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男人的自述
男人望著窗外的景色入神,突然之間好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有什麽東西哽咽在他的喉頭。
繼續點燃一根煙,於童看見煙頭一亮一熄,小小的車子裏沉澱的全部都是男人無聲的沉默。以及於童的同情。
她是看過雪子跟嘉樂的狀態的,她能夠想象的出來,他們之間的情景以及他們之間所麵臨的全部困難,所有的那些看似很輕鬆的東西往往都是打敗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於童想到一句話——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用來形容這樣的家庭,不是恰到好處嗎?
男人把煙頭掐滅,扔到夜色之中。又轉過頭來對著於童講到:“當時啊,我就一直一直跟著他跑,跑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門牌號802。我把這個門牌號記在心中,我想我一定會再回來找路遙的。於是就拚了命得跑啊,從醫院的8樓,從婦產科一直跑到兒科,一直跑啊跑啊,我當時也不知道想的什麽,跑得特別快。我想的是,我要是跑慢一步,我的孩子就永遠看不到了。”
“那抱走嘉樂的那個男人是坐的電梯嗎?”
“是的,這就是最神奇的地方,那個男人輕輕悠悠得按了電梯,而我隻能從樓梯上跑下去,透過每一樓的走廊,我看到了擠眉弄眼神情自若的人群,看到手上輸著液頭上繞著白布的小孩,看到唉聲歎氣又步履艱難的老人,看到躲在角落跟男朋友打電話的護士,看到拿著盒飯耐心等待電梯的中年女人。每一層的景象都在我的眼前一晃而過,我跑到最後一層的時候,你猜猜看,我後來發生了什麽?”男人轉過頭問於童。
“不知道。難道又是一個神奇的轉折?”於童搖了搖頭。
“後來啊,我居然跟男人的電梯同時到達一樓,神奇吧?我也是覺得挺神奇。多年之後,連自己想起都不可思議,到現在都覺得那個場景始終就像一部按了快捷鍵的電影,一直一直在我的腦袋裏晃啊轉啊。”
“看來您是個感性之人。”於童懇切得說道。
“哪來的感性之說哦,有的隻不過是比平常人對生活的多一點苦難和閱曆罷了。要是我們能過平常人的生活,我才不要什麽感性不感性呢,我隻要平凡踏實的生活。”男人雲淡風輕得說道,語氣中明顯有一絲懊悔的情緒夾在裏麵。
於童也不知道男人之間是經曆了什麽,但是從他的話語之中可以得知,應該是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聽起來好像有一點一步登天、好高騖遠的性質。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於童加問道。
“後來的話,我可能連自己都不會想象得到,那一幕的場景,是多麽驚心動魄。直至今天,我都會不斷不斷浮現出那個場麵。”男人歎了一口氣,又吸了一口煙。
“當時,那個男人眼色很慌亂,腳步很急。匆匆得從醫院門口走出去,嘉宇一直哭個不停嘛,男人想要過馬路,因為他的車子停在對麵街上,不料嘉宇的哭聲一直不斷,男人性格多半也是暴戾,就低下頭罵了幾聲孩子,這不罵則已,一罵啊,注意力以及全部都被轉移走了。就在那個時候,哎,一輛大東風車從前麵開了過來,不知道是司機沒看到前麵的人,還是男人沒有看到車子。車子一下子加緊速度,實打實得從男人麵前碾過,當時男人就被撞死了,血肉模糊。腦袋被壓成餅了。”
“那孩子呢?”於童歎息道。
“說來也巧,男人當時正好是左手抱著的孩子,從右手到左手的這一段時間的距離 ,正好是孩子能夠爭取活下來的時間。司機在碾過男人頭部的時候,距離孩子不到三厘米的時候停住了。孩子哇哇大叫,近處的看到這個情況的市民們大呼小叫、神情慌措、有的看到了直接哇哇大哭,他們全部圍成團,把孩子包裹的嚴嚴實實,遠處的市民,特別是醫院裏麵的人聽到消息後,不同的窗子裏麵探出不同的腦袋出來,打量著這個場麵。”
於童歎了一口氣:“現在這個社會,大多數人都喜歡做義憤填膺的看客,沒人做敢於上前的英雄。”
“你猜對了,的確如此。當時的場景就是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去抱起我可憐的嘉宇,孩子一直哭啊哭啊,才出生的孩子啊,我當時就沒管那麽多了,我貓著腰,溜進人群中,用手一撥一撥得撇開前麵觀望的屁股啊。有人當時看我不順眼,還對著我就是幾腳猛踢,我當時還記得那種感覺呢。後來啊,一直頂著巨大的氣壓,終於走到了最前麵,我可憐的嘉宇就這樣被放在地上,眼色蒼白,男人的血嘩啦啦的流著,染紅了他剛出生的繈褓。我看見他嘴巴一呼一吸的,就像是脫離水的魚兒一樣。我才不管什麽法律不法律,抱起嘉宇就是一陣狂奔。我依稀記得當時的場景,多少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啊,多少人在後麵指桑罵槐啊,不過,我沒管,我要這個孩子活下去!”
“後來怎麽樣了?”
“出於一個父親的自私,我當時很天真的想到,先把孩子抱走,先隨便找個地方安下腳步,然後再慢慢來應對那些七零八落的事情,於是我就從醫院的後麵饒了過去,走在走廊的下麵。一陣冷風從我身旁吹過。”
“孩子剛開始還有隱隱的呼吸,可是這冷風一吹,我感到事情不妙了,孩子的呼吸聲都幾乎沒有了。我當時嚇壞了,我甚至懷疑我當初的選擇是對是錯。真的是前有狼後有虎啊,在那條陰森的小道前麵就埋伏著幾個追債的人員,雖然我沒看到他們的全貌,但是僅僅看著他們露出來的那一個衣角,我就知道,他們是誰了。我的心一陣恐慌,我記得那雙手曾經打牌的時候,因為有一個人出老千,那個露出衣角的人,十分憤怒,拿起斧頭就是一砍,把賭徒的手指當場砍掉。賭徒手中迸發的血液,濺到了男人的衣角上,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場麵,血腥的、殘酷的、沒有任何人情味的場麵。”
“不好意思,我跑題了。我把孩子緊緊得護在胸口,就算他們找到我了,我也不能讓孩子有半點差池,誓死一搏。說來真的是很巧,可能人在危機之中,上天總會派出另外一個莫名其妙的轉機吧,我當時把衣服脫掉,包裹著孩子,那個我先前打電話的護士,居然還在外麵。我看到了她,就好像看到了事情的轉機,我用手呼喚著她快過來,護士也算聰明,順著走廊的盡頭一直走了過來。我告訴她說,把孩子送回8—1。”
男人說道這裏的時候,居然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你猜後來發生了什麽事,說出來你可能覺得驚訝。”
“那你說說看。”
“我記得我臨走的時候,看到了門牌號是802,這是我腦袋裏最後的一次印象,所以也天真的以為路遙的房間就是在那裏。殊不知,路遙的房間是在旁邊的房間。這個802的這個房間,實際上就是嘉宇被抱走的房間。”
“啊?有這樣的事?”
“沒錯,陰差陽錯的,嘉宇最後還是成為了他們家的兒子。現在想起來,一切好像是天意似的。”男人繼續吸了一口煙。
“那您後來呢?發生什麽事情了?”
“不出意外,把小孩子給護士的時候,因為動靜太大,就驚動了當時埋伏的要債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