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亭夜宴(五)
我聽到四周人群都倒吸一口氣,或許大家真以為是真是個醜八怪,此時看到的,卻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麵容。也不知道他們是震驚還是失望。
錦繡公主雙目失神,喃喃道:“怎麽會,怎麽會?你不是和我說你是醜八怪麽?你怎麽會.……”
寒哥哥震驚地看向我,動了動嘴,雖沒出聲,但我能看到他的嘴型:“丫頭.……”,他是震驚我仍存在於世,卻也驚訝我仍存在於世的吧。
雲祈風眼裏卻一點都不震驚,隻是麵容變得有些發白。仿佛早就預料到是我。他默默注視著我,仿佛要看穿我的想法。
或許,他曾經是真正疼愛我的吧。現在,因為我還活著,所以,他寧願負了柳沁兒,也不願重蹈當初的覆轍。可終歸,他愛的不是我。他是怕,若是他娶了柳沁兒,我會如當初一樣,從此消失於世?
柳沁兒緩緩轉頭看向我。在認清我的那一刻,她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雙目漸漸現出絕望與憤恨。她是應該絕望的。
因為我沒死。雲祈風不再娶她。或許,她一輩子都不會成為雲祈風的妻子。
她更應該憤恨。我想,她連想撕了我的心都有了。我總是如此陰魂不散。
兩年前,她的婚禮,因為我的出現,我的死,害得她的婚禮就此終止。成為名不正言不順的太子妃。兩年後,有煊翰帝賜婚,她本能如願嫁給他的。卻又因為我沒四成,雲祈風怕我再死,不肯再娶她。
我非常能理解她的心情。每個人的婚禮,是一個人最幸福的時候。可當最幸福的時候,被人生生潑了盆冷水。誰都不會高興。
可她卻不能理解我。就如我當初,以為我能一輩子幸福陪在雲祈風身邊。可她卻硬要插一腳。耍了各種手段。這是我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與柳沁兒,或許注定今生相克。自從遇到她,我的人生就此拐了彎。她毀了我的人生,我也毀了她的幸福。或許我與她,有一人本不該存在於世。
煊翰帝的聲音沉沉傳來:“這就是你心儀的女子?”
柳世宏笑意盈盈看眼手中的麵紗,得意得向我眨眨眼,繼而轉頭鄭重對煊翰帝說道:“回皇上,她叫青河,雖沒有什麽好身世,但是世宏就是喜歡她,望皇上成全。!”
“我不許,我不許……”錦繡傷心地哭罵道:“父皇,宏哥哥隻能娶錦繡。父皇,您一向疼愛兒臣的,您要為兒臣做主。而且這女人,看她就一臉狐媚樣,你一定不能把她嫁給宏哥哥啊.……”
“錦繡,不許胡鬧!”煊翰帝打斷錦繡公主,看向我:“模樣倒還挺俊俏”皇上不理錦繡公主,看向柳世宏的父親,意味深長地說道:“柳愛卿,你對此有何看法?”
左相看了我一眼,沉聲道:“皇上,自古以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既然皇上肯把錦繡公主下嫁給犬兒,那老臣隻認公主一個兒媳。犬子年紀尚輕,難免會被一些民間女子所迷惑,等他成親之後,他會學會長大的。望皇上能原諒其年紀尚小,赦其抗旨不遵之罪。”
“父親,兒子是認真的。”柳世宏抗議:“兒子一生,隻娶青河一個。”
“你……”左相吹著胡子,生氣至極。卻又礙著煊翰帝,不敢發作。
“哈哈哈哈.……”許久未作聲的衛國使者突然哈哈大笑:“想不到此次出使煊翰,竟碰到如此一件趣事,哈哈哈哈……真是貽笑大方,貽笑大方啊……哈哈哈.……”
煊翰帝臉色不是很好看。但畢竟是一國之君,要斥責來使,也首先是臣子之責。左相早就看到煊翰帝的臉色,對著衛國使者怒斥:“此乃我朝之事,何時輪到你一個衛國使者恥笑。”
衛國使者仍在笑,語氣卻帶嘲諷:“難道不是麽?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哭哭啼啼喊著要嫁人。別人不喜歡她,她還非要貼上去。一直聽聞煊翰民風保守,女子矜持溫婉有禮,如今看公主的行為舉止,我才清楚,這一切都是騙人的。
”
柳貴妃聞言大怒:“住嘴。本宮的女兒,何時輪到你衛國蠻夷說長道短。”
衛國使者止住笑:“娘娘莫氣,我說的是事實。我們衛國,要兩個人相互喜歡,才能締結姻緣,喜結連理。既然左相家公子如此喜歡這位紅衣姑娘,不如問問,這位紅衣姑娘,是否也喜歡柳公子?”
