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不可思議的傳說(完結篇五)
“這絕對是個好主意。”舞馬打了個響指,“在大唐塔的時候我留心過這件事,塔魂告訴我,隻要開辟了第二層就可以將紅玉塔縮到巴掌大隨時帶走了。”
於是,在舞馬和李紅玉的一致主張下,紅玉塔的短期任務確定為進階二層塔。“可憐的陳盈盈絕對想不到自己的拚命努力隻是為了滿足一對狗男女異想開的幽會願景!”青霞的幽魂搖頭感歎。
歡樂的日子注定是短暫的。當舞馬埋頭於嶄新的實驗室和默契的溫存的同時,李神通在軍營之中布下了一張碩大的網。
他從鄠縣深山中請來一位老態龍鍾、左邊的臉色長著拳頭大黑色膿包的巫女。
這巫女早年名揚關中,據曾是絕頂美貌的覺醒徒,但在一場由嫉妒者點燃的大火中,她的臉龐燒爛了,她的本命妖怪毀掉了,心愛之人離去了,從此以後覺醒徒變成巫女,並憎惡全下的美貌女子。尤其是美貌的覺醒徒,越美麗越憎恨。
巫女用格根草、忘語花、幻蜃藤放在一口大大的黑鍋裏,碾碎成紫色的粉末,將初春第一場甘霖的雨水灌入鍋中煮沸,再加入到每一個兵士的飯菜之中。
等到第二個紅色滿月升的夜晚降臨之後,巫女嗚哩哇啦地吟唱起正常人永遠無法讀懂的咒語。
之後,所有兵士腦子裏都冒出了一個念頭——關中女神李紅玉的美貌其實是一場騙局,那隻是讓他們心甘情願為之赴湯蹈火的幻術,真實的李紅玉醜陋又邪惡,而眼下最為緊迫的事情便是趕走,或者徹底殺死李紅玉,繼而將那可惡幻術從每個人身上徹底驅除。
兵士們掀翻了李紅玉的帳篷,看見的卻是一張連鋪蓋都沒有的空床。
李神通等不及白到來,在紅月的照耀下,率領著千軍萬馬和幾個早就招募來的流浪覺醒徒,圍起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紅玉塔。
但不等他發表已經準備了足有半個月的勸降講話,表達自己的目的隻有原本就屬於他的覺醒塔而不會傷害紅玉塔中任何人的想法,紅玉塔顫抖了,緊接著就像是被他請來的巫女施了誇張的魔法一樣,先是呼啦啦脹大起來,從原本的隻有一層變成了兩層樓,仿佛一團被不斷扔進幹柴的暴躁火堆。
不久之後,又急速地縮,漸漸聚攏成一個拳頭大的模樣,然後離奇地消失於半空之中。
在無數兵士點燃的火把映照中,現場寂靜無聲,一道不出是來自覺術亦或是內勁兒的厲風劃過夜空,帶走了李神通頭頂最中間位置巴掌範圍內的所有頭發。
亮錚錚的頭頂反射了衝的火光,滑稽的讓人忍俊不禁。
而李神通,在腦袋上涼風劃過的瞬間,暴怒的情緒還沒有來得及引發下一步行動之前,忽然想通了——既然李紅玉可以幹脆利落帶走自己頭頂最中間的頭發,那麽也可以毫不費力地帶走自己的腦袋。此刻錚光瓦亮的光頭,已是她作為一個侄女,對本家族叔最大的包容。
從此以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隻要走出家門,李神通都會帶上各種各樣的帽子。
他甚至由此發展出一種迷信——戴紅色帽子的時候,自己的軍隊往往會莫名其妙的失敗。戴鐵製頭盔的時候,最適合平常來自突厥的奶酒,會增添一點點好運氣。待綠色帽子的時候呢,則往往征兆著諸事順利。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顏色。
在這個讓人難以忘記的紅色月夜之後,李紅玉,連同她的紅玉塔,以及所有紅玉塔覺醒徒,一起消失不見了。
令李神通搞不懂的是,其他人還則罷了,何潘仁這個奉行利益至上主義的商人怎麽舍得拋下自己苦心經營的大軍。當然,這個疑惑很快就會得出解答了。冥冥之中,李神通有這個預感。
據離開李神通大軍之後,李紅玉在鄠縣四周又舉起了義旗,聚集了數百人的隊伍。李神通撇了撇嘴角,覺得自己要是閑著沒事幹,伸出拇指的指甲蓋,衝這這點義軍輕輕一掐,螞蟻們就得灰飛煙滅。
可惜李神通沒有這種閑情逸致,他深深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而此刻的李神通大軍就是整個關中平原最龐大的一棵樹,倘使沒有等到李淵入關,就把隋軍的颶風招過來把大樹刮掉大半的葉子,甚至折損枝幹,那麽他響應晉陽起兵的意義和作用也就大打折扣。
