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城下影斑駁，南樓畫角笛悠悠 （二）
那一夜，他們都有太多的話要說，但是卻沒有說出來。埋藏在心裏，到了真的想說的那一天，卻不記得了。
秀玲很開心，他們能一起來，阿六很照顧秀玲，雖然還不顯肚，但已經事無巨細，麵麵俱到了。趙緗瞅著也覺得阿六平日裏雖然看著輕浮，但處事還是一毫不差的。
他們交談了一刻，阿六想要說什麽，但白起看了他一眼，阿六也就沒有再說什麽了，隻是看著和秀玲相談甚歡的趙緗。他的大哥啊！什麽事都喜歡一個人扛著，如今都娶了嫂嫂也是一刻都不肯放鬆。
前些日子不讓嫂嫂出門，是因為他聽到消息，邱律從趙國回來了，萬一邱律再自不量力傷了嫂嫂那該如何？嫂嫂嘴上不說，可心裏卻是責怪大哥的吧！至於那次遇刺，並不是大哥安排的，大哥隻是覺著不對勁，猶豫要不要帶嫂嫂去，可是秦王讓給嫂嫂祈福，大哥也就沒有想太多。
“阿六，陪我出去走走吧！”白起輕聲對他道。
“好”他應道。
屋外還有幾朵金菊沒有敗落，也是虧了品種好，不然這麽寒冷的天，那種花能受得了呢？
“阿六，要不，你這次就不要跟著了”他看著那幾朵開著還不錯的菊花。
“那怎麽成？大哥，不能的”阿六一時著急，聲音有些大聲，白起看了他一眼，阿六自然明白，壓低了聲音，“一直以來阿六一直待在大哥身邊，不因為家事，耽誤了軍事”
“你倒是舍小家，為大家”他看見趙緗往這邊看了看，白起回了她一個淺笑，趙緗便沒有再多疑，“秀玲需要你照看，總不能讓你嫂嫂三天兩頭來看秀玲吧，依她的性子，定是放心不下家裏的下人，事事都要自己動手”
“嫂嫂，也是當真賢惠，大哥好福氣！”阿六讚道，白起卻不知是是喜是愁，輕歎了一聲“若是她不那麽賢惠，不那麽聰慧，也就好了”這樣說不定，他就不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這是怎麽說，大哥好不知足！”阿六笑著調侃道，“嫂嫂這般，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兒，那更是用心了”
“可能會吧！”他有些失落，今天怎麽跟那些文官一樣，多愁善感起來了，“她自然是喜歡孩子的，日後的事，再說吧！”
“大哥，你們什麽時候要孩子？”阿六見白起神色不對問道。
“順其自然吧！畢竟我們現在還這樣”他無奈的一笑。
“要我說，大哥就該趁早表明了心意，把該解釋的東西，都解釋了，不然日後還有更難過的。夫妻之間若是沒有了信任，日子怕也是到頭了”
“你小子倒是清楚！”他笑著拍了阿六的肩膀，“留下吧！這個家裏需要你，就當是替我照看你嫂嫂”
“大哥，這事你叫誰不好偏偏叫我。阿六行的正坐得端，大哥你要是執意如此，可要是陷我於不仁不義了”
“哦？這怎麽說？”
“營裏的兄弟都知道秀玲有了身孕，恰巧我不能跟著你們了，要知道去年阿林他媳婦兒生孩子，他都沒敢請假，都是打完仗了才急匆匆的返家，他媳婦兒為此還怪了他好幾天。還有幾年前，阿莫他老母重病，硬是等到大軍還朝才看的母親，要不是她母親病好了，那我們真是要對不起人家一輩子了”
“可是，阿六……”白起還想說什麽，阿六卻沒有再聽他說下去，而是直接從庭院裏離開。白起無奈的笑笑，原是我不了解你們。
“阿六，這秀玲日後可得靠你照顧了，要是有半點閃失，我這個幹娘可是饒不了你的”趙緗笑著調侃道。
“那是自然，既然嫂嫂做了幹娘，順便把幹爹也認了，正好大哥也在，我們就攀個高枝，大哥不介意吧！”阿六嬉皮笑臉道。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你若是願意，我們有什麽不可得，求之不得呢？”趙緗看了一眼白起。
白起笑笑，“我說你小子那麽早回來幹嘛呢？原來是為了這個，一肚子壞水”
“哪有，我不是放著營裏那些人，都爭著當我兒子的幹爹，你說我哪能隨便給兒子認幹爹呢？最起碼找個有權有勢的，要不讓怎麽對得起，我祖墳好不容易冒的青煙”阿六開玩笑道。
“你就瞎說吧！你怎麽就知道是個男孩？”秀玲嗔怪道。
“也是，不過男孩女孩我都喜歡，隻要是孩子”他笑的愈發燦爛了，可又有誰看到他笑容的背後，是有淡淡的心酸。
“瞧你說的，越發糊塗了”秀玲羞道。
趙緗看著時候不早了，“秀玲你好好休息，我日後得空了，便來”
“怎麽，這就走？”秀玲有些驚訝，“不用過午膳嗎？”
“不了，省的給你們添麻煩”趙緗把金鎖拿出來，“送給孩子的，就當是幹娘送給孩子的見麵禮”
……
趙緗有些頭暈，臉色微微泛白。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白起關切道。
“沒事，許是日頭太毒了，晃眼”趙緗笑道。
他扯了扯衣袖，讓趙緗靠在他的肩膀上，衣袖遮住日頭，“休息會吧見你昨晚沒有睡好，是有心事嗎？”
