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仁慈的心
任沂現在已經很了解她這個便宜外甥了。
有求於她的時候,就會乖乖的叫姨母,想要看她笑話,或者不爽的時候,就會用各種欠揍的語氣叫她將軍。
她要也是個現代人,肯定會借此明白什麽叫小甜甜,什麽叫牛夫人。
可惜她不知道這個。
所以縱使心裏不爽,也沒法精準描述,這讓她心底的不爽立刻再上層樓。
“兮伯的事說來話長,天晚了,明日還要趕路,有時間再說吧!”
見她挑眉起身,毫不猶豫的拒絕,白景源知她性格桀驁,不可能一直毫無底線的妥協討好,不由會心一笑,當即讓眾人散了。
眾人禮罷,各自回房休息,自有公孫去疾乖覺的追上來滿足他的求知欲,把與兮伯有關的事,說了個明明白白。
翌日大雨,院中杏花飽受摧殘落了一地,山路泥濘不便遠行,反正朝見紀帝不著急,他也不想這麽快回楚國去,白景源幹脆決定留在槐下等天晴。
也不知隔壁采風的兮伯累不累,反正白景源昨夜聽了半晚上各國民歌,今兒一大早又被嘹亮的歌聲吵醒,是很累的。
“公子,讓荊山國的人去打個招呼吧?這雨看起來怕是要下好幾天,天天這麽擾人清夢,休息不好怎生是好?”
涉及外交,鹿兒不敢擅作主張,見公子眼窩發青,哈欠打個不停,他不敢針對兮伯,就逮著荊山國的人埋怨。
楚國的春雨總是淅淅瀝瀝,似牛毛,似花針,槐下的春雨卻似冬日那般,不來則罷,一來就是好幾天,還來勢洶洶,剛過去一晚,山腳下的清溪就寬了十倍有餘。
行館位於槐下最高處,沿著回廊來到行館門口,就見那如同台階般綿延向下的屋頂盡頭,來時的石板橋已經沒入水中,湍急的水流帶著昏黃的泥沙滾滾前行,水麵飄著的樹枝拍打著成團的泡沫,眨眼就沒入水中。
“城外的人不知情況如何。”
白景源扶著行館粗壯的門柱,看著奴隸們聚集的地方,憂心忡忡。
“公子勿憂,此地不似野外,城外有山洞可避雨。”
那些奴隸都過慣了苦日子,看到下雨,自己就會想法子,若是什麽都要主子替他們考慮好,還不如死了痛快,省得拖累主人。
鹿兒知道他對這些低賤的奴仆總是很好,心裏這麽想,怕他不喜,自是不敢說出來。
白景源擰緊眉頭,看他一眼便能猜到他的想法。
知道這是這個時代貴人們的主流思想,鹿兒雖是家生子,算是地位最高的仆人,但他從小就與公子白一起長大,思想更接近貴族很正常。
白景源也不爭辯,直接吩咐守在最後麵的皰彘:
“彘!安排皰屋煮薑湯,給城外的人送去,保證每個奴隸都能至少喝一碗。”
這年頭醫療條件太差,貴人染病都是說沒就沒,連藥都喝不到一口的奴隸想要命長,純靠運氣。
白景源能做的也不多,反正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他們吃得飽一點穿得暖一點,少受一點罪,還是可以的。
城外雖然有專供隨行人員居住的山洞,又能住得下多少人?
且不說城外留下的人,有不少都是兵丁,奴隸會不會被他們欺壓,就說城裏的貴人又不止他一個!他能帶護衛隨從,別人就不能帶了嗎?
這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奴隸,貴人出門帶的奴隸不夠多,住到這種外國人紮堆的地方,就跟開著輛桑塔納去參加跑車俱樂部活動一樣,就算你身份高貴,平日裏眾人見了隻有跪舔的份兒,也不耽誤人家暗暗鄙視你。
白景源現在雖說頂了個諸侯之子的名頭,可他出了自家封地,還是得夾緊尾巴做人!
