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患難與共

  柳明月一曲奏罷,心中渴望聽到讚賞,轉過頭卻見他睡熟了。


  “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你恐怕也不知道我的吧,真是個悶葫蘆”,柳明月噘了噘嘴巴小聲嘟囔著。


  洞裏隻有一張石床,好在還比較寬大,柳明月心無芥蒂,和衣臥在薛承落旁邊,爺爺曾說過凡間女子都是要注意男女大防,不能與男人睡一頭,便一個翻身,腦袋與薛承落的腳平齊。


  這下就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爺爺,也對得起自己啦。柳明月帶著滿足的笑意,與周公見麵去了。


  薛承落好像做了個很美的夢,夢裏邊他的手中還不曾沾染鮮血,他的身邊也不是孤獨一人,他的親人也不是那般客氣疏離。


  夢裏邊,還有微淡卻固執的一抹碧色身影。讓人安心的芬芳氣息。


  不對,我怎會生出想靠近的心思,不行!


  薛承落睜開雙眼,已是汗流浹背。


  入眼所及,是灰撲撲冰冷冷的石頭,側耳傾聽,有遙遠的地方傳來狼“嗚嗚”的叫聲,是他熟悉的山中景色。


  還沒等到他的心落到實處,腳邊觸及一襲柔軟的嬌軀,薛承落反射性的握拳,渾身緊繃著,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柳明月一聲嚶嚀,悠悠醒轉。忽然看到黑夜裏,有個人動也不動盯著自己,一雙眼睛亮的滲人,頃刻間睡意全無。


  “你這是幹什麽?”柳明月連忙說,“我可是你恩公呢”,他眼中的嗜血殺意那麽明顯,她毫不懷疑,若是自己再遲一步,這男人蓄勢待發的拳頭可以頃刻間要了自己的性命。


  “誰準你爬上我的床?”薛承落費了大勁收回拳頭,粗聲粗氣的說。


  柳明月翻個白眼,氣個半死,這家夥長著一張石頭臉,沒想到還有一顆自大無比的石頭心,敢情他把自己當做送上床的女子。


  二話不說,柳明月麻利的收拾著桌上的瓶瓶罐罐,真是一刻也不願多呆,還不如就連夜趕到京城去。


  片刻無言。


  “女恩公……”身後傳來男人的召喚。


  柳明月再也忍不住,把收拾好的行李往桌上重重一放,轉過身來大聲說到:“為什麽你一定要在恩公前加個多餘的字呢?我有名字的,我叫柳明月,以後你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算了,也別提什麽以後,咱們萍水相逢,不如就此別過。”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明月”嗎?名字不錯。”薛承落挑挑眉,好像沒聽懂意思一樣,自顧自的評價。


  “還用你說啊,這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意思啊,我爹起這個名字可是……”,忽然,柳明月頓了頓,自己好像被帶偏了,便索性閉了嘴巴,不說話。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仔細一聽,又好像是輕“咳”,隨之而來的是磁性的男性嗓音,“明月恩公要去哪裏,我這麽重的傷,算了,不能拖累你的……”又是一陣猛咳。


  柳明月忽然覺得自己招惹了一個大麻煩。


  那就一起走吧。


  月上中天的時候,靈碧山上出現了悠悠行走的一對男女。男的身姿挺拔,女的纖細靈動,他們一前一後時而攀登時而跳躍,仿佛隻是普通的上山遊玩的青年人。


  誰能知道,這是夜晚的山林,他們要躲過暗處的蛇蟲鼠蟻,還要不驚動凶猛殘暴的動物族群,更要能夠在夜間辨別方向。


  柳明月很吃驚,她天生是屬於土地的,妖力鍛造了她靈敏的五感,但是和他一起的這個明明是血肉之軀,為什麽對潛藏的危險竟然也有一種天然的敏銳,走起山路來並沒有拖她後腿。


  就在這時,“小心,”薛承落一聲驚呼。


  還不及細想,柳明月感覺腳下一滑,踩了個空,骨碌碌向著山下滾去。


  “真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這玩鷹的被鷹啄瞎了”,柳明月一邊滾,還一邊暗暗鄙視自己,太久依賴妖法,連身體的協調性都變差了。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她在狼狽中看到那顆堅定的眸子,還有耳邊的呐喊,“抓緊了!”


