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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裏天家

  下了轎,入目便是高大雄偉的暗朱色紅門,其上題著“北宮門”幾個字。


  “奴才見過七王殿下。”一個公公模樣的男子尖聲尖氣的下跪,身後跟著一幫小太監都跪了下來,場麵甚是宏大。“歲靜王等去向王上通報了,殿下請隨奴才到懷南殿休息。”那太監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懷南殿……”蕭麟芝冷冷的重複著名字,心下冷笑耑國在蜀地,對於囹國而言的確是南地啊,這墨子臨,倒頗是有一番追求。


  “七王殿下?”


  “你起來吧。”蕭麟芝不耐煩的對著一眾人道:“快帶路。”


  哼,這墨子臨的態度!擺明了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不從正門進,不用接待貴賓之禮待客,真是沒有一絲風度涵養!

  宮門徐徐打開,洛久清跟在蕭麟芝和夏麟的身後,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一入這囹宮,便立馬覺得和尚書府有天差地壤之別。首先入目的是十二根盤龍金柱高聳入雲,左右各有一柱華表,霸氣非常。一路上廊腰縵回,層層疊疊的琉璃瓦在陽光裏跳舞。簷牙高啄,翻飛的屋簷上有盡顯皇權的鴟吻石像。宮牆上精細的龍鳳雕刻精巧奇妙的讓人目不暇接。


  那路邊的花圃整整齊齊,有西洋進貢的金盞花,也有珍稀的綠衣紅裳,墨菊,碧菊等等,在這初秋爭奇鬥豔,好不熱鬧!那假山高聳著,山下是小湖在微風中蕩漾,明鏡一般的湖水上架著彎彎的拱橋,不時還能看見浮過去一兩隻柔美靈動的仙鶴。小湖旁邊,有宮殿巧妙這靈秀的美景化為一體,生生有一種世間一切寧靜如斯之感。此間種種無一不美好如畫,真可謂“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回。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繞過這麵小湖,就到了“懷南殿”。這是規模宏大的殿宇,黃金為頂,翡翠鋪地,雖然華貴,卻無奢靡之風,一個正殿配著兩個配殿,配殿設置並不高。


  一行三人都坐在了正殿,偌大的正殿並無多少陳設,一把巨大的沉香木牡丹鏤空屏風將宮殿分為前後兩部分,前麵有專門待客的桌椅紙墨,後麵隻有一張六尺寬的金絲楠木宮床,懸著鮫綃羅帳,床上鋪著軟紈蠶冰簟和一鋪微厚的羅衾,放置著青玉枕和一把溫潤的玉如意。


  “久清。”蕭麟芝按著洛久清的肩讓她坐在床上,然後邪邪一笑:“我和夏麟有要事相商,你乖乖在這裏休息,等我們回來。”


  “我一個……”洛久清輕咬下唇,覺得極為不妥。


  蕭麟芝溫暖的笑了笑:“你放心吧,我們很快回來。你早上或許起的早,現下瞌下眼吧。乖。”


  這個蕭麟芝!當自己是小孩子?


  洛久清僵硬的微笑,隻是藏在麵紗後看不到,她並不做答,回身躺下,然後安靜的閉眼。


  說也奇怪,這剛一躺下,不知不覺的,還真的睡著了。


  夢裏,有荷花淡雅,輕輕搖曳,似乎是在眼前。洛久清有種……宿命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斌?”蕭麟芝戲謔的聲音響在屏風後,吵醒了洛久清。


  “卑職劉斌。”那人不卑不亢的答道:“王上在笙雲閣裏擺了宴,知道殿下不喜人多嘈雜,所以不曾知會官員,殿下這便請吧?”


