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又起涼幾許，折柳問君君不語（八）
“我要去秦國，當麵問問白起，為何這般對我小妹？”趙丹氣急道，“我要討個說法！
“公子！不要衝動！”許瑩勸道。
“是白起，一定是他害死了我的小妹！小妹嫁過去的時候還能活蹦亂跳的，怎就過了三個年頭，就不聲不響的病歿了？一定是有意的！蓄謀已久的！”趙丹情緒頗為激動，就連骨節處都泛白了。
“公子，冷靜！還是先跟王後商量過再說吧！”許瑩扯了他的衣袖。
“母後？母後早就沒有小妹那個女兒了！”趙緗眼神陰冷道，“從一開始決定把小妹遠嫁秦國的時候，母後就決定不在管她了，那藏音閣那裏是母後送的？若不是我明裏暗裏的幫襯，留了後手，她那裏會過的那麽順利？”趙丹冷笑道，“母後的心，真狠呢！”
“怎麽會？”許瑩心裏一驚，趙後看起來那麽和善的人，怎麽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管，平日裏連個侍女都舍不得大罵，倒是如此心狠手辣的。
“怎麽不會？”趙丹冷笑道，“你以為，母後是什麽……”
“住口！”趙後麵色嚴厲道，“趙丹！你說什麽混賬話！”
“母後，阿綰她病歿了，你不聞不問，她是你親生女兒！是我的親妹妹！是我趙國的嫡公主！”趙丹厲聲道，“可母後你卻無動於衷！”
“混賬東西！”趙後厲色掃過，“趙緗是病歿了！可她已經是秦國人了！與你，與趙國再沒有關係了！她病歿了是秦國大良造的事，與你再無幹係了！”
“你們都出去！”趙丹命令道，“母後，給我個緣由！”
“緣由！”趙後冷笑道，“你想要什麽緣由？”
“母後，阿姐遠嫁燕國的時候，你可是悲痛欲絕，小妹遠嫁秦國時候，你可曾上心過一絲一毫？”趙丹問道，“母後，您身邊隻剩下長姐了！阿姐怕是這輩子都回不來了！如今小妹沒了，你心裏可曾有過後悔？”
“我隻嫁過兩個女兒，一個是長公主，一個是燕後！從沒有過嫁與秦國的女兒！”趙後深吸了一口氣，解開了這個久遠的秘密。
“阿綰不是母後的女兒嗎？”趙丹氣急問道。
趙後苦笑道，“阿綰？我從沒有過這女兒！阿綰從來不是我的女兒，趙緗也不是！”
“怎麽會！”趙丹一驚，他換了幾十年的小妹，竟不是他的小妹，“阿綰她，不是我的小妹？”
“她，是你的小妹。隻不過她不是我的女兒罷了！”趙後輕聲道。
“母後，你是說，阿綰是父王的女兒，但不是……”趙丹問道。
“是！”趙後點頭，“阿綰，阿綰，好一個，阿綰。你可知道這‘綰’字哪裏來的嗎？”
趙丹沉默。
“你父王有一個青梅竹馬，喚作‘子綰’因為迫不得已的緣由，那子綰嫁了別的世家，你父王迫於無奈才娶了本宮，然後子綰的夫家日漸沒落，你父王隨便尋了一個借口把他們家給流放了。然後的事估計你就聽說過了，子綰被你父王收到宮裏，封了夫人，若不是太後和主父攔著，那子綰怕就成了如今的王後。”趙後輕聲笑道，“好在那子綰生的沒福分，生她女兒的時候難產，最後她女兒活了，她卻去了。你說是不是天意？”
“子綰的女兒便是阿綰？”趙丹心頭不知是什麽滋味。
趙後點了點頭，“子綰死後，你父王把她女兒交給我撫養，就算是子綰死了，她的女兒也要有一個好的名分，那孩子卻比她的母親好命，雖說生下來的時候就不足月，卻被太醫從鬼門關救回來了，對外就說那孩子是我所出，搖身一變從庶出變成嫡出。你說，你父王是不是好手段？”
“所以嫁與秦國的公主就選定了阿綰？”趙丹心驚道。
趙後狂笑道，“怎麽能不是她呢？關鍵是你父王應允了！果然這天下男人都一樣，不過十幾年這青梅竹馬的情分就消磨沒有了，君心涼如水啊！”
“母後，無論怎麽說阿綰在秦國病歿了，也該給她一個名分。”趙丹歎息道，畢竟是她喚了十幾年的小妹，總不能不管不問。
“你喚她什麽？‘阿綰’？”趙後慘淡的笑道，“阿綰這名字是你父王起的，所謂長發綰君心，隻可惜還是換了名字，丹兒，從此以後阿綰不是我的女兒，趙緗才是我的養女。”
趙丹半晌沒說話。
趙後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果真帶著‘綰’字名字都不好，都是薄命的，她母親早早去了，如今她也是早早去了。”
“母後，我知道了。雖說如此，可阿緗她始終是我的妹妹，在她心裏，您，她的兄弟姐妹，還有父王，都是最重要的。無論她的出身如何，她與我們生活了十幾年，這情誼哪裏能隨便抹殺？”
