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又紛紛揚揚了幾日。
絲毫不見停。
這場暴雪來的太突兀,又緊跟在順州城大地動之後。
兩場天災,一前一後,緊密相連。
其他地方的人,還好一些,但是整個順州城,已經陷入了大劫。
就算在大地動中沒有被奪去性命,怕是也撐不過這場暴雪。
路有凍死骨。
順州城大地動的事情,蘇雨昕可以做石碑預警,讓眾多百姓避免被當天砸死。
但是暴雪一事,隻能靠朝廷撥款賑災。
蘇雨昕縮在房間裏,一手抱著毛絨絨的棉花糖,一手翻看著賬本。
西北的戰事還在膠著,可如今朝廷又要多一分開銷。
所以,她必須全力以赴,保證西北的糧草。
“夫人,歇歇吧。”青雀端來一杯濃稠的黑芝麻糊:“這是夏嬤嬤親手打的,您嚐嚐。”
“嗯。”蘇雨昕放下賬本,揉了揉眼睛,喝了幾口笑笑:“夏嬤嬤無論做什麽都這麽好吃。”
“好吃就多點兒,夫人都瘦了。”青雀心疼的說道。
“哪裏瘦了?”蘇雨昕捏了捏自己的臉,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全都是肉。”
看著蘇雨昕喝了一碗黑芝麻糊後,青雀又端來一杯茶水解膩。
“錢相爺送了拜帖來,想明日巳時登門拜訪。”青雀收起碗來,說道。
蘇雨昕愣了一下:“相爺從順州城回來了?”
“肯定是回來了,不然怎麽會送拜帖來。”青雀笑笑,說道。
“好,我知道了。”蘇雨昕點點頭,心裏想著,相爺登門拜訪,或許是和之前皇貴妃之事有關。
蘇雨昕猜的沒錯。
第二日錢清殊登門拜訪,寒暄過後便直言道:“多謝夫人及怪醫先生救了皇貴妃和她腹中的皇嗣。”
“皇上已經謝過了。”蘇雨昕笑笑:“所以相爺不必再多禮。”
“皇上的謝意,代表的是皇家,我的謝意,代表的是錢府。”錢清殊說著,從錢府管家手裏接過一個木盒子來,放在桌子上,推到蘇雨昕的麵前。
蘇雨昕垂頭看了一眼,黑色雕花鏤空的盒子,看起來價值不菲。
而且盒子挺大個兒,和尋常的禮盒不太一樣。
蘇雨昕直接打開,一下子就驚住了。
因為裏麵滿滿都是千兩銀票。
蘇雨昕蹙起眉頭,抿著唇問道:“相爺這是何意?”
“夫人不是在籌備運往西疆的糧草嗎?這是我送夫人的。”錢清殊說道。
“滿袖香可沒有這麽多的盈利。”蘇雨昕抬眸看著錢清殊。
“我知道。你隻把這些暗中加在糧草裏就行,不必上賬。”錢清殊說道。
“相爺憂國憂民,乃是大梁表率,不該默默無聞。”蘇雨昕想了想,說道。
“不能張揚。”錢清
殊拒絕道。
蘇雨昕眉頭蹙的更深了。
不是不用張揚,而是不能張揚……
為什麽不能張揚?
也對。
相爺是大梁出了名的大奸臣,想來這些年貪汙受賄的不少,這些錢或許都來曆不正。
若是張揚出去,反而麻煩。
如今拿來讓自己采買糧草,也算是捐給朝廷了。
可是蘇雨昕心裏就是有些不舒服。
朝堂之事她不懂,說不出一二三來,但是奸臣貪官,她心裏分的清楚。
“相爺不愧是相爺,做好事都不留名。”蘇雨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突然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
話音才落,她心裏其實就後悔了。
不管這些銀票是不是貪來的,也總比一毛不拔的好。
雖然取之於民,但好歹如今也要還之於民。
但是那一刻,她就是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不能留名,我還不想被查。”錢清殊的聲音,依舊溫潤,整個人如同高山明月般清朗。
這讓蘇雨昕有一種很大的落差感。
如此風光霽月的人,不該說出這種話來。
隻是還沒等蘇雨昕說什麽,錢清殊就繼續道:“這是順州城的賑災銀。”
“什麽?”蘇雨昕猛的抬起頭來。
“我說,這是順州城的賑災銀。”錢清殊重複道。
“既然是賑災銀,相爺就該拿去順州城,怎麽送到我將軍府來了?我將軍府不屬於順州城吧?”
“這是剩餘。”錢清殊又說道。
“剩餘?”蘇雨昕抿著唇:“如今的順州城,地動加暴雪,就是填不滿的窟窿,哪裏還會有剩餘?相爺莫不是逗我呢?”
“白米和米糠的價格可以差出不少來。”錢清殊解釋了一句。
蘇雨昕不敢置信的看著錢清殊,臉色變幻了好半天,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相爺這話,是什麽意思?”
“夫人是個聰明人,有必要讓我說的那麽明白嗎?”錢清殊問道。
“皇上把順州城賑災交給相爺,相爺就是這麽回報皇上的嗎?”蘇雨昕的聲音,忍不住的利了幾分:“順州城的百姓,日盼夜盼,就盼來一點兒米糠救命嗎?”
“這是最好的辦法。”錢清殊抬眸,眸色依舊淡然。
“我不需要相爺貪墨的錢,我自己能想辦法。”蘇雨昕眯著眼睛,哼道:“我勸相爺還是趕緊把這筆錢補在順州城的賑災上。”
“你知道朝廷撥款到地方,大小官員層層剝削,真正到了百姓手裏,還有什麽嗎?”錢清殊並不著惱,而是問道。
蘇雨昕並非是前世那個什麽都不關心,隻關係怎麽和將軍和離的那個蠢人了。
她雖然不涉朝政,但是政史野史讀的多了,這種層層剝削的事情,她心裏也明白。
可明白歸明白,如今被錢清殊這麽扯著擺在明麵上,她喉嚨裏突然有些發堵,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銀子會蹭蹭盤剝,基本到不了百姓的手裏。糧食也會蹭蹭盤剝,輪到百姓手裏也不過幾粒米,有和沒有並無太大區別。”錢清殊的語氣,平淡的不起絲毫漣漪:“你知道觀音土嗎?你知道易子而食嗎?你知道為了一碗晃出人影的薄粥,會爭出幾條命嗎?”
蘇雨昕捏著手指,一張俏臉微微發白。
這些,她都從書上看見過。
但是隻看那些排列在一起方塊兒字,她感觸並不是特別的深刻。
可如今聽錢清殊說起來,就仿佛近在眼前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