  “好,夏公子,叫桃花娘子出來吧。”


  說罷,千麵扮的夏麟便走進了屏風後,微笑道:“桃花娘子,我們走吧。”


  明明知道此人不是夏麟,但是這千麵在一言一行上卻沒有露出一絲破綻,竟然連洛久清也看不出。


  輕輕點頭,走在夏麟身後,一眾人走出了懷南殿,走向擺宴的笙雲閣。


  路程很近,走了沒幾步,便到了門口。


  漢白玉雕成的高大階梯,青白石底座飾,兩側鋪了大片鮮花,黃琉璃的瓦頂,使富麗堂皇的樓宇顯得大氣壯美。笙雲閣在笙雲宮的二層,晴窗高閣,明淨比秋水。


  看到一行人,侯在門口的太監急急迎將上來:“王上正在等七王子和王爺呢,諸位裏麵請。”於是眾人隨他一同上樓。


  洛久清的手心無端生出了些許汗,畢竟自己從前在尚書府不曾被洛敬帶著參加過什麽宴會,不像洛久鳶那樣懂宮廷禮儀,自己今天還是盡量不要開口為好。這樣想著,眾人走入了笙雲閣。


  木質地板,四周是華美的宮燈,一眾美貌的宮娥輕紗薄衣,連這裏的太監都清秀許多。


  那三階階梯上,是萬般威嚴的金色龍椅,有一男子一身淡金色龍袍,上麵有千萬顆珍珠一朵朵點綴在金線繡成的飛龍上,身份之貴不言而喻。


  “耑國七王子見過囹國王上。”蕭麟芝隻是拱手行禮,並不行三叩九拜之禮。身後一眾人卻都是跪了下去,洛久清也不例外。


  那首座之人竟也不惱蕭麟芝這樣不守規矩,他隻是隔著幾丈之遠伸手虛扶了一下,然後平淡道:“不需多禮。”


  洛久清聽到這個聲音後眉心一皺,不由感歎:這男子不怒自威,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是個人物,不容小覷。


  “多謝王上。”眾人都不敢抬頭看他,齊聲答道。


  墨子臨微微一笑,然後對旁邊的太監吩咐道:“為諸位貴客賜座。”


  囹國以左為尊,來者皆客,便在左下手為三人賜了座。


  墨子臨隨意的一揮手,旁邊太監立馬會意,拍了拍手。


  頓時,九九八十一位舞女翩翩然走了進來,蕭麟芝的眼神立馬凝重了起來,囹國雖然稱王,到底不是正統陛下,頂多算諸侯勢力罷了,應當用他的八八六十四位舞女陣仗才對,怎麽敢公然在自己麵前僭越天子儀仗?

  “囹國王上此舉何意?這舞女人數……”蕭麟芝好笑的看著墨子臨,看似漫不經心,卻在著重強調著“囹國王上”這個字。


  墨子臨淡淡一笑,這時洛久清才抬頭看了一眼這人。


  匆匆一瞥,沒有細看,卻也覺得此人五官十分好看。他麵容是那種清冷疏遠的貴氣,讓人在他身側會感到緊張害怕。淡淡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一直凝在他薄薄的唇畔,那好看的眸子幹淨而淩厲,透露出一種遠的讓人害怕的距離感。


  “七殿下真是細心,倒是孤疏忽了。”墨子臨輕輕勾勾唇角,但那眸子中竟然一絲笑意也無,他對身側侍候的太監說:“王卜,傳孤口諭,即刻將負責此事的人處死。”語罷端起麵前的祥獸金樽,朝著眾人微笑,語氣清淡:“這是孤宮中佳釀,諸位品品吧。”說著掩著寬大的袖子飲下,眉宇間絲毫沒有發現他一句話就已經奪去了一人性命。


  不卑不亢,進退有數,柔韌有度,拿捏得當。看來囹國有一代有作為的君王啊,洛久清一笑,也盡數飲下。這酒綿長醇厚,入口香洌,確實好酒。


  “多謝王上了。”蕭麟芝笑的十分美豔,夏麟亦舉杯笑的明媚動人。


  墨子臨看著二人這十分相像的臉,輕聲道:“耑國男子果然皆是一表人才啊……”


  “不敢不敢。”夏麟拱手謙虛道:“王上確實言過其實了,小民不及也。”


  蕭麟芝也點頭附和:“論外表氣質,本殿怎比得過王上和歲靜王的半點風采呢?”