煊翰帝臉色沉鬱看向我,若有所思地說道:“青河,你與世宏是否真心相愛?朕想聽你親口說,若你們真是兩情相悅,朕就成全你們!”
我心亂如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卻不知道如何收場。如今,全場目光都集焦在我身上。而讓我難受的是,寒哥哥的目光。
柳世宏卻一把拉我跪下,滿臉期待又興奮,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別害怕,別緊張。隻要說出你的想法便可。”
可我聽不進他的話,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那個白色的衣角,可是,令我絕望的是,那人早已恢複淡然無謂的神情,目光瞥向別處。
我自嘲地笑了,心裏反而一下平靜了下來。鎮定地抬起頭看向皇上,正想說出自己的想法,沒想那衛國使者又突然插上一句:“姑娘,您可是叫青河?”
我點了點頭:“民女正是青河。”
他作思考狀:“我衛國太子曾說,在煊翰,曾得一名叫青河的女子舍身相救。小廟裏,菩薩後,一吻為證。姑娘,您可是那女子?”
我有些驚訝。小廟裏,菩薩後,一吻為證?這個場景如此熟悉,可我作為青河的日子,短短兩年,我救過什麽人,我不會不知道。卻沒發生過如衛使所說的場景。
我正想說不是。那衛使若有所指說了句:“對了,姑娘,我衛國太子,叫北宇俊。”
我如雷轟頂。北宇俊,我如何不記得?在南恬重鎮。我救了他,他卻輕薄了我。沒想到,北宇俊,竟是衛國的太子?記得他走時,說他會回來找我。他竟真的還記得我麽?
可那時,我是雲纖磬。並不是青河。即使日後他派人來煊翰查找。找到的也是我作為雲纖磬的資料。但如今衛使竟能知道,那麽說明,北宇俊,他肯定混在眾人之中。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我抬眼看了眼衛使,發現他正興致盎然,期待我的回答。而他身後的隨從,是他?北宇俊
眾人又是起了驚訝。甚至有點人在竊竊私語,說我是不是衛國混進來的奸細。在無數雙眼睛注視中,我無處遁形。隻能硬起頭皮回答:“是我。”
衛使道:“果然是您。太子回國後,總茶飯不思,曾繪了姑娘一副畫像,命人四處尋找,卻一無所獲。此次我前來煊翰,他也再三叮囑我,尋找姑娘下落。太子殿下一直記掛青河姑娘。”
“是麽?他竟還記得我。”
衛使轉頭對煊翰帝道:“我衛國太子承諾,若找回青河姑娘,立她為太子妃,煊翰與我衛國,便再無征戰。”
煊翰帝眼睛閃過一抹精光,對我說道:“青河姑娘,你與衛國太子情深意切,你可願前往衛國,當為衛國的太子妃?”
柳世宏說:“皇上,我不同意青河前往衛國。”
煊翰帝道:“朕現在正是征詢青河姑娘的意見。”
我心中嗤笑:情深意切?我與北宇俊不過幾麵之緣。煊翰帝不過是想讓我成為保衛國平安的工具罷了。可如今的我,心已枯死。還有什麽可在乎的。“回皇上,民女願意!”
說完,整個人如一潭死水般平靜,心不再起半點漪瀾,唯有等著皇上的宣判。
我能感受到身邊的柳世宏由期盼變為憤怒。聲音輕輕帶著些沙啞質問:“為什麽?”為什麽?我也不知為什麽。一顆已死的心,如何還能再愛?既然我愛的,不愛我,那麽,就找一個愛我的吧。
可我不能再害寒哥哥,他已有家世,有兒女。我再插一腳,他家並永無寧日。
我也不能害柳世宏。即使他真的喜歡我。可我並不喜歡他。而且這輩子都喜歡不了他。對他,是何其的不公平。他以後,還有很多的路要走。他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真正愛一次。
隻要我走了,便什麽問題都解決了。我微微轉頭,看向雲祈風。我能看到的是他的淡然無謂,卻看不到他隱藏在袖子下,攥緊的雙手。
我再看衛使,仍是粗獷豪氣。而他身後的侍衛,眸中卻露出一絲喜悅,接觸到我的目光,又回複平淡。
我心中笑了笑。
隻聽到皇上的聲音從上座傳來,聲音也有隱隱的無奈:“朕今日本想充當月老,促成三段姻緣,奈何卻是錯牽了紅線。婚姻之事,也要有情才能天長地久。既然,今日有一對有情人在場,那麽朕就成人之美。朕特在此,賜青河以公主身份,下月初八,嫁於衛國太子,締結兩國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