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父親
李清明知道的另一個複讀了好幾年的人是他的一個同學的哥哥，聽說此人每次高考之前都要出去燒紙，燒很多紙，大概是祈求神靈保佑的意思。對於一個從一開始就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高中生來說，這樣的做法確實跳躍性有點大，至少李清明複讀的時候並沒想過這樣做。其實作為一個過來人，李清明基本能理解他的苦衷，他壓力太大了，實在被逼得沒有辦法了。高考成績出來以後，他勉強過了二本線，然後他對著父母喟然長歎：我就這些本事了。李清明知道，他說的是心裏話。
其實這些人是幸運的，他們身後還有無數即使複讀了仍然名落孫山的人呢，他們背負著父母的期盼親友的祝福卻無力改變結局。按理說一個人這麽執著了，家裏又那麽困難，老天爺睜一下眼讓他考上也行啊。可現實偏偏不是這樣，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時候殘酷著呢。
李清明第二次落榜的時候也曾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以至於上帝要拿他開刀，很快他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上帝根本沒工夫理他。他一個人在家裏那個封閉幽靜又充滿著草木氣息的園子中坐了很長時間，覺得自己應該用嚎啕大哭或者自殺之類的舉動證明自己很痛苦，最後還是沒有付諸實施，畢竟他向來是個低調的人。他鬱悶了幾天，又恢複了能吃能喝能睡的樣子。
“高考落榜的人比比皆是，跟有些人比我還是很牛逼的，我隻是為了追求自己的愛好或者隻是以此為借口多看了幾部小說，耽誤用在學習方麵的時間和腦子而已。”他這樣對自己說。
複讀對有些人來說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一種曆練，每複讀一年相當於心靈受了一年的煎熬，周圍的壓力和自己的奮鬥促使他蛻變了一次，那個過程應該說是痛並快樂著。反正李清明覺得自己複讀那一年所得到的收獲比過去三年所得到的總和還要多，生命的質量因坎坷而提升。
此時此刻，李清明想到了跟高考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古代的科舉考試，還有範進中舉的故事。科舉考試有時候也很邪門，有的人明明才華橫溢卻屢試不中，有些人考到白頭還是不能成功，一輩子就搭在裏麵了。這種痛苦不但他自己要承受，他的父母和妻子常常也會受到牽累。如果丈夫沒有功名，做妻子的哪怕出自名門望族也連頭都抬不起來。當然，範進的妻子屬於運氣比較好的。大多數人看範進中舉後的種種醜態都是抱著嘲諷和不屑的心態的，而李清明卻體會到了那一抹不易察覺的辛酸。
俗話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實在考不上就不要考了嘛。早點進入社會積累經驗，在發家致富的道路上提前起步，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身邊那種沒上過大學卻創業成功成了老板的活生生的例子還少嗎？而且有時候他們雇傭來給自己的幹活的人正是那些經過大學深造的高材生。
雖然沒有考上本科，但學還是要接著上的，最後李清明灰溜溜的去上了一所專科院校。這樣當街坊鄰居滿臉關切地問他考沒考上大學時，他偶爾也可以含混不清的說考上了。然後人家往往還會問去哪兒上學，這時候李清明就理直氣壯的報上那所專科院校所在的城市的名字。經此一事，李清明覺得有時候無知並不一定是壞事，至少當麵對那些根本搞不清專科與本科的區別的鄉親們時，他可以蒙混過關了。
當然，這裏並沒有歧視專科學曆的意思，事實證明有時候低學曆的人們掌握的實用技能比那些高學曆的人們的大套理論知識更能在社會上吃得開。當李清明專科畢業，正在猶豫要不要專升本時，他的三叔勸他不要繼續上學了。李清明知道三叔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看到李清明家裏的經濟條件確實很差，李清明的父母確實很累，另外上完學以後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仍是一個未知數。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投入跟產出不成正比，或者說差距巨大。
