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又逢君
“秀兒,前麵就是鳳凰台了!”
麵容喜感的幹瘦男子背著包袱牽著馬,興奮的指著遠處隱隱可見的城池,看向妻兒的眼裏滿是歡喜。
大夏天趕路,盜蹠的臉曬得黝黑,身上的裋褐隱隱透著汗漬,卻不顯油膩,腳上的草鞋雖有磨損,卻依然結實,顯然,有賢妻相伴,哪怕路途漫漫,也不會再像當初那樣狼狽了。
“啊~這麽快就到了啊!”
麵色紅潤的婦人抱著身穿肚兜的幼兒坐在馬上,聞聽此言,立刻撩開鬥笠四周垂下的黑紗,兩眼亮晶晶的看向遠方。
盜蹠心滿意足的看著妻子依然白皙的麵龐,叉著腰得意道:“這還能有假?我可是來過鳳凰台好幾次的!說今天上午到,就是今天上午到,絕對不會拖到下午!等會兒到了城裏,尋了那漁家,買兩條魚,咱又可以好好吃一頓了!”
從開春出門,經桃溪入楚,一家三口看過了漫山的桃花,這才慢悠悠的往西來。
現在不是逃命,又不是在燕國那種地形單一的地方,盜蹠野外生存能力逆天,水邊晃一晃,就能弄到魚蝦,山上走一走,就能捉來兔子野雞等野物,再加上正處於春夏時節,滿地都是野菜,再加上這次有巧手的媳婦跟隨,哪怕炊具簡陋,也能做出美味,若不是想著要去鳳凰台領他的封邑,盜蹠怕是能帶著妻兒在路上走一輩子。
也是因為路上太安逸,哪怕有事要辦,這條道若是單人快馬,不過一個月的路程,他們還是從春天,走到了夏天。
“噗~”
秀娘長在盜氏莊園,自是知道他“來過鳳凰台幾次”,是什麽意思。
見她捂嘴笑,被她抱著的孩子被吵醒,還在那迷迷瞪瞪的,也跟著笑,盜蹠心都快化了,哪會計較她笑話自己?
“往事休提!日後我們就要撐起一個家了!”
經過族老商議,再問過他們夫妻的意見,族中決定將他們這一支遷出宗族,讓他們到楚國來繁衍生息。
若是他沒成,也隻是損了他們一家,若是成了……
君不見昔年荊山柳氏何等威風?如今祖宅都被女王下令推平了,若不是早年遷了一支來楚國桑丘,他們柳氏怕是就要滅絕了。
他們盜氏一直偷偷摸摸的生活,難保有朝一日不會遇到類似的災禍,若是他這一支能順利繁衍下去,盜氏的血脈終究不會滅絕。
盜蹠實在不喜偷盜,那日聽到大王說了一次養馬的事,他就心癢難耐,若不是想要回家問過兄長們還有族老們的意見,他怕是當場就要跟楚王回鳳凰台。
此番帶著妻兒背井離鄉來到這裏,雖然要冒一定的風險,他還是願意。
總比窩在盜氏莊園種地強。
等他這裏立起來了,族中若有不喜偷盜的後輩,未嚐不可來他這裏發展。
以前家中是沒有另一個選擇,以後有了,說不定也是好事!
見他拍著胸口看向前方,滿滿的期待從背影裏都透出來了,秀娘藏起心中隱憂,一邊哄孩子,一邊笑著鼓勵他:
“是啊!隻要你在的地方,就是秀兒的家!隻要你在我身邊,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不怕!夫君,加油啊!”
盜蹠聞聽此言,隻覺骨頭都輕了二兩,恨不能背插雙翅,背著妻兒直入鳳凰台,拿著那件衣衫,求見楚王!
幼兒話還說不利索,一聲聲軟糯的“爹爹”,讓盜蹠骨頭又輕了二兩,本已疲乏的步子,幾乎以蹦跳的方式向前。
秀娘放下鬥笠邊緣盜蹠特意給她加上的黑紗,終於笑出了聲。
一家人徐徐前行,一邊走一邊說話,小兒睡醒鬧著要吃奶,怕他嗆到,隻能停下腳步,站在金燦燦的麥田邊,等他吃飽再走。
路邊大樹被烈日烤得蔫兒噠噠的,多虧今日有風,樹蔭下依然涼爽,停在這裏倒也不難熬。
孩子大了,吃奶也就是片刻功夫,還要趕路,秀娘也就沒有下馬,所以當麥田那邊人群湧來的時候,她立刻就看到了。
馬兒嘴饞,看到那沉甸甸的麥穗,就想伸嘴偷吃,盜蹠一直防備著它,一巴掌就推了過去:“乖一點!莫要惹事!”
一路上他從未短過這匹馬的口糧,這會兒隻是單純的嘴饞,並非餓了,盜蹠自是不會慣著它,哪怕它是他這些年來,馴熟的最靈秀的馬。
“蹠!前方有人來!好多人!”
陽光金燦燦的,秀娘眯著眼睛眺望遠處。
那些人很奇怪,大晴天的,卻舉著傘,那傘也奇怪,看起來不像絲綢做的,倒像是,像是什麽呢?
她並不認得紙。
見她說不清楚,知道她沒出過門,見識有限,盜蹠立刻爬到樹上,手搭涼棚親眼看。
人群的前方,有幾把紙傘,紙傘上繪著他最熟悉的鳳鳥紋,那邊似是發現了他們在窺視,有人抬眼望來,眼神犀利。
盜蹠立刻認出了她的身份——那是公子白的貼身護衛!
這老娘們兒給他的陰影實在太深了!
從第一次去偷公子白的車輪被抓開始,他已經被她整治了好幾回!
不等那邊反應,盜蹠立刻跳下樹來,牽著馬兒就往那邊跑去!
紅與公子白形影不離,能在宮外見到公子白最好了!
如今公子白已經繼位當了大王,他一個他國平民,想要憑著一件髒兮兮的衣裳見到他,難如登天!
他都想過冒險潛入宮中見他了,能在這裏遇到,真是太好了!
若他是一個人來的,冒險也無所謂,可他這次帶著妻兒來,不到萬不得已,哪能如此?
聽紅說有人窺視這邊,白景源正猶豫要不要把人捉來問問,就見盜蹠那熟悉的臉出現在官道那頭。
那馬,白景源也是熟悉的,見這一人一馬好好的出現在自己麵前,還是那樣二二的,不等他們行禮,白景源臉上就已經露出了笑。
他等他已經等了整整半年了。
夏收時節又逢君,真好!
“你怎麽才來?我已經繼位好久了。”
生死與共過的人之間,是不需要那麽多客套的。
“這是你的妻兒?遠道而來,累了吧?”
不過是短短兩句話,盜蹠就明白了他的態度。
公子待他,依然如故。
知道此行目的必不落空,盜蹠激動得熱淚盈眶,不等靠近白景源身邊,立刻納頭便拜:“大王!臣!拜見大王!”
那一封不曾蓋印的王令之上,楚王不僅允諾了給他封邑,還封了他的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