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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拂過陽春柳,青絲綰上玉搔頭(五)

  趙緗睜開眼時,竟以為是地獄,像她這樣的人是該下地獄的吧!

  “夫人!夫人!”洛語見她睜了眼尖叫道,“夫人醒了!”


  “洛語,你是,洛語嗎?”趙緗隻覺著眼前一片模糊,隻能依稀辯出人影,聽聲音該是洛語。


  洛語扶了她的手道:“夫人,是我,我是洛語!你怎麽了?”她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來人,叫太醫!”


  “我,這是還活著嗎?”趙緗的雙腿像是假的一樣,沒有什麽力氣,全憑洛語扶著。


  “是!夫人那日是做什麽傻事?怎就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洛語一時情急竟哭出來,惹得趙緗有幾分傷感。


  “如今算來,我已經是死過幾回的人了。”趙緗自嘲道。


  “夫人!”洛璃站在門口處,手裏端上的果盤都灑落了一地,她隨手一抹眼裏的淚水,吸了吸鼻子道,“要不是老娘留了個心眼,才沒有給你帶什麽鶴頂紅!要不……”


  “洛璃姐,夫人剛醒,還是別……”洛語擔憂道。


  “老娘辛辛苦苦,都還沒有輕易放棄這條賤命!夫人你呢?就這麽隨便放棄?那我洛璃也真是白瞎了,跟了這麽一個主子!”洛璃也是這麽些天著急上火,才這般。


  “洛璃,許是我太怯懦了吧!”趙緗輕輕道。


  “夫人,你若是怯懦了,我們又該怎麽辦?你可知道,藏音閣沒了,我們就隻剩下你一個主心骨了!”洛璃強壓製這怒意道。


  趙緗微顫,心頭一陣沉悶道,“怎麽,難道秦王說的確實是真的嗎?”藏音閣沒了,就斷了她們與趙國的唯一聯係,也是說,她,真的是退無可退了。


  ……


  “太醫,阿綰她如何了?”秦王和太醫一起趕來,秦王見她醒了著急問道。


  “微臣見趙夫人脈象微弱,雙目暗沉,該是餘毒未清,隻是這雙目,敢問趙夫人,您這眼睛從前可否?”太醫吞吞吐吐道。


  趙緗點頭道:“太醫所言甚是,本宮這眼睛從前是病過,隻是醫好了,卻不知怎的,前些日子又有些不適。”


  “那,可有醫治之法?”秦王問道。


  “這,還需問趙夫人,您那從前的法子什麽?”太醫詢問道。


  趙緗沉思了半刻道,“是一株草,長在山間,曬幹以熏雙目。”


  “原是這般,那還需那樣的草藥,不過需曬幹,研磨成粉,當做香料焚用。”太醫說道。


  “那好,阿綰,那草藥是生長在哪裏?”秦王急切問道。


  “生長在秦趙邊境的山中,一年四季都有,極為尋常。”趙緗輕聲道。


  太醫告退。


  “這,寡人定會為你采來!”秦王抓了她的手,“阿綰,你日後定是不能這般了,但阿綰你要告訴寡人,你為何這般不願做寡人的王後?”


  “回大王,臣妾,自知不配做到那個位置,更沒有一國之母的風度。”趙緗雙目無法聚焦,隻得看見模糊不定的人影,但卻能想得出,秦王此刻是如何的表情。


  “即使如此,寡人不便強求,但隻有一點,阿綰你要記住,你永遠是寡人心中的王後!”秦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似有萬斤重的話,沒有說出口。


  “臣妾,想求大王一件事,不知大王能否應允?”趙緗想起一個人,有些事是得問了。


  “你且說來。”秦王柔聲道。


  “臣妾在秦趙邊境還有一位故人,如今格外想念,不知……”趙緗輕聲詢問。


  秦王皺了一下眉頭道:“阿綰,你如今重傷未愈,還是在宮中靜養為好。若你實在思念得緊,倒不如等你行了冊封禮之後再去。”


  “冊封?”趙緗奇怪道。


  “你既不願做王後,即便是寡人的夫人也應該有個形式的,好讓天下都知道阿綰是寡人的女人了。”秦王撥弄起她額前的碎發,那顆玲瓏的胭脂痣,讓人忍不住的揉搓。


  “這,太後那邊……”趙緗有些擔憂,她怕萬一太後對她不悅,她在這深宮如何自處?

  “後宮裏的事,自從王後走了,成兒走了,太後就再也沒有過問了。”秦王說這一番話,不知道是喜是悲。


  ……


  趙緗後來才知道,她的冊封禮和王後之禮沒有什麽兩樣,在百官眼裏,她趙緗就真的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妃了。


  隻是她還沒有想過,會在那麽尷尬的場麵,他們再次相遇。


  他位於百官之中,神情漠然,雙拳緊握,眉宇間是堅毅?或是冷傲?

  她立於秦王身側,巧笑嫣兮,顧盼生姿,談笑間是應付?還是奉承?