  但是下墜的衝力有點大,十二個時辰的藥效還沒有過,薛承落的武功還未恢複,他也被柳明月帶著向下滾去。


  柳明月隻覺得一股溫暖的力量包圍了她,在下落的過程中,她被緊緊地抱在懷裏,滾過的山路上鋒利的石頭,殘敗的枯枝草葉並沒有劃到她太多地方。


  兩人終於滾落到一個山澗中,停了下來。薛承落伏在柳明月身上一動不動,渾身衣衫殘破,無數細小的血痕,柳明月心中湧起異樣的情緒,她慢慢推開他,拖到小溪邊平放好,仔細檢查傷口。


  看樣子沒什麽傷筋動骨的大事,應該是暈了,柳明月暗自放下了心。


  忽然,柳明月發現男子的臉龐被水一泡,似乎有些變化,邊緣處怎麽有點凸起。她好奇的伸手一摸,竟然發現這是一張隱形麵具。


  救了人還不知道人家的真麵目是什麽,這世上有這樣當恩公的嗎?柳明月看了看這個還在昏迷的人,擺了擺小腦袋。


  “讓我看看你搞什麽神秘。”柳明月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解開了麵具。


  一張俊美無鑄的臉龐赫然出現在眼前。


  柳明月一直覺得,身為一隻妖,就要有成仙的覺悟,沉迷色相會讓人道心不穩,不是什麽好事,看看每年蒲柳族中為了她多次發生的格鬥就被她不齒。


  可是看到這個男子,月光中靜靜躺在山澗的模樣。柳明月忽然理解了自己的追求者。


  黑發散落在水麵,隨水波蕩漾,襯托著一張狂妖嬈的絕世容顏,眉目冷厲,依稀間帶有謫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高貴。


  澗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或許,能夠得到這樣的人青睞,哪怕做神仙都換不來吧。


  柳明月看的呆了。


  冷風一吹,薛承落醒來了,第一時間就發現自己臉上的麵具已經被麵前這個人取下了。薛承落看著她癡癡的樣子,覺得和平時府中這樣看他的女人沒什麽不同,不由得生出幾分失落,原來她和別人一樣,都是看中皮相的花癡。


  “明月恩公,你芳齡幾何?”薛承落打斷了柳明月的注視。


  “按照你們的算法,應該是有十八了。”明月喃喃的答。


  “聽著還年輕,晚上看山路就不行了嗎?”男子嘲諷的說。


  “你叫什麽名字?”柳明月置若罔聞。


  薛承落頓了頓,“你可以叫我承落。”


  柳明月點點頭,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的模樣,“承落,謝謝你剛才護住我。但是有一句話我還是要說,你要知道你的臉是美麗的東西,你不用自卑的護著不見人。”


  薛承落啞然失笑,這姑娘,哪裏看出他自卑了呢?

  還沒等他質問,柳明月已經沿著溪邊跑了起來。


  山風吹起她的裙袂,柳明月轉身大聲喊:“薛承落,你生的很俊,美麗要與人分享啊!”


  薛承落真是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兩人沿著山澗,天光微亮,月兒隱沒,剩下幾顆寥落的星星固執的守在天際。


  薛承落有意無意的選擇留有暗記的路徑走,柳明月則毫無心機的跟著,絲毫沒有發現下山的路和平日走的不太一樣。


  反正對蒲柳族來講,隻要有植物的地方,都是她的家。


  穿過一片密林,走過七拐八拐的幾叢荊棘,柳明月二人走到一片空地上,赫然看到一座茅屋。


  這裏是六道冥府的暗點。茅屋看似尋常,其實在裏邊床下還藏有暗道,通向不遠處的幾座密室,有一隻暗衛在此收集情報、傳遞消息。


  此刻茅屋安靜的有些不尋常。


  薛承落此時已經重新貼好了麵具,他刻意放緩腳步,留神周圍的動靜。看來,應該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柳明月還在暗自唾棄薛承落放著好看的臉不見人,非要戴著麵具,肯定是內心潛藏的心結太重了,她不禁仰天長歎一聲,天妒紅顏真不是虛話啊。


  可憐她空有超人的耳力和感知力,完全沒發現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太對頭。


  她看到眼前出現的茅屋,瞬間就想到了溫暖的床鋪、可口的清水,希望可以慰藉她這連夜趕路的小女子。


  就在她雀躍著要去上前敲門的刹那,薛承落一攔,低聲說:“等等。”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茅屋中、茅屋後,還有周邊的灌木叢中突然衝出幾十名黑衣人,帶著明晃晃的大刀圍住了二人!

  一名黑衣女子最後出場,她身材高挑豐滿,發髻高高豎起,一柄利劍橫在手中,平添幾分狠氣。


  那女子看也不看柳明月,隻是定定望著柳明月身後的男子,目光中有一絲複雜。


  “府主,沒想到您真的來了。”黑衣女子頓了頓,說道,“隻要府主你肯說出主上要的那人的下落,我可以擔保,府主您性命無憂的。”


  “紅萼,當日將你從野狼口中救出的那天,天氣也是這般,將明未明。”薛承落好似沒有感覺到眼前的困局,仍是一貫雲淡風輕的語氣。


  那名叫做紅萼的女子忽然間激動起來,她肩頭聳動,止不住顫抖,內心正在經曆波濤洶湧的抉擇。


  可還沒等她說出什麽來,就聽得薛承落說:“那時候我大概是昏頭了,你和自己的同類在一起,哪裏需要救呢”。


  柳明月聽得下巴都快掉了,這不是變著法兒的罵別人狼心狗肺嗎?


  若說上一秒溫情,這一秒真是如墮地獄。


  再看紅萼,一張粉臉早就是青一塊、白一塊,不成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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