒新宮,杜昭儀管製不力,太後娘娘下旨將杜昭儀,以及負責新宮建製的文大人一起打入宗人府,讓宗人府徹查此事。”
太後果然是懼他了,他養了個棋子,她就毀一個。
可是,他曾許過她自由,她……很多的東西湧了上來,又清晳卻又遙遠著。停下看得久久的,小喬子急急說:“你們是什麽身份,居然對昭儀娘娘這麽不敬。”
二個宮女扶住暖暖,弦走到她麵前伸手將她長發順好,露出那張小巧的臉,蒼白蒼白,那麽柔弱無依,指尖下的肌膚火燙著,他真不忍看她死。
“她是朕的昭儀,火燒新宮是大事,但爾等若是對她無禮,朕讓你們腦袋搬家。喬公公,你派人送杜昭儀去宗人府,讓高大人協同宗人府一起徹底火燒新宮的真凶。”
“是,皇上。”
她被宮女背著越走越遠,他心口如若壓上了重石。
劉公公扶了太後過來,臉色有些不悅:“皇上,新宮之事必須查,那是皇後的新宮,如此放肆衝撞便是不把我們天家放在眼裏,宗人府裏若查出來須得連誅九族。””
“此事茲大,朕便讓高大人協且宗人府裏查個水落石出,莫要汙了杜昭儀。”
太後利眸淡掃:“皇上對杜昭儀,可真是有情有義,可哀家認為這可不是一個理智的事,哀家如是皇上,就與她斷情絕義,免得讓人說是皇上背後指使,挑拔皇上與哀家之間關係。”
他淡淡地說:“怎會呢,這世間清者自清,母後一直這麽教導朕的,況且母後也不會識會朕的,杜昭儀畢竟是朕的妃子,頗討朕歡心,朕於心不忍,況且這事也指不定昭儀也隻是別人利用的一個棋子,朕與她這般情份,焉能束手不管,那就是無情無義了,對嗎?母後。”
她眯起眼看著晨曦下的他,果真是長大了,翅膀也硬了。
可她就是得治杜暖暖個死,皇上又能如何攔得。
宗人府杜暖暖進去就沒有出來的份,皇上真要是疼惜杜暖暖,那就讓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寵是不寵。
帝王家的情,她看得比任何人都透,涼薄至極。
那一夜,他極度心燥,哪怕是元柳這個百般嫵媚,心思極其細膩的女人也不能討得他歡心。行若無事可是心裏知道缺了什麽,杜暖暖隻是他的一個棋子而已,不妙的是,這個棋子不知什麽時候鑽進了他的心。
這些也沒有時間讓他好好地去看清,再斬草除根。
過了三更,宮裏所有的喧囂都靜了下來,他從正夏宮出來,去了黯黑的濺玉聽音,那水落的聲音滴滴都是心裏的癢,讓他越發的不耐煩,往日這燈火光明,可如今也隻是掛了幾個小燈籠隨風搖擺著,就連宮女公公也沒個影兒。
“皇上,這黑著,這些奴才們也不知躲哪兒去偷懶了,真該好好責罰。”扶了弦,借著那薄弱的燈光上了台階,再往裏走去。
房裏還有著此許薰香的味道,他坐在床前的小榻,那日他進來就瞧著她睡得很沉,陽光照在她半邊臉上微微的紅暈像是蘋果一樣甜,素指還抓著書,真不是一個好習慣,可是如此自在也唯有她這麽一人了。
書如今還反扣在榻上,可是她卻已經在宗人府裏了,苦頭必定是要吃的,但是讓高大人同查能保得她一條命。
“喬公公。”
小喬子上前一步:“奴才在。”
“朕欲救杜暖暖。”
小喬子腦子轉得快,想了會畢恭畢敬地說:“奴才有法子,今兒個顧野求著麵聖求了一天,明兒個奴才再讓人暗示他,再來宮裏跪見太後。奴才手下有個能人,祖上留下一味藥,能讓人有孕之症。”懷有龍胎,怎麽也能保得杜昭儀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