“十幾年的情誼？”趙後突然怒視著趙丹，“丹兒，你說十幾年的情誼？我與那子綰何嚐不是十幾年的情誼？做了那麽多年的姐妹，到頭來反目成仇，你以為我願意嗎？到頭來她的孩子還是我養著，趙緗那孩子的眉眼，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透著子綰的影子！我真是一刻都受不了！”
“母後！”趙丹喚了一聲，再沒說什麽。
“丹兒，趙緗的事你不必再插手了。隻是你自己的事，總該上心的。”趙後叮囑道，“那許瑩雖說聰明，但終歸不是世家女子，家教也終歸比不得世家女子。”
“母後我的事不用著急……”趙丹解釋道。
“糊塗！”趙後瞪了他一眼，“你現在若是沒有京中大家族的支持，日後每走一步都是難比登天！僅憑本宮母族是決不能成事的，我看現在封出去的公子也都有些蠢蠢欲動，若沒有些製約，日後怕是麻煩！”
“母後，我的心思，你清楚得很！”趙丹心緒有些煩亂。
“丹兒，你先前跑去前線本就惹得你父王不快，如今又吃了敗仗，心氣不順。”趙後放緩了聲調，“倒不如早早定下婚事，讓你父王高興高興。”
趙丹沉斂了心思道，“母後以為誰家的姑娘最為合適？”
“丹兒這就對了！”趙後笑道，“母後斟酌了好些時候，覺著南陽君的女兒就不錯，性子好聰慧，長相也俊秀，改天不如見見。”
“南陽君的女兒”趙丹細細思考了半晌道，“是該到了出閣的年紀，不過性子，長相如何都不重要，關鍵是她父親是朝中重臣，深的父王信任；兄長手裏有兵權，日後若出了什麽亂子，也好有個依靠，我說的沒錯，是吧，母後。”
趙後麵色有些不悅，“是又如何，但這些是選太子妃最重要的因素，其餘的長相，性格都是其次。再說了，世家嫡出的女兒，那裏又會差？”
“是啊！世家的女兒嗎？”趙丹自嘲一般道，“若兒沒有記錯，南陽君的女兒年芳二八，名字，喚作，南黎瀟，會書畫，通樂理，能音律，善歌舞。”
“是她，丹兒想來是見過了？”趙後麵色稍稍緩和。
趙丹挑眉一笑，不知是嘲諷還是慨歎，“母後倒真是糊塗了，前些日子不是才弄了個賞春踏青，一眾的世家女兒，不就單單數她南家的女兒出彩嗎？那舞姿，不是名動京城嗎？若這般我還未能記住，不是白費了母親的好意？”
“丹兒！你這是什麽話？”趙後厲聲道，“這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也瞧過了，那黎瀟也是個好姑娘，怎就不得你那村姑野婦？”
趙丹嗤笑道，“怎麽比不得？南姑娘哪裏都好，處處都比的許瑩，但唯一不好的就是，我不喜歡！”
“混賬！”趙後責罵道，“就這麽定了，我回頭尋個日子，叫南姑娘入宮來。”
“母後，你毀了我的姻緣也就罷了，可你為什麽還要毀了南姑娘？”趙丹質問道。
“你這是什麽話？毀了黎瀟？嫁入王室，是多少世間女子求之不得的事？做你的妻子，做王室的太子妃，做趙國未來的王後，至高無上的榮譽，不僅是她，更是她母族的榮耀！”趙後教訓道。
趙丹又問道，“那，母後，您開心嗎？你現在不就是這萬人矚目的國母嗎？可您真的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你不必多說了，此時一定！”趙後拂袖而去。
趙丹頹然做到在臥榻上。
許瑩端了茶水走過來，道：“公子，喝些茶吧！”
“阿瑩，你說是不是我太懦弱了，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趙丹狠狠地錘了案幾。
許瑩細語道，“公子，小心傷了身子。”
“阿瑩，對不起！”
許瑩莞爾，“有些事我已不再放在心裏，剛才王後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你，都聽到了？”
許瑩點頭，“南姑娘是不錯的，我是見過的。”
“怎麽，哪裏見過她？”
許瑩沒有回道，“南姑娘若是做了國母，定是能助公子一臂之力的。她母族也是公子的一大助力，能省去不少麻煩。”
“許瑩，你當真……”
許瑩輕笑道，“公子還是跟王後認個錯，早日把婚事定下來吧！”
“那你……”
許瑩把茶碗端過去道，“公子，我最近有些不適，想回家看看，隨便祭拜一下我娘親。”
“那，好吧！”
……
一束金桂放到了墓前，慈母孫氏。
“母親，趙公子他要成親了，不，該是要定親了。”許瑩斟滿一壺桂花酒，“母親，是南陽君的女兒，南黎瀟，是個好姑娘。”
幾日後，趙國太子趙丹，與趙國南陽君之女南黎瀟定親。
轟動邯鄲城，人人皆道，才子佳人，郎才女；門當戶對，一對璧人。
可，又有誰知，多情兒女，有緣無分；門戶之爭，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