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細雨半貪歡,落雪無痕不知安(六)
他看著那細細的裂紋,不語。在他的手裏,透過光,暗綠色的翠玉發出綠瑩瑩的光。
“如何?”趙緗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可惜了”
“是啊”半晌他才回話,然後把它放回桌子上,“我回頭找人修一下,若你覺著不好重新打一個也不是不可以”
“那,城郊別院的那個?”趙緗沒想到,心猛地緊了一下。
“你若是是在喜歡,找人拿回來也不是不可以”他不覺皺起了眉頭,“我去跟管家說一聲,這些天外麵不太平,你就不要出門了,若是悶得無聊,請人到府裏,或者從外麵尋幾個逗樂的”他囑咐道。
趙緗自然知道,外麵自然是亂的,但是沒有比他的心更亂不是嗎?隻增不減心機術,都會的不是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都是這個道理嗎?
“好,聽大人安排吧!”趙緗微微一笑,“隻是不知道大人有沒有怪妾身胡鬧呢?”
“怎麽能不怪!”他輕聲道,眼眸卻含著笑意。
“大人若是責怪,隻管駁了妾身的意思,何必惹得自己不快?”趙緗佯裝生氣。
“好了,都不許打趣一句”他摸了摸她的頭,撥起額前的碎發,揉捏著幾粒胭脂痣,然後又順著發際撫過頭發,“夫人頭發生的真好”
“難得聽你讚一句,妾身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趙緗輕笑道。
他們便就這麽調笑這麽半日,才想起來書房還有一盤殘局沒有收拾,他便匆匆趕回去了,趙緗提著的心才稍稍落地,他,這是和自己一樣麽,明明沒有那個勇氣麵對,卻還是不得不笑意相迎,古人說喜怒不形於色,恐怕也是累人的,隻這不到半日,便覺心累。可這日頭還長呢?什麽時候是個頭,趙緗忽然覺得她好像忘了什麽,到底是什麽呢?她也不願再想了,或許是煩心事罷,那邊不想了,除了愁還是愁。
她真的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呢,那件事在慢慢消失,從她的記憶裏,甚至她會完全忘記,有時也會像今天這般,帳然若失。
“香芷,你去跟管家要馬匹吧!”她壓低聲音道,“記住,到那之後去藏音閣,尋趙琦或者原亦,讓他們把這東西想方設法給了趙丹,就說若是不能,盡管自保便好”趙緗把一塊封好了的布袋交給香芷。
香芷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放心公主,奴婢一定帶到”
“我信你”趙緗點點頭。
“公主還有什麽要奴婢帶話的,盡管說了,奴婢一定帶到”
“不了”趙緗沉吟了一會,“你什麽也不要說了,隻管送了東西就好”
……
趙緗沒有送香芷離開,因為她害怕他起疑,雖說心裏打鼓那東西,但是八九不離十吧!她默默祈禱著。
一時間竟覺著無視可做了,便從房裏走出來,這是落日並沒有很顯眼,隻是一輪豔黃色西沉而已。
步子不緊不慢地走著,不覺已經走到回廊拐角處,他依舊虛掩著門,趙緗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而入,就聽見裏麵傳出了聲音,“進來吧!”
“大人耳朵是真的靈敏呢”趙緗進去了,他還未張燈,隻是一手拿著棋譜研究著,一手摸著黑子不知如何安放。
“要不要和我來上一局?”他詢問道,“許久沒有碰見對手了,想必夫人聰慧,該是能與我對上幾局”
“大人可是高看妾身了呢,妾身那裏聰慧,不過是不愚鈍而已,但在大人麵前這點小心眼那裏派的上用場”趙緗笑道,順手點了燈,放在他身邊,“以後記得掌燈,不然熬壞了眼睛”
“夫人今個格外賢惠呢”他雖然是明知,但是不戳破,趙緗也自然信以為真,“倒叫為夫不好意思了”他合了棋譜道。
“不過是為人婦道而已,哪裏算得上賢惠一詞”趙緗有些疑心“倒是大人,怎麽這麽一會有是讚妾身聰慧,還讚賢惠。莫不是有事要說?”
“夫人怎麽知道?”
“古人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大人不就是嗎?”趙緗回道。
“哈哈!夫人此語果真精準”他大笑起來,“那就請夫人陪為夫對上一局吧!”