因為當初一直放不下架子，李清明對專科的誌願填報也是敷衍了事，最後稀裏糊塗去了一所比較爛的學校。李清明看不上這學校，沒想到學校也沒怎麽看上他。錄取他的前一天學校裏給李清明來了電話，詢問他願不願意來，如果不願意來的話人家就錄取別人了，通知書也免發了。李清明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他悲痛欲絕的同時滿口答應會去報到。
本來李清明家鄉所屬市的發展程度在整個省裏就是靠後的了，沒想到他所上的學校所在的市更加的偏僻落後，簡直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李清明喟然長歎，隻好將悲慘的命運進行到底了。
至此，從小學到大學，從同學到老師，李清明能記起來的人和事都聊得差不多了，不過李清明總覺得缺點什麽。他靜下心來想了想才發現之前自己一直在獨立地回憶某位老師或某位同學，卻忽略了他們之間的聯係，這可是一大遺憾，畢竟按照唯物主義辯證法有聯係才有發展嘛。
畢業之後同學之間的聯係最常見的莫過於同學聚會，可惜李清明很少參加，因為他混得不好，沒法跟人家攀比炫富。踏入社會之後他參加的唯一的一次同學聚會是在自己村子裏，那都是自己的小學同學，大部分人從一年級甚至學前班開始就跟李清明在一個班裏，他們的家也在本村。當這些人一個個來到李清明家裏叫他出去玩的時候，李清明想推脫都推脫不了。值得一提的是這一群人最後一起來到了小學老師家，這就好玩了，把老師也聯係上了。
那一年正月初三，李清明的幾個小夥伴來他家裏玩。這幾個人那可真是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了，而且年齡也是一樣，家離得近，上學在同一個班，絕對的發小竹馬之交。幾年不見大家都有了不少變化，有的人長高了一大截，有的人變胖了，還有的變瀟灑了。
李清明看到他們也是分外的高興和激動，真想衝上前去像電視裏演的那樣跟每個人擁抱一下甚至親一下，可最後還是沒有付諸實踐。因為這裏畢竟是農村，雖然小夥伴們都或多或少的出去闖蕩過，觀念也前衛，但旁邊的長輩們不一定接受得了，另外李清明這個人性格是比較內向的，激動過後又有些拘束了。
李清明看見大家衣著光鮮的來玩，而自己有混得一般，就沒有跟以前那樣放得開了。氣氛這個東西，很多人都能感覺到的，小夥伴們也不例外。對待這幾個人，太客氣了就有些見外，而太隨意了又好像不太合適，時間就在這一左一右的搖擺中微妙的前行。終於有個人提出了建議，一起去找咱班另外的同學去，反正大家都好久不見了。
不太懂待客之道的李清明也是鬆了一口氣，跟爸媽打了聲招呼就跟著出去了，外麵的空氣真清新啊。李清明一時間放不太開，並不代表別人也這樣啊，這幾位很快就勾肩搭背嬉皮笑臉起來。受到感染以後李清明也慢慢的放鬆起來，他兩隻手插在褲兜裏，嘴裏吹著口哨，習慣性的跟在人群後麵溜達著。
到了另一個同學家裏，大家聊個幾句很快又想到住在附近的另一個同學，於是大家又一起往那邊趕。慢慢的人越湊越多，隊伍越來越大，幸虧過年的時候結伴出去的人比較多，不然這麽一行二十多人讓別人看到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了呢。
曾經有一年天邊出現了一顆拖著長尾巴的星，很多人稱之為掃把星，據說這顆星每隔幾十年才會出現一次。李清明查了下資料才知道這是哈雷彗星，當它靠近太陽時，星球表麵氣體和塵埃受到陽光照射才被人們看到，這很正常，並不是有些人所說的世界末日就要降臨了。而這次同學們能夠聚齊也是湊巧的事情，就像是彗星出現，你不必刻意去記這是什麽年，就當自己中了次獎了。這裏需要說明的一點是，李清明的小學是在自己村上的，這些同學也都是本村的同齡人，隻要在家想找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