  白起上前一步敬酒,隻為看清她的臉。濃妝豔抹,錦衣華裳,身上為何還是那樣熟悉的清香?怎麽,這麽熟悉?


  他恍然大悟,那日身帶帷帳的盲女就是她!如今身著鳳冠霞帔的趙夫人亦是她!趙緗啊!亦或是趙綰!你竟如此絕情,夫妻三載,失散兩載,你竟都沒有看過我,就連夏兒你都未曾派人問候過!我如今便想看看你這絕情的麵孔,有沒有過變化!

  趙緗看著前來敬酒的他,一時間不知所措。秦王握了她的手,遞給她青銅酒爵。趙緗緩緩開口道,“多謝大良造!”


  “微臣有三願!一願夫人大王白頭偕老,恩愛不疑;二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永不分離;三願我大秦國富民強!”白起幾乎是強忍著說出這三願,他意味深長的望了趙緗一眼,還想說些什麽,又沒有說。


  “好!”秦王喜笑顏開道“賞!”


  “回大王,微臣不願受賞,倒是想討一份恩賜。”白起看了一眼趙緗,對秦王道。


  “哦?不是愛卿想討什麽恩賜?”秦王好奇道。


  “微臣素好琴,雖說是一介武夫,但對於樂理也有幾分研究,所以想獻醜。但微臣又恐琴聲單調,想來彈一曲琴瑟和鳴,不是可有人會彈瑟?”白起請人拿了琴瑟。


  琴放置百官之前,瑟置於屏障之後。


  “臣妾不才,恰好略通鼓瑟。”趙緗見半晌無人應答,輕聲對秦王道。


  “好,那就辛苦愛妃了!”秦王雖有幾分不悅,也不好駁了眾人的麵子。


  趙緗走到屏障後,還未開始,倒聽見公子芾說了句,“倒多些大良造呢!真真應了此刻的景致,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好!賢弟這番解釋倒是別出心裁呢!”秦王笑語道。


  白起的琴聲響起,那曲調,分明就是那日趙緗所吟唱的曲子,綠衣,他竟記著了。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趙緗愣了半晌,才跟上。


  琴瑟和鳴,隻是曲調有些淒涼,旁的人許是不知道這曲子,但公子芾定是知道的,綠衣是紀念亡妻的,此時彈奏,恐怕是萬萬不妥的。


  誰知一曲剛剛終了,他又換了曲子,趙緗是跟著了。“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趙緗與他合了這首《桃夭》卻沒有一點喜悅的感覺,反倒是平添了些許惆悵。


  “好!看不出來大良造竟也有這般高雅情趣,賢弟倒是慣用短笛,你們二人倒是可以經常切磋了。”秦王斟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了趙緗。


  她一愣,接過酒爵。


  這一夜笙歌,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隻覺得再多的酒水也結不了她心頭的鬱結。


  “大王,臣妾身子不適,能否出去醒酒?”趙緗此刻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阿綰,你身子不要緊吧!要不請了太醫?”秦王關切道。


  “臣妾出去走走便好了。”趙緗柔聲道。


  “那好,早些回來!”


  趙緗無奈,這酒水不都是你遞給我的嗎?如今又關心我的身子,未免有些矛盾了吧?

  她走了一陣,才發覺身邊竟沒有人跟著,她一陣暈眩,扶了牆才勉強站穩。正準備回去的時候,一個人影在她麵前。


  “緗兒。”他在她麵前這麽喚她“你是不是我的妻?”


  “大良造再說什麽?本宮,本宮不懂!”趙緗一陣踉蹌,白起扶住她的腰間。


  “以後不要喝這麽多酒,你身子不好,醉宿之後會頭痛,用些點心會好些。”白起在她的耳畔叮囑,就好像從前沒有什麽兩樣。


  趙緗眼眶泛酸道,“大良造,你,還好嗎?”


  “好,很好,隻是不時的思念亡妻罷了,夏兒身子也逐漸強壯起來,那玉佩夏兒日日帶著從不離身。”白起叮囑道,“如今雖然春上了,但還是得注意風寒,另外吃食也不要用生冷的。你習慣用的香料,味道雖好,但對身子不好,不要用了。我嗅著你身上不是那個味道了,這種的清香不是香料吧!”


  “是一種藥材,治眼疾的。”趙緗清淚劃過,抓住他的手,微微顫抖。


  “你的眼睛……如何了?”他問道。


  “好多了,大良造不必這麽關心我,我們……”趙緗自稱用的是我,身子不住的顫抖。


  白起抱住她道,“不要說決絕的話,我會害怕。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所以請一直讓我這麽恨你!”


  趙緗抬起頭,點了腳尖,主動吻了他。她的唇冰冰涼涼,笨拙的摩挲他溫熱的唇角。


  白起一怔,攬住了她的雙肩,吮吸著她的唇畔,唇齒交錯間,溫存依舊。


  許久,許久。


  她鬆了手,他也鬆了手。


  “我恨你,趙緗!”他,這麽說。


  “我對不起你,白起!”她,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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