  這些男子……洛久清低頭呷了口酒,眸中沒有半分神色。


  “這位姑娘便是七殿下故交了?”墨子臨饒有興致的看著洛久清,心下對洛久清戴著麵紗一事已經起疑。


  宮內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洛久清身上。


  洛久清不動聲色的環顧一周,然後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朝著墨子沾低頭微微行禮:“回王上,正是小女。”


  “你便是桃花娘子了吧?”墨子臨點頭,然後吩咐太監:“王卜,賜酒。”


  洛久清起身跪拜:“多謝王上。”


  “請起。”墨子臨的聲音一直淡淡的。


  蕭麟芝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危險的眯起,然後微微一笑,舉起金樽朝著上座方向示意:“王上請。”


  墨子臨亦舉杯示意,眾人立馬都拿起了杯子,一一對過,然後一飲而盡。


  這酒後勁不小,洛久清素日裏並不喜歡喝酒,於是隻是小酌一口,看到麵前的桌案上放了許多水果,她便拈起一塊蜜瓜慢慢吃起來,心下十分不喜此味,隻注意著蕭麟芝和墨子臨說的兩國關係。


  耑國並不是華夏正統,有著蠻夷血統,墨子臨每每說到耑國男子,總要有意的壓低聲音,洛久清在這裏看過去能清楚的看到蕭麟芝紅衣下捏成拳頭的手。


  沒過一會,便端上來許多精美的食物:銀盤精乘的梅花鹿唇、一道羹名為“夜盜紅綃”的紅菱火鴨、還有紅燒黿蹄、一窩百合煨蓮子、蟹黃豆腐,蜂蜜裹野兔、金瓜雪蛤、一碗熱熱的漢宮棋、 羊皮花絲、纏花雲夢肉、禦黃王母飯、通花軟牛湯、曖寒花釀驢蒸等等十分精美誘人的食物,洛久清隨意嚐了兩口,感到唇齒生香,連麵頰似乎都有了食物香氣。


  上首的墨子臨突然對著蕭麟芝微微一笑:“孤聽聞七皇子愛食鵝肉,隻是孤宮中有規矩,不得食鵝犬之肉,委屈七皇子了。”


  蕭麟芝唇角一抽,心下詫異墨子臨怎麽連這個都知道,然後麵部如常的嫵媚笑著:“鵝肉吃膩了,換換口味也是不錯。囹國王宮這些山珍海味都令本殿記不起那鵝肉何味了。”


  墨子臨聞此淡淡一笑,氣氛驟然間緩和了起來,眾人開始聊起了養生之道。


  這些用過後,有手腳麻利的宮人端上美味的糕點,頓時花香草香流淌一閣,合著清爽的秋風簡直妙不可言。洛久清眼睛掃了掃桌子,隻見麵前放著玫瑰銀耳酒釀、翠玉豆糕,冰糖桂圓燉燕窩,茯苓糕, 糖蒸酥酪,杏仁酪幾樣小點。此時立馬有人換了副新的青花細紋瓷碗,精雕細琢的金銀盤子,烏木象牙箸,隻怕之前的油膩影響了香點的味道。


  王宮的禦膳果然不同一般,自然是比尚書府和南月樓要好些,不過自己並非愛食甜點之人,於是吃了兩口便作罷。


  上座的墨子臨幾乎沒有怎麽吃,隻是拿著懷疑打探的目光沉沉看著下首,蕭麟芝則是一直在頻頻舉樽,盡飲杜康。


  宴會結束後,墨子臨安排蕭麟芝住進懷南殿,並邀他晚上對月酌酒,兩人表麵看起來似乎算是投機。


  洛久清便回了南月樓,一進去,就看到滿目陰沉的玉麵羅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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