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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誰在說話?

  陸羽發現他動不了了,甚至連眼睛都無法轉動。


  他的眼前是一片陰沉昏暗的天空,無數提著大刀長矛的人從他眼前踩過,但他卻沒有任何知覺。


  四周全是此起彼伏的喊殺與金鐵交擊之聲,其中還夾雜著一聲聲慘叫。


  這是一個戰場嗎?


  除了戰場,他想不到會有其他地方能發出這樣的聲響。


  但戰場的雙方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兵力,一波死去,另一波立馬接上,連綿不絕。


  這場戰爭似乎永不停歇。


  過了多久了?

  十天還是二十天?

  陸羽算不出來,頭頂的天空分不清白天黑夜,永遠都是那麽的昏暗陰沉,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時間概念。


  他無數次想轉頭看看周圍的環境,但他做不到,就算有無數雙腳或踏或踢在他的身上,他都未曾移動分毫。


  於是他放棄了,任由各種雜亂之音充斥在他的耳中。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流逝,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嘈雜,甚至還觀察起了每次踩在他眼前的人影。


  這些人大多都穿著藤甲,手持長矛,隻有少數幾個是穿的鐵甲,臉上或凶狠,或怯懦。


  還有一個身穿亮銀鎧甲,腰配雙刀的魁梧男子,威風凜凜,猶如戰神。


  但據他所知,藤甲懼火,早在一千年前就被大奉朝廷所淘汰。


  那這些人又是來自哪裏呢?


  大奉北方戰事多發,步兵多是裝配步人甲,由諸多甲葉用皮條或甲釘連綴而成,基本可以護住全身要害,組成的重步兵陣營更是將北方雪蠻牢牢地擋在了關外。


  而南方少戰事,加之悶熱潮濕,步兵基本配備的鎖子甲或皮甲,輕便透氣。


  當然更有各種花樣百出的少爺兵,那鎧甲基本就是圖一個花裏胡哨,真打起仗來就沒什麽用了。


  這也是當初伏延叛亂,能從南方一口氣插入大奉腹地的原因之一,最後還得調動北方邊軍前來平叛。


  而且這段時間他偷偷計算過,每過一段時間,這些人便會從他頭頂跨過一次,所有動作分毫不差。


  那麽很明顯了,這些人並不是人,甚至連鬼都不是,這是一處古戰場,這場從不間斷的戰爭也不是真的戰爭,隻是當初那場慘烈戰事的具現。


  那麽需要多麽慘烈的戰事,才能在時過成百上千年後,依舊在此地不斷回現,甚至衝天的煞氣將這方天地都盡數籠罩。


  時間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陸羽麵前的景色突然一陣變幻,一個鬼臉黑衣人映入了他的眼簾,但黑衣人似乎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或者說是他意識的存在。


  “嘿,運氣不錯,這次居然撿到一把細劍,看樣子應該能賣上不少錢,隻是這劍煞氣也太重了點吧,得找人去好好掩蓋一下。”


  黑衣人開心地說道,似乎極為滿意。


  細劍?


  我是一把劍?


  陸羽懵了,怪不得自己無論如何都動不了,一柄劍怎麽自己動?

  不過為什麽我會成為一柄劍?


  那場前世之夢他記得清清楚楚,為何夢醒之後自己會成為了一柄劍……難道我還在夢中?

  “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陸羽大喊道。


  但黑衣人沒有任何反應。


  聽不到嗎?


  正在陸羽費力思索之時,黑衣人已將細劍收入背後囊中,卻縮了縮身子,低聲罵道:“這太阿古戰場還真是邪門,明明沒鬼,卻比鬼蜮還要滲人,算了,趕緊溜吧,反正收獲也不少了。”
……

  陸羽不知道他具體被賣了多少次,反正不長的時間,他已經被轉了至少十次手了。


  現在的他正躺在一個櫃台之上,旁邊一個身穿鐵甲,氣宇軒昂的中年將軍正與店鋪掌櫃談論著價錢。


  “呂將軍,你看這劍的做工雕紋,那絕對是大師的作品啊,而且這把劍據說傳到現在已經上千年了,上千年沒有一點鏽跡,必然是一把寶劍啊,我從人家手裏收來都花了兩百兩銀子,您直接給我砍到一百五十兩,實在是賣不出來啊。”


  山羊胡掌櫃一陣訴苦。


  兩百兩?

  陸羽此時能說話的話絕對會將這奸商揭穿,他被賣到現在明明隻賣了一百兩而已……

  隻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為何會買一把細劍?

  難道是有什麽收藏的癖好?


  不過那呂將軍似乎是個老實人,聽到掌櫃如此說,頓時麵現難色,麵對這平頭百姓,一點都沒有將軍的威嚴。


  “趙掌櫃,本將軍確實拿不出那麽多銀錢,一百五十兩已經到了極限了。”


  山羊胡掌櫃頓時眼珠子一轉。


  “呂將軍,看您這話說得,再怎麽您也是個將軍啊,雖然朝廷的俸祿算不得多高,但這發下來的軍餉.……”,山羊胡子話音一頓,丟給那呂將軍一個你懂的眼神。


  誰知那呂將軍頓時就勃然大怒,“休得胡言,北方蠻子年年入侵,軍中將士奮勇拚殺,朝不保夕,誰若敢克扣軍餉,那與禽獸何異,我呂岩絕不答應!”


