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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每個人口味不同

  “彘,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地上鋪著毛毯,白景源靠著榻沿坐在地上,想要掀開庖彘背上的細軟麻布,卻被他反手擋住了。


  這間屋子不是很大,因為向陽,還有大大的窗戶,若是天晴,住起來應該很舒服,可惜今天天氣不好,下了雨。


  濃重的藥味,熏得人頭昏,從小就睡在庖屋案板下的庖彘,這還是第一次睡到榻上,雖然受了鞭打隻能趴著,他還是拘束得動都不敢動。


  若不是大王一直哭,非要讓他在這養病,他是死也不會這樣做的。


  他一直謹記著,不管大王多麽寵愛他,他都是奴隸,有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做,哪怕私底下偷偷的,誰都發現不了,也不可以。


  比如他從來不會偷吃貴人的食物,哪怕大王吃剩下的,隻要沒有說賞給他,他就不會動。


  “大、大王,奴奴、奴奴不疼……”


  因為缺了牙,他現在說話有點漏風,白景源見了他這樣的慘樣,忍不住哭出了聲:

  “嗚嗚嗚,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見他揪著這個不放,庖彘知道他在問什麽,想要說話,眼淚卻順著腫脹的眼縫流了下來。


  從第一天伺候這個公子,他就發現不對了。


  這個公子的口味,與原來的公子白,完全不同,性格,也不同。


  其他人可能還會覺得,公子年紀還小,每天都在變化,有一些小小的不同很正常,隻有他,每天負責給公子做飯,才能發現,他們就是兩個人,隻不過長得一樣,旁人就算懷疑,也不敢相信罷了。


  爹爹在世時總是跟他講,每個人,隻有一條舌頭,這就注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飲食習慣,而他們,作為大王的庖廚,想要安穩度過一生,就要摸清楚主子的飲食習慣。


  先王隻有公子白一個繼承人,庖彘知道自己以後定是要伺候他的,哪怕睡夢中,都在琢磨他到底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做菜的時候,連麻椒都不會多一顆或者少一顆。


  這些經驗,都是他們家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他們能一直伺候大王,而沒有被殺頭,就是因為這個。


  在廚藝方麵,他家祖祖輩輩或許不是最厲害的,做出來的飯菜,卻都是最合主子胃口的。


  他懷揣著這個秘密,膽戰心驚的過了好多年,外人都以為娘娘很疼愛公子,隻有他才知道,娘娘根本就不疼愛公子。


  他不敢讓公子知道,因為他摸不準公子知道後,會不會殺他滅口,直到今天早上,當他奄奄一息的被公子救出來,聽說公子因為見不到他,就絕食威脅太後,以至於自昨日清晨送過白蹠回宮後,一日一夜滴水未進,他突然就不怕了。


  他不信這樣的公子,會是那樣的人。


  “是!奴奴知道的,奴奴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庖彘是很受羋氏信任,卻不是任袖的心腹,所以她才會這樣輕易的把庖彘送給白景源。


  白景源是假公子的事,庖彘不可能知道,若是不小心知道,任袖一定會將他滅口,絕對不可能讓他活到現在。


  這些事白景源一清二楚。


  反正已經起了頭,不等他問,庖彘就小聲的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以前的公子,喜歡醯醢,喜歡泡飯,喜歡魚生,喜歡濃油赤醬……”


  哪怕原來的公子白已經去世多年,他還是記得他所有的喜好。


  “若是記不清,奴奴就會挨打,還會挨餓……”


  作為一個廚子,讓他挨餓,實在太黑心了。


  庖彘受了很重的傷,胥雲雖說這隻是皮肉傷,養養就能好,庖彘還是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


  到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有好多的話,想跟個公子、哦不,現在應該叫大王了,他有好多的話,想跟大王講。


  “大王喜歡吃熟的,生的魚、菜,從來不沾;大王喜歡幹淨,不潔之物,寧願餓著也不吃;大王希望清淡,有時候還喜歡酸甜,不喜歡太鹹的東西;大王喜歡變花樣,不喜歡天天吃一樣的東西……”


  這樣全心全意揣摩他的生活習慣,隻為了讓他過得更舒心的人,在穿越前,哪怕付出再多的金錢,也做不到這樣。


  人心都是肉長的,庖彘寧願去死,也不願意害他,他已經知道了,那老娘們兒想給他飯裏下巴豆……


  這次她不死,他也要讓她脫層皮!!

  白景源咬著牙,哭得鼻涕泡直冒。


  見庖彘艱難的扭頭,不敢看自己,白景源惱火的掏出手絹兒,擤了鼻涕,努力平複心情,想要恢複他的“名門氣度”。


  庖彘隻聽聲音就知道他在幹嘛,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牽扯傷處,疼得他直吸氣,又怕大王惱了,忙歎氣轉移話題:“大王,奴奴這次若是挺不過來,您別傷心!可惜奴奴活到現在,還沒有兒子,這一身的本事,都傳不下去了,還請大王尋來心靈手巧,又值得信任的……”


  “你別說話,孤不想聽!隻要你不死,孤這輩子都隻吃你做的飯!孤的兒子孫子,都還要你做飯給他們吃!你給我聽好了!等你好了,孤便賜你十個八個女人!想生幾個兒子,就生幾個兒子!”


  見他這副說遺言的架勢,白景源就跟被滾油燙了似的,猛的站起來,甩袖就走!

  庖彘心裏感動得要死,眼淚繼續流,最終忍不住放聲大哭!結果剛走到門口的白景源再次回來,語氣很凶,動作卻很溫柔的拿著幹淨的細麻布,替他擦幹了淚水。


  “你不要哭啊!給我好起來!聽到沒有!”


  庖彘努力咬著牙,死活沒再吭聲。


  屋裏安靜許久,這才聽到大王的腳步聲往外走,鹿兒抱著劍坐在屋頂,木然的看著四周。


  他想,若昨日娘娘抓的是他,他會不會寧願死,也不背叛大王呢?


  他不知道。


  其實有時候他都覺得大王特別墨跡,一點也沒有爺們兒樣兒,反而跟個娘們兒似的,成天把感情看得比天還重,可他就是對這樣的大王,鄙夷不起來。


  甚至,他還時常覺得榮幸,能夠成為這樣的大王的從人。


  雨已經停下,院中炸成一團的紫薇花淋了雨格外鮮豔。


  叔魚真的很寵他,聽他說庖彘需要靜養,竟立刻將這座單獨屋子騰了出來。


  白景源站到院子裏,一仰頭,見鹿兒還老老實實的蹲在屋頂上警戒,便招手叫他:“雨停了,快些下來換件幹衣裳吧!”


  其實他本是要吩咐紅來做這件事的,但鹿兒信不過她。


  在他心裏,他比紅,更可信。


  但在白景源心裏,最信任的人,永遠是庖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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