最關鍵的是,這肯定會影響到李淵大功告成後對自己的封賞。
抱著這樣的思量,李神通翹起二郎腿躺了下來。他決定做個縮頭烏龜,連四隻爪子也縮進龜殼裏,沒有往鄠縣四周派出一兵一卒,甚至都沒有瞟一眼過去。
以他的想法,在這風雨飄搖的下,李淵、李密、竇建德、劉武周、梁師都、李子通、杜伏威……有太多值得大隋朝注意的勢力,而李神通這樣一個乖寶寶,朝廷應該發來嘉獎,通報表揚才對。
此刻坐鎮大興的楊廣的孫子、太原郡守楊侑卻並沒有按照李神通設想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位未來的隋恭帝年紀雖然隻有十二歲,但繼承了楊廣的資聰穎和非凡氣度,他敏銳地意識到任何一個和李淵牽扯到關係的義軍未來都有可能成為關門失手、覆水難收的最後一根稻草,於是連續向鄠縣派發征討大軍,可惜風雨飄搖的大隋朝也不剩幾支精兵強將的隊伍。幾次征討,接連失敗。
這個時候,李神通終於明白了自己已經不是一顆普普通通的大樹,而是連颶風都卷不動的遮巨木,腳底的根脈深入地底錯綜成網、堅牢無比。於是,他翻了個身,換了個睡姿,繼續躺了下來。作為一個半眯著眼睛的巨人,懶洋洋地瞄看關中之內的朝廷和一眾義軍的眾生像。
李神通腦袋裏也會偶爾冒出一個這樣的念頭——要是自己趁著這股聲勢,把大樹變成大風,在關中浩浩蕩蕩刮上一場,是否也能創出一片嶄新的地。甚至,以後都不必再仰仗李淵的鼻息。這個念頭一晃而過,他又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
等到李神通睡了一個回籠覺醒來的時候,再聽到李紅玉的名字,在關中沃野上流傳的已是關於她的各種不可思議的傳——
離開李神通的時候,李紅玉和她那不到幾百人的隊伍就像一場狂風暴雨中單薄飄搖、無處可逃的流浪狗。但那個時候的李紅玉已然學會了怎樣變強,並且在何潘仁身上成功地實踐過了。
關中義軍大道遍野,招納就是了。
這也是李紅玉最擅長的本事。她從鄠縣出發,蒙上了紅色麵紗,穿著炙紅似火的戰袍和披風,豎起邊角如火焰般躍動的旗幟,打著李淵和族叔李神通的名號,一路向著自己阿耶起兵和入關的方向行進。
她始終帶著最自信、最親切的笑容,走一路招納一路。沿途所過之處,各路義軍競相響應。人們仰慕和驚歎於她即使被蒙上大半個麵孔依舊絲毫無損的絕世美貌,有的義軍甚至在她到來兩三前就開始張羅起歡迎事宜,而李紅玉,則毫不吝嗇地向每一個值得拉攏的義軍首領作出功成封官的許諾——這是向她阿耶充分學習的成果。
在此期間,李紅玉還收獲了兩名大有來頭的鐵杆仰慕者。
一個名叫李仲文,爺爺是西魏八大柱國之一李弼,父親是大隋安州總管、真鄉郡公李衍。
另一個叫丘師,三州刺史、譚國公丘和的長子。
一個是未來的大唐反叛者,另一個是大唐開國將領。
他們此時此刻尚且年輕,還沒有經曆人生中必將經曆的跌宕起伏,但絕沒有人將他歸於紈絝子弟的行列。隻因他們敢於混吃等死的生活,不屑於即便改朝換代對自身榮華富貴也無絲毫影響的安穩,在亂世中拉起一隻隊伍,等待風起之時。
他們是見過世麵的,完全具有迎風飛舞的素質和能力,在亂世之中亦大有可為,卻依舊被關中女神的美麗所折服。
尤為重要的是,他們並非折服於李紅玉被遮掩的容貌,而是在見到李紅玉本人的一瞬間,就不自覺被卷入赤紅而溫潤的氣場中,為她所講的第一句話、發出的第一聲淺笑而震撼顫抖,心甘情願放棄開創一番屬於自己事業的念頭,從此以後肝腦塗地。
再後來,又一個紅月升起的夜晚,李神通的鄠縣大營裏下起了一場飄著桂花香味的雨,那甜甜的味道鑽進了每一個兵士的鼻孔裏,所有人都在一陣發自靈魂的喜悅中,從鄠縣深山巫女的巫術中清醒過來,重新回憶起關中女神的美好與善良。
這場雨是大自然的饋贈,但在山頂高頭撒下那些令人清醒藥粉的,是李紅玉和舞馬披著袈裟的身影。這也成就了又一個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浪漫回憶。
當夜裏,還沒等李神通回過神來,四萬名曾經隸屬於何潘仁的兵士悄無聲息離開大營,向著李紅玉那些不可思議的神話廣為傳頌的關中沃野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