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深宮恨
剛穿過花園,墨尋在不遠處看到了一襲豔麗的朱紅色朝服向他走來,身後跟著大大小小的丫鬟奴才,陣勢龐大,他心下左右為難,想調頭離去已然不可能,隻好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兒臣參見母後。”
看著正向自己恭敬請安的墨尋,皇後許氏微微怔了怔,納悶道,這皇上不是派他去辰王府瞧墨然去了,怎麽這下這麽快又出現在宮中了?難道墨然出什麽事了?
想著,便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尋兒不是去辰王府了嗎,怎麽才一會兒的工夫就折回來了?是辰王病的很重嗎?要不要請禦醫?本宮命禦醫隨你去辰王府瞧瞧吧。”
一連幾個問題不間斷的冒出,根本不給墨尋說話的機會,可他心中的疑問卻不斷上升,什麽時候皇後這麽關心三弟了?還是另有用意?
因為一直以來,皇後與墨然向來水火不容,這是宮中所有人都知道的。甚至有人私下議論紛紛,說是皇後害死了辰王的母親,也就是當年盛寵一時的雪妃娘娘,所以這兩人表麵上雖無爆發過激烈的矛盾,但每次一見麵,總是火藥味十足,可謂是針尖對麥芒!可今日,皇後卻主動關心起墨然來,著實讓墨尋不解。
他知道,若自己如實相告,以皇後多疑的性格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定會一探究竟,若是墨然確實不在府上,那自己豈不是害了他?
猶豫了下,墨尋決定隱瞞今日之事,他望向皇後關切的神情,不動聲色道:“回母後,兒臣確實是去了辰王府,奈何三弟身子不適在房中休息,所以兒臣就速速回來了。”
“噢?是嗎?那不知尋兒見到辰王沒?既然病的這般嚴重,還是請宮中的禦醫前去瞧瞧才可放心。”話雖如此,皇後的眸中卻劃過一絲疑惑與詭譎,又被很快斂去。
聽皇後這般說,墨尋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的確,他並沒有見到墨然,麵對家丁與辰王妃的奮力阻攔,他也覺得十分奇怪,甚至那一刻,他也懷疑過墨然根本不在府上,可無憑無據,他也不好硬闖。
雖然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從小到大,三兄弟中數他與墨然的感情最好,他們一起嬉戲一起打鬧,作為哥哥他總是照顧和幫助自己的弟弟,他以為能一直如此。
可不知從何時起,墨然的性格變得越發孤僻,也不像以前那般信賴他,漸漸的,他們兄弟之間越發生疏,再不似從前。
一直以來,宮中流傳著不少的流言蜚語,他不全信,但也不是完全不信,他知道,在墨然冷酷孤傲的內心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但為了兄弟情義,他可以隱瞞。
“母後的好意兒臣替三弟心領了,隻是辰王妃已命胡太醫就診,說是感了風寒並無大礙,再休息幾日即可痊愈。”婉拒了皇後的提議,墨尋實在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皇後聰慧過人,隻怕會引起懷疑,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他之所以再次回宮來,是為了看望自己的母妃,不曾想在此遇到了皇後。
而許氏對於墨尋的拒絕並無表現出不滿,隻是用目光淡淡地掃了眼墨尋,刻意柔聲道:“既然辰王無大礙,那本宮就放心了,尋兒此番進宮,定是來看望寧妹妹的吧?如此,本宮就不阻礙你們母子相聚了。”說完,就從一側繞過,朝花園內側走去。
她步子放的十分緩慢,似乎,有意為之。
直到恭送走了皇後,墨尋才抬起頭,溫和的臉上瞬間帶了幾分鋒芒,又想起母妃在寢宮等他,他快步的朝寧安宮走去。
明顯感覺到墨尋已走遠,皇後才停下了腳步,眸中的光芒若隱若現,素來身強力壯的墨然竟連病幾日,她可不信!
似乎想到什麽,她的眼中劃過一抹不著痕跡的淩厲,半邊上揚的嘴角帶著詭異的笑,同時斜睨了眼身側的婢女,吩咐道:“去,把淩兒叫進宮來,就說本宮有要事相告。”
把玩著手中的繡帕,她目光炯炯,墨然,本宮倒要看看你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與此同時,墨尋來到了寧安宮。
“母妃!”聲到人未到,腳剛沾地,墨尋的聲音就響徹了整個寢殿。
座上的女子聽到呼喚,激動的迎了出去,有好幾日她都不曾見到最心愛的兒子了。
她就是墨尋的生身母親,當今的寧貴妃——寧茜。
她沒有皇後那般尊貴的出身,也沒有皇後那樣有權有勢的父親,她隻是一個小小的侍郎之女,比不上皇後擁有右丞相之位的父親。
弱肉強食,她不起眼的家族早已被皇後的父親許恩打壓的一個不剩,除了她和她相依為命的兒子墨尋。
靠著自己的努力和才華,當時的她也博得了皇上的親睞,步步為營,終於,她成為了貴妃娘娘。
可奈何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的多情令她失望,絕望,到如今的不在乎…後宮之路,她走的並不順暢。
為了兒子,她忍辱負重久居深宮,不爭不搶,以溫婉大方的形象好不容易坐穩了貴妃之位。
可是,她不是不爭!不搶!
而是,她在等!等一個機會!報仇雪恨的機會!