“竟有中了你的套兒”趙緗無可奈何的落座,同他博弈。
依舊是趙緗執白子,白起執黑子。開始時棋盤上膠著,不分伯仲,再然後白子略占上風,,有種步步緊逼的意思,隻是趙緗看著棋局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從哪裏看到過,許是從那般棋譜上見過吧,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白子的優勢越發明顯,趙緗得意道,“果真讓夫君猜對了”她真的是聰慧了不少。
白起隻是笑笑,不語。趙緗竟有些打鼓,他這是什麽意思,大有深意呢。
然後趙緗決定乘勝追擊的時候,才發覺不妙,已經中了他的計,釜底抽薪!好一招啊!趙緗心生一計,將計就計。等她一步步落白子時,竟有些急躁了,白起看在眼裏,不覺笑意加深。
怎麽,局勢越來越微妙了,趙緗發覺這是一個局中局時已經為時已晚,她敗了,四麵楚歌,無處逃脫。
“你勝了”趙緗有些失望道,“妾身棋計不如人,甘願服輸”
“哦!你倒是爽快”白起眼眸中寒意滲入,沒有多說什麽便從書房離開,留下趙緗一人不知是何用意。
趙緗本想追上去,可是理智告訴她這棋局裏有貓膩,她細細研究了起來。
她越來越害怕,手裏的冷汗不住地冒出,開始顫抖,怎麽會這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棋局明明就是那日白起和她所對弈的,而她給趙丹的布袋中的正是那日得出來的,請君入甕,釜底抽薪,乘勝追擊。其實那天是白起故意的,他把自己慣用的手法展現給她,目的就是讓她傳遞消息,而他便隻用專心研究對策罷了,這個計中計便是證明,或是對她的警告。
趙緗嗓子有些幹啞,怎麽會這樣!她會害了趙丹,趙國,心胸間一股激流滑過,一陣氣悶,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渾身被人抽幹了精氣一般,沒了生氣,眼神中空洞無助。
白起啊!好手段,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我不是你的對手。趙緗想起身,可是身上沒有了多餘的力氣,飲了一杯水,才緩過神來。
對!去尋馮姑姑,她沉浮多年,一定有對策的,趙緗走起路來竟有些不穩,想要摔倒一般跌跌撞撞。
剛出門就看到白起站在屋簷下,身形挺拔而瘦削,他無聲的眼神將要把她吞噬,趙緗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麽,她已經輸了,還能說什麽呢?唯一能做的事就隻有挽救敗局,不至於輸的更慘。
她剛要去尋馮姑姑,白起就幽幽的開口了,“你要去哪裏?”
“妾身胃口不太好,想著跟馮姑姑說一聲,做些清淡的飯菜”
“不用了,你何止胃口不好,就連臉色也不太好呢”他走過去想要扶起趙緗,卻被她躲開了,“怎麽,知道了?”
“是啊!白起,你好手段,我甘拜下風!”趙緗含淚道。
“那又如何?我不就是這樣的嗎?”他走近了趙緗,“在你眼裏,心裏我不就一直是這樣的嗎?這會趁了你的心意,怎麽樣?”
“大人怎麽知道,妾身眼裏,心裏中大人的手段?”趙緗雙眸含淚“大人的高手段,那裏是妾身能比的?”
“嗬?手段,這根本就不算什麽!兩軍交戰,又怎麽能靠著婦人的一般把戲取勝?無非是占了先機,若是他真有本事,反敗為勝也未可?”白起頗有嘲諷的語氣。
“兄長為人忠良,哪裏會這般婦人的手段”趙緗忍了淚水,“你是多年在疆場上摸爬滾打,兄長不過是多讀了幾年書,怎比得上你?”
“那就是他的問題了,與我何幹?”
“哈哈哈!”趙緗仰天大笑,“我求你了,放過趙國好不好!”
“你要我如何放過?趙丹為趙國太子,你說他會因為你的這幾句話,放過我嗎?”白起竟有些痛恨她的不明事理,“我為秦國,他為趙國,與人謀怎可不忠乎?”
“白起!我承認,是我自作聰明。與人無尤,陟罰臧否,我一力承擔!”趙緗定定的看著他。
“你終於露出真麵目了!”白起恨恨道“求我!你早就說過,我做的事沒有後悔藥!”
“就當是我欠你的,好不好,來世做牛做馬我一定償還”趙緗靠在牆邊,淚眼道。
“做牛做馬?來世?”白起譏諷道,“想不到你竟然會信這虛無縹緲的東西?那麽我告訴你,我從來不信,也不打算你來世再報”
“好,你需要我做什麽,隻要是我能做的,我無怨言!”趙緗咬咬牙,“隻要你肯放過趙國!”
“你就這般心係趙國?”白起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問了她一句。
“大人說過的,與人謀怎可不忠乎?我生於趙,長於趙,忘記!除非我的心是鐵打的,要麽就是沒有良心的!”
“良心?你若是有這個東西,又怎麽可能把你的夫君至於這麽危險的境地!”白起恨恨道。
“對不起,我也是無奈之舉”趙緗輕歎一聲,淚珠應聲而下,“秦強趙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有你的赤子之心,我有我的忠義之識”白起皺著眉頭走近她,隻是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