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有點上頭
祖宗傳下來的漆碗上了年頭,韌性沒那麽足了,這麽一摔就給摔碎了,貧窮帶來的窘迫,還有趙國的勒索與燕國的步步緊逼全都襲上心頭,公子白的奢侈大方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紀帝氣得恨不能大哭一場才好!
他一向過得很艱難,最近什麽事都湊到一起了,就覺得更難了!
以前有個來自魯國的臣子,曾跟他講過一件事,說他來大紀的路上,因為車被偷了,最後隻能背著書趕路,一卷卷竹簡背在背上,壓得他恨不得全都扔掉,可他並沒有這樣做,最終愣是咬牙死扛到底,帶著他最寶貝的書來到陽城,見到了陛下,成為了陛下的臣子。
當日臣子說起這事,隻是為了讓他明白“知識價最高,不管何時都不可舍棄”的道理,他卻沒有如那臣子預料的那般,因此就多看那些讀書讀傻了的人一眼,他隻對臣子描述的那種不能放下、隻能死扛的感覺感觸最深。
真的感同身受啊!
自他從死去的父王身上接過這副擔子以來,每天都被這種感覺折磨著。
他真的好累啊!
可他還是要努力把這個國家撐下去,哪怕諸侯已經騎臉,國內世家又都脾氣很大,個個都像大爺一樣難伺候……
生了好半天悶氣,他才整理好情緒問身邊侍者:“那公子白的麵,真有那麽好吃?”
兢兢業業的侍者心道,爺爺我都快全年無休了,到底還是低眉順眼的答了:
“陛下,奴奴不曾吃過,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想來若是有人請奴奴吃白食,奴奴也會覺得美味的吧!”
不花錢的東西,誰不愛呐?
吃人嘴軟,難不成還能一邊吃一邊罵人家做得難吃嗎?
不能吧?
紀帝心想也是。
他從小就不愛吃海鮮,覺得腥臭得很,那麵條雖然樣式新鮮,也不過是麵粉做的,能有多好吃?
心中不屑,人卻很誠實的咽了口口水——這羋白好不曉事!就住在宮外沒多遠,有好吃的,也不惦記他這個陛下,反而給那些平民吃!
真是假大方!
推己及人,他想,若是換了自個兒掏錢,那小子肯定舍不得這樣做!楚國再是富庶,也不可能把他慣成那樣!
口水下肚,讓他想起早上寡淡無味的粥,更是又羞又怒!
都說憤怒容易讓人喪失理智,紀帝這會兒心裏不痛快,就想著把公子白早點趕走,也不管之前與臣子們商量出來的計策了:
“把之前楚國的國書找出來,不就是繼位嗎?孤同意了,讓他趕緊回鳳凰台去吧!畢竟當父親的去世了,做兒子的也不好長期在外。”
陽城距離鳳凰台並不算遠,慢悠悠的坐車走官道也隻要十幾天,若是有快馬,說不定幾天就到了,紀帝自是知道王後母子是怎樣逃出鳳凰台,又是怎樣打著歸鄭的名頭繞了一大圈,偷偷摸摸從荊山國繞過來的。
任袖母子的狼狽,讓他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看吧!平日裏都把他當個吉祥物,現在還得靠他才能度過難關!
他可不管楚國習俗怎樣,老有魯國人在他手下聽用,天長日久,多少也受了些影響。
雖然他也覺得魯國人的守喪製度太不人性,可這是用來束縛別人的,又不用來束縛自己,給別人的枷鎖隻怕不夠結實,哪會嫌它太苛刻呢?
原先他和臣子們商量出來的法子是,扣著楚國的國書,任由楚國內亂,就算公子白前來朝見,也要盡量拖著他,變相把他留在陽城當質子,等楚國內鬥得差不多了,再光明正大的封賞公子白,讓他回去接著鬥。
然而現在他受不了這個公子白了。
他打算同意公子白繼位的同時,並不賜予他爵位,讓他終其一生,都直不起腰來!
這些諸侯王不是個個都不要臉嗎?之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人家該怎麽繼位就怎麽繼位,能發個國書說一聲,已經是給他麵子,想來爵位也是一樣咯~
想到楚國即將亂成一團,紀帝臉上不由浮出了笑!
他並沒有欺負孤兒寡母的羞愧感,隻覺得自己超棒的!
大概這就是工具人的憤怒吧!
侍從心道,楚國這次送來這麽多寶貝,聽說臨進城的時候還追加了三成,說不定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呢!人家的獨生兒子就喜歡吃吃喝喝,順便給看得順眼的人也吃吃喝喝,算得上什麽大事呢?
雖然腹誹自家主子有點不太好,他還是想說,陛下好小氣啊!
不過,他隻是個侍從,三觀再正也沒有用,想勸陛下理智一些,也沒有立場,畢竟他不是陛下的臣子,有的話可以說,有的話卻不可以。
於是這位紀帝的貼身侍從,就去把楚王薨逝之後,楚國遞上來報喪,順便請求陛下讓公子白繼位,順便繼承先王爵位的國書找了出來。
紀帝接過裝裱精美、用絲線繡出字跡的國書,心酸的撫摸了許久,才歎口氣拿起筆,接過了侍從遞過來的素帛,打算按照格式寫一封王令——雖說這些諸侯王膽子越來越大,私底下個個都敢稱王,事實上,隻有他,才有資格發布真正的王令。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像嫡出子,而那些諸侯王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孽一樣。
名不正言不順啊!
哪怕“庶子”豪富,也得看他眼色。
這一刻,他毫無工具人的自覺,下巴微揚,一筆一劃的寫好了王令,待到墨跡幹透,取來“受命於天”的傳國帝璽,沾了朱砂製成的鮮紅印泥,用力的蓋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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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源收到這封讓他快些回家繼位的王令的時候,正與附近的國人一起,圍坐在兮伯身邊,聽他講那些采風時遇見的故事。
“白尚未朝見陛下,怎能回去?於禮不符啊!”
看了很久,終於弄明白那王令上寫的啥,白景源睜著無辜大眼,想起當日王後的密信,手一抖,便將那國書扔進了不遠處的火堆裏。
夏日蚊蟲很多,這麽多人圍在這裏,自是要焚燒驅蚊藥草的。
絲帛沾了火,立刻燒沒了,前來傳令之人目瞪口呆,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白景源拍拍手,笑得單純:“兮伯,您剛說到蓮台之事,後來呢?”
“哦、哦哦,後來啊,後來……”
兮伯今日來訪,本就是存了故意激怒紀帝的心,沒想到他能做出這種事,而這位小公子身處陽城,也還敢這麽剛,頓時有點腦子不夠用的感覺。
白景源哪懂那麽多?
他都是按照王後娘娘密信上說的做的啊!
娘娘說了,第一次受到紀帝封賞,一定要拒絕。
雖然隻是讓他回去繼位,貌似沒有寫爵位什麽的,不過也不重要啦!
反正第一次是要拒絕的。
當然,娘娘也說了,態度不要太強硬,把王令燒了就是,這樣彼此臉上都好看。
紀帝仁慈,一定能原諒他的不小心的。
在欺負紀帝上頭,各國都有自己的經驗,任袖更是集兩國之長,想來她教的法子很是高明。
他卻不知,王後教的是讓他悄悄燒,而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燒!
可千金難買早知道,任袖又哪知道他接王令的時候,身邊會有這麽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