她相信,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能和兒子相聚是她最大的快樂,在墨尋身上,寄托了她所有的愛。
“尋兒可來了,母妃還以為你把母妃給忘了呢。”眸光閃閃,慈愛嬌嗔的語氣還帶著絲絲抱怨,笑意卻早就掛在了嘴角。
“母妃這是在怪兒臣不孝了?兒臣一忙完不就來看您了麽,母妃近來身子可好?”墨尋邊說邊扶著寧茜坐下,特意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送到母妃眼前。
喝著兒子斟的茶,寧茜的內心倍感溫暖,她輕握住墨尋的手,笑意滿滿,“母妃身子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倒是你得注意身子,幾日不見又消瘦了不少。”責怪的語氣又滿是心疼,孩子大了,又貴為王爺,總有他們的責任與使命,她能做的就是在背後默默的鼓勵他。
“歲月催人老,你父皇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即便不是太子,這朝中有什麽事你也多幫著點,必要時多打理打理知道嗎?”一句體貼而建議性的話,寧茜卻說的字字有力,誠懇迫切的目光給聽者一種話中有話的錯覺。
“母妃…”墨尋帶著不確定又輕喚了一聲,他看到了母妃眼中如炬的光芒,更重要的,是他在這樣的光芒下看到了深深的恨意!他害怕會錯意,帶著詫異與不篤定。
難道母妃這麽多年的不爭不搶都隻是她的假象?她根本就沒有忘記仇恨,她的偽裝,是為了更好的複仇!
這個想法著實嚇了墨尋一跳,他寧可母妃過著平淡簡單的生活,也不想讓自己最親的人陷入後宮爭鬥中。
贏了,榮華富貴,權勢地位!
輸了,身敗名裂,人頭落地!
可是,他賭不起!
“母妃,兒臣再為您斟杯茶。”墨尋接過茶杯,刻意避開寧茜複雜的深眸。
然而,寧茜一把抓住墨尋的胳膊,逼他與自己對視,目光不再柔和,帶著厲氣與強勢。
“母妃,兒臣隻想我們母子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其他的,兒臣沒有過多的想法,請母妃成全。”墨尋低垂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明白,有些東西是不會隨著時間消失的,隻會越發的更生地固,可是,他真的不想賭!
“母妃忍氣吞聲了那麽多年,就是盼望有朝一日你能長大成才。尋兒,難道你忘了你外祖父他們是被誰害死的,死的有多冤嗎?你忘了這些年母妃所受的苦嗎?尋兒,你不能忘!”最後一句話寧茜直接吼了出來,墨尋的表現令她寒心,這麽多的仇恨怎能說忘就忘,至少她做不到!
“尋兒,你知道為什麽你父皇的子嗣如此稀少嗎?你知道為何後宮佳麗三千,如今卻寥寥無幾嗎?你又可曾知道,素來心狠手辣的皇後對其他妃子趕盡殺絕,卻獨獨輕易地放過你的母妃呢?尋兒,這些你又可曾想過?”寧茜一口氣傾盤而出,咄咄逼人,淚水早已在眼眶打轉,模糊了視線。
這麽多年的深宮生活,她早就看透了一切,看清,看淡了,隻有仇恨,絲毫不減!
墨尋驚了,愣了,這些他的確從未想過。但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和皇後許氏脫不了幹係,隻是,他選擇了沉默。
三年一選妃,按理說父皇的子嗣應綿延不絕,而不是如今僅剩的三個兒子。宮中的妃子死的死,瘋的瘋,可想而知,皇後的“功勞”功不可沒。
可為何皇後會允許他的母妃走到今日這個位置?的確,依皇後的手段,母妃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這其中又是何緣由?
“為何會這樣?”墨尋張了張嘴,問道。
“為了你!”寧茜聲淚俱下地看著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簡單的三個字包含了她這麽多年來的心酸苦楚。
母妃的淚水灼傷了他,墨尋張了張嘴,這次,卻沒有發出一句話。
寧茜整理了下思緒,緩緩道來塵封在她心底最大的秘密,“許淑珍之所以沒有對我趕盡殺絕,是因為我抓住了她的把柄,足以令她致命的把柄。”
說到這,寧茜眼中的狠色又加深了幾分,“其實她曾不止一次的想殺了我,我原本可以直接告訴皇上,可是,沒想到許氏竟拿你的命做要挾,若我敢說出去一個字,她就殺了你……為了你,我不得不屈居於她的威勢之下,認打認罰,我生怕做錯什麽,讓她抓住小辮子,所以任何事我都小心翼翼,隻是為了保護你……尋兒,你明白嗎?”
一席話下來,聽到母妃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為了保護他受到的傷害,他的心狠狠地痛了痛。
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無能,連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芷盈是,母妃也是。
克製住內心的澎湃,墨尋開口問道:“母妃說的把柄是指什麽?”
拭去臉頰的淚水,寧茜緊了緊眸子,低沉著聲音道:“雪舞,當年的雪妃娘娘,她的真正死因!”
墨尋驚駭,那不是墨然的母親嗎?當時皇後宣稱雪妃娘娘因覺得有負皇上盛寵,於是在冷宮裏自盡了。
如此說來,這不是真的。
難道宮中流傳的那些流言蜚語才是真相嗎?是皇後害死了雪妃?墨尋倒吸一口氣,苦笑不已,不愧為皇後,夠狠!夠絕!
他替母妃拭去眼角殘留的淚珠,這一刻,他懂了!
那他們呢?是否會成為下一個墨然和雪舞?
不!絕不!墨尋在心底暗暗表明了聲,如今,換他來保護母妃。
不再有任何對話,墨尋望向寧茜柔和一笑,然後輕輕地擁住了她,很久很久,都不曾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