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禍從衣起
柳明月沒有逃避迎了上去,她清澈的眼神有一種超脫凡俗的深遠。
徐哀感覺到手有些顫抖,原來,被自己喜歡的人看破並不是一件讓人覺得快樂的事情,他的嘴張了又張,還是沒有說出否認的話來。
柳明月又誠懇說道:“可是徐大哥,我不是喜歡擅自揣測他人心思,你也可以說我說的不對,不過我隻是想要你知道,從頭到腳,我都是要你幸福罷了,做了這些,你真的幸福嗎?真的會在可以預見的炙手可熱的未來裏睡得好嗎?真的可以心無旁騖的坐在明鏡高懸的大堂中為人申辯冤屈嗎?”
一幕一幕畫麵出現在徐哀麵前,人生道路寬廣無限,他一直依仗的不過是在這混亂的世道做一個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天地的人。
那是徐哀的初心,是徐哀一直以來到大梁奮鬥的原因,隻有入朝為官,才可以讓自己的聰慧才智造福百姓,才可以讓自己的所學扶困助危,可是今天萌動的那些心思,居然被這個叫做柳明月的女子看穿了,這些因為權欲熏染的心思,這些因為財富迷住的心思,竟然這樣出現在自己珍重的人麵前。
徐哀覺得無顏麵對,他還想求證一下之前自己在水晶室內腦海中閃現幾段似真非真的記憶,但是現在看來,他實在沒有臉再問了,如果這樣好的姑娘曾經出現他又沒有把握住,那隻能說自己活該。
“徐大哥,不要害怕,也不要自責,你可以沒有現在依附權貴得到的一切,但是你不能沒有自己的心啊,那比金子還寶貴的初心。”柳明月蹲在徐哀腳下,明亮的雙眸仰望著徐哀。
清風拂過,四角的琉璃燈輕輕轉動,散發出美麗的光芒,燈盞上印著的圖畫隨之緩緩滾動,有熱鬧的百姓,有嬌柔的貴女,有高雅的青鬆,然而此時此刻,月華照耀下的柳明月卻比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燈都要吸引徐哀的眼光。
這樣好的女子,提醒的這樣及時,在萬籟俱靜的深夜,在遠離眾生的雲端,小心翼翼的保全自己的麵子,提醒的那樣真摯。
徐哀忽然笑了,他和內心深處那個年幼的自己和解了,和那個在後母兩麵三刀除之後快的舉動下痛苦的孩子和解了,和那個一心一意想要出人頭地甚至有些走上邪路的少年和解了。
骨子裏,他還是那個聰慧過人又有一副俠骨的徐哀。
“明月,這衣服你穿穿好不?”想通了的徐哀忽然攙扶起地上的柳明月,柔聲問。
柳明月“啊”的一聲,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徐哀的腦回路,睜大的眼睛帶著幾分嬌憨。
徐哀接著笑,月色下的臉龐顯得更加俊秀,因為笑的過於溫柔,唇邊甚至有個若隱若現的梨渦,如玉蘭芝樹,頓生光華。
“嗯,就在這裏穿,這融了水玉的衣服在不同的人身上又不一樣的顏色,月色下穿據說還會有不一樣的效果,你放心,這衣服不過是外袍,你穿一穿沒什麽大不了,穿過之後不會留下痕跡的。”看著柳明月麵露豫色,徐哀忽然變得不容拒絕起來,“如果你不穿,我就把這衣服扔下去,明天告訴太師,我不幹了,回老家去。”
柳明月看著他嚴肅的臉色,也分不清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說笑,急急忙忙攔住徐哀作勢要扔的手,怯怯說:“這可是你的心血,就算你想通了,也不能這樣糟蹋啊,我穿,我穿就是了,你轉過身,不許看。”
她對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情的,她知道愛惜自己的心血,徐哀心中一陣歡喜,聽話的背過身去,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雖然知道身後的姑娘不過是解下外衣換上,不會有什麽血脈僨張的畫麵,他還是覺得心中狂跳。
所幸,柳明月動作很快,沒有讓他跳太久。
“我好了。”柳明月低低的聲音傳來。
蒲柳神啊,你家的小公主這次可是為了報恩下了血本啊,都開始色誘了,柳明月觸摸著衣服冰涼舒適的麵料,內心深處一百個碎碎念。
徐哀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來。
衣服穿在柳明月身上,層層疊疊垂下,漸變色的衣料居然變成了淺淺的綠色,透著一股子青蔥可人,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她的身後映襯著大梁繁星點點的夜空,整個人猶如一個充滿生命氣息的發光體,站在那裏,就自成一個宇宙,那小宇宙對著徐哀輕輕一笑,翻動衣袂轉了個圈,如花笑靨在一片蔥蘢中時而閃現,恍若山泉水一樣清潤。
徐哀癡立凝望,早已忘記時空。眼前的女子分明是仙子,就算他不一定能夠讓仙子落在自己懷抱,但是能有這麽一次,仙子為自己穿上新衣,人生已經值了。
與此同時,夜空中一顆遙遠的星辰忽然間發出一陣無形波動,那波動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大梁皇宮一座不起眼的道觀中,果難盤著腿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無聲無息轉動的羅盤,喃喃的說:“居然是綠色,生生不息的綠色,這是蒲柳族人的氣息。”
果難年輕的麵龐上忽然閃現出一絲狠厲,揮手一招,造型奇特的白色拂塵穩穩當當迅速飛到自己手中,拂塵底端甚至搖搖晃晃,發出笛子嗚咽的聲音,一副激動的模樣。
果難安撫似的摸了摸佛塵:“你們也著急報仇雪恨不是嗎?不要緊,咱麽這就去會會。”
一陣風吹過,道觀的大門無聲無息打開又悄然關上,原本在屋內的果難道人已經消失無蹤。
“誰?”皇宮外值守的侍衛覺得一個黑影似乎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過去,忙打起精神一看,四下安靜如常,宮中的大樹在夜色中灑下一片黑影,許是看花眼了吧,侍衛不以為意,打了個哈欠接著站崗了。
燈塔上,柳明月和徐哀並肩而坐,柳明月摩挲著衣領,衣服的眼色已經變成淡淡的粉色了,襯得柳明月明豔照人,她不由得讚歎道:“徐大哥,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比你以前變得任何魔術都好,因為我自己也可以調節啊!”
徐哀跟著無聲傻笑,明月身上獨特的草木清香,沒有被衣服改變,他聞著非常安心。
剛想說些什麽,隻見天邊一道身影,從大梁夜空高懸的月亮前穿過,直直的落在高高的燈塔牆垛邊緣。
那人有一副銳利的目光,正冷冷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