“沒有，可能是最近有些累，做了噩夢罷了”趙緗靠在他的肩膀上，嗅著他清冽的氣息，竟有些昏昏欲睡。
“要不用過了午膳再睡吧！你這般對身子不好”他細細的言語，讓趙緗愈加困倦了，“大人，妾身是在乏了”
“那你想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嗯”
白起到底還是沒有叫她，而是把她抱到了臥房裏屋，輕輕蓋上被子，“好好睡一覺吧！”昨晚白起是知道的，趙緗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如今倒是開始開始犯困，隻是她下午進宮應該不會誤了時辰吧！想來她這麽謹慎的人，一定吩咐了香蘭提醒，白起又搖搖頭，還是跟香蘭再說一下，以免她忘了。
他又覺得趙緗醒來應該會餓，便親自到了廚房，吩咐了雲姑做些和趙緗胃口的食物，順便做一個紅棗湯，補氣血，看她臉色不太好的樣子。他臨走的時候看見廚房櫃子裏有些罐子，便走進了去看，“這些粉末是什麽？”白起問道。
“夫人之前也問過呢！”何姑笑著說，“不過是奴婢家裏祖傳的秘方，不外傳的，也是秘方”
白起點了點頭，這就是說，外人都沒有的。他又看了看罐子，雲姑沒有管他，忙事情去了，白起輕輕蹙眉，“以後做飯菜的時候少放點辣椒，還有那些花椒，八角。”他記得趙緗說過她不喜歡。
“是”
“去忙吧！”
白起伸開掌心，看了看手裏的粉末，又把手握住了，往外院走去。常大夫年紀大了，走街串巷的出診病人也不方便了，就在他府上做專門的大夫，有時候也會在外院接一點病人，權當糊口。
“常大夫，這些是什麽？”白起把粉末給了常大夫。
“這個，容老夫仔細看看”常大夫，撚了撚，有嗅了嗅。不過半刻“不過是作料，倒是配方新奇，沒有見過，想來是獨門的絕學”
“是嗎？今天去了阿六家，他說這東西能增長胃口，叫我用這個做了東西給趙緗用，這小子還算有良心”白起笑笑。
“確實有使人長胃口的功效，不過應該不會很大，最多是調了飯菜的味道”常大夫，低頭，眉眼有些幽深，白起沒有注意。
“是嗎？沒什麽壞處吧？”
“自然是沒有的”
“常大夫，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了”白起起身告辭。
剛出門，就看到一個捂著肚子的人來找常大夫，看樣子應該是他的病人，白起沒有細看。他這是若是細看了，日後哪裏還有那般的曲折，人算不如天算，就算他明察秋毫，也沒有看到眼皮子地下的東西。
他回到臥房的時候，趙緗已經醒了，青絲散在了身後，沒有挽發就用午膳。白起有些想笑，她那麽守規矩的人，竟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候，不禁笑出了聲。
趙緗聞聲抬頭，看見忍俊不禁的白起，就要起身福禮。“不用了，你安心用午膳吧！用過了再休息一會兒，天還早”
“不了，沒那麽困了”趙緗回答。
白起走到她的梳妝桌旁，放下了一個木質的梳子，“想必你都知道了，這東西的來曆，不要留著了，看見了心裏難受”
趙緗心頭一滯，她原以為白起會解釋什麽，他倒是利索，直接承認了。
“是她的嗎？”趙緗放下紅棗湯的碗。
“是”他簡短的隻有一個字。
“以梳為禮，結發同心？對麽？”趙緗心頭一陣晃蕩，胸腔一股悲戚。
“對”他依然沒有過多的解釋。
“為什麽，當初為什麽放棄了和張瑾的婚事？”趙緗也不藏著掖著，有什麽想知道的隻管問了出來。
“不過是些陳年往事”他仍然不願過多解釋。
其實趙緗不怕他說出些，她並不想聽的東西，而是更怕他這個樣子，讓她捉摸不透，剪不斷，理還亂。看著毫不在乎的樣子，內裏卻比誰都在乎。
“可是我想知道”趙緗看他的眼眸，深不可測，空靈而深邃，多想那深山中的老潭，淒神寒骨。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的，沒有什麽用的”他撥起趙緗的碎發，揉了揉額角的胭脂痣。
趙緗順勢就靠在他的懷裏，溫暖而陌生。
你說，那樣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呢？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呢？請不要欺瞞我，都告訴我，我願意，合你一起共同承擔，可是，我真的怕，我無法承諾給你，無法對你敞開心扉。不要怪我，我其實並不討厭你，真的，無論你是那個執劍對我的公孫起，還是眼前這個多變的白起，我都不會討厭，隻求你，不要逼我，我害怕，那天，我真的繃不住。
所以，白起，請好好的，我不會離開。
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會有食言的那麽一天，所以白起，請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