別看槐下城官員小心伺候,兮伯就在隔壁,明知道他進了城,不說親自拜見,就連派遣奴仆過來送個禮都沒有。
因為就算是先王死而複生,親自來到這裏,在兮伯麵前,都得乖乖行禮。
楚王這個王,不過是諸國之間喊著玩兒的,在大紀以及與大紀同出一脈的荊山國內,他隻是個來自偏遠地區的伯爵。
兮伯同樣是伯,雖不像諸侯們這樣有著廣袤封邑,卻是三代帝師,如今的紀帝見了他都得行晚輩禮,白景源這個連楚王都沒當上的小崽子,人家壓根兒不屑搭理。
魯王是紀帝的忠實小弟,諸國之中除了他,少有諸侯王能得到去大紀工作的機會。
就算這樣,曆代魯王在朝中也不易得到高位。
兮伯這個上國文臣之首,哪怕現在卸任出來追求夢想,想要采風填充他的詩集,地位還是擺在那裏的。
明白這些,白景源自是清楚為何任沂不敢冒泡,鹿兒也不敢說他壞話。
那些跑來唱歌給兮伯聽的人,全都盼著自己唱的歌能夠流芳百世,和現代人想要上電視的心理差不多,不分白天黑夜的唱,才不會覺得累呢!
其實那些歌頌勤勞、渴望子孫眾多的歌聽多了還蠻好聽的,現在他犯不著、也不想惹兮伯。
還是照顧好自家奴隸更重要!
“蔥薑價廉,不要心疼,熬的濃濃的給他們喝。”
白景源叮囑完,見皰彘欲言又止,想著出城路遠,一人一碗濃濃的薑湯還不知道要熬多久送多久,恍然大悟道:
“幹脆出城去熬!城外柴火多些,也不用大雨天抬來抬去!”
怕皰彘人微言輕,在這異國他鄉不好辦事,反正下雨天閑著也是閑著,白景源幹脆吩咐荇:
“為孤換身窄袖舊衣吧!等下孤與皰彘一同出城。”
想到長途跋涉,奴隸不斷死去,如今已經死了好幾十個,白景源心疼極了,卻毫無辦法。
【這就是我們的公子,我們的王啊!】
蔥薑這種東西野地裏一片一片的長,冬日裏可能稀罕,這個季節卻是不缺,隨便派幾個人就能采回來一堆,的確不值錢,但他這份心意,卻是無價的。
仆從們心裏暖呼呼的,看著他的目光也是又暖又軟,明知他下著雨出城不妥,怕他不開心,還是沒人舍得反駁。
隻鹿兒笑道:“公子,此事宜早不宜遲,不如讓奴奴先去,你等雨小一點再來,你若去了,大家忙著拜見你,又怕弄髒你的衣服,做事小心翼翼,反而不好。”
白景源點點頭,一邊吩咐婢女回去替他換衣,一邊利索的吩咐仆從去做這事:
“鹿兒統籌這事,皰彘盯著皰廚熬煮薑湯,蘋你去看看蔥薑夠不夠,若是不夠,派人去附近采一些,若是可以,多采一些備著……”
眾人散開,有人舉著油紙傘下山去,有人去城裏知會官員,讓他們行方便,眨眼門口的人就散了個幹淨。
隔壁的歌聲不知何時停了,一須發皆白滿臉皺紋的老者送完前來獻唱的鄉間隱者,站在門口看著這邊,直到他們散去,才對著身邊魁梧的從人道:
“此子便是傳說中那位公子白?”
從人應是,正要說說公子白的事,就見自家老爺兩眼緊盯著那慢慢消失在雨簾裏、繪著水墨畫的油紙傘。
果不其然,等那舉著傘的人全都看不見了,從人就聽自家老爺吩咐:
“備禮,等下我要親自拜見這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