  山羊胡掌櫃頓時腹誹道:難怪這麽多年了還是個雜牌將軍。


  不過還是訕笑道:“將軍息怒,是小人失言了,隻是此劍乃是女子所用的細劍,不知將軍買去有何用途?”


  呂岩這才麵色稍緩,解釋道:“半月後便是小女十八歲生辰,本將軍見此物適合女子佩戴,便準備買下它送予小女作為生辰禮物。”,隨即歎了口氣道:“可惜錢財未夠,隻得另選一物了,告辭。”


  說罷便朝著店外走去。


  方才趙掌櫃那一番話確實讓他極為憤怒,但奈何事實就是如此,克扣軍餉這種事在邊軍中幾乎快成為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算他再氣憤都無可奈何,隻能保證自己的手下將士不會遭受此等委屈。


  趙掌櫃見他轉身要走,頓時麵色一急,這把劍收來不過一百兩而已,方才隻不過是試探一番,看能不能多誆點價錢,就算兩百兩賣不到,以一百五十兩賣出,那也是極賺的。


  而且這把劍又是細劍,用作裝飾尚可,但與人對戰就差了那麽點意思了,此地又是大奉北部,對於兵器講究的就是一個實用,不像南部那些公子哥,喜歡佩戴精美寶劍作為裝飾,若是錯過了這個買家,這把劍還不知道得在店裏放多久。


  生意人嘛,將手中貨物轉化為流動資金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趕緊喚住了就要走出門的呂岩。


  “呂將軍請留步!”


  呂岩轉身疑惑道:“趙掌櫃還有何事?”,話音一落,便見趙掌櫃雙手捧著細劍從櫃台後走了出來。


  “將軍愛女心切,在下感同身受,平日又奉守邊關保家衛國,想必是極難見上兒女一麵,如今想送女兒一件生辰禮物卻還為這區區錢財所難,當真讓在下羞愧不已,既如此,在下便以一百五十兩虧本賣於將軍,也算為令媛的生成聊表下心意。”


  趙掌櫃麵色誠懇,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


  呂岩聞言頓時感激萬分,麻溜地將錢付清,最後帶上細劍離開了店鋪。


  欺負老實人啊。


  陸羽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此後半月,細劍一直被裝在一個木匣中,陸羽也因此一直身處於黑暗之中。


  當他再次見到光亮時,已經到了一座宅院中,正被一個少女握在手中。


  少女身材頎長,麵容十分秀麗,眉宇間隱約帶著一絲柔弱,雖是北方女子,但卻有著江南女子般的溫婉。


  “爹,這是送給我的嗎?”,少女打量這手中細劍,眉宇之間滿是驚喜,就連那一絲柔弱都少去了幾分。


  呂岩憨厚一笑,“當然是送給你的,爹知道你自小便喜歡這類兵器,隻是你娘覺得女孩子舞刀弄槍的不好,對了,你千萬要藏好了,別讓你娘給發現了。”


  少女眯眼一笑,“謝謝爹,我保證不讓娘親發現!”


  “什麽不讓我發現啊?”


  這時,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


  父女兩皆是麵色一緊,少女趕緊將細劍藏到了背後,看了過去。


  一個中年美婦走出廳堂,正朝著父女倆行來。


  “沒什麽!”


  “沒什麽!”


  父女倆齊聲回道,麵色緊張,鬼都知道有問題。


  中年美婦嗔怪地看了呂岩一眼,開口道:“又給柔兒買這種東西,你哪來的錢?”


  呂岩頓時縮了縮脖子,呐呐道:“朝廷發的獎賞.……”


  一個高大威猛的軍中漢子露出此等模樣,卻是顯得有些滑稽。


  中年美婦聞言頓時挑了挑眉,瞪了他一眼,不過也沒有多加責備,看向緊張兮兮的少女道:


  “拿出來吧,要藏到什麽時候,這次就算了,但下不為例,都要嫁人的姑娘了,還喜歡玩這些東西。”


  少女頓時眉開眼笑,“謝謝娘!”


  呂岩則站在一旁憨厚傻笑,自己這夫人除了有點嚴厲,什麽都好!

  他常年居於軍中,手下那些陣亡將士的家屬一直都是她在暗自接濟的,卻從未有過任何怨言。


  他作為一個將軍,雖說是雜牌,但也有著一定的地位的,而他卻隻有這麽一位夫人,也從來都不羨慕別人家的三妻四妾。


  此後自然是一家團聚,其樂融融,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陸羽還了解到這呂岩家中還有一個兒子,不過相當頑劣,據說不久之前和一幫狐朋狗友跑到京城去了。


  晚飯之後,呂岩夫婦早早地回到了房中,呂柔自然不會去打擾,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內。


  一番洗漱之後便坐到了桌旁,撐著下巴,盯著擺在桌上的細劍,滿臉好奇。


  “小劍啊小劍,你叫什麽名字啊?”


  “沒有名字嗎?要不要我給你取個名字!”


  “要不我叫你秋月吧,嗯,就叫秋月,這個名字我們不告訴別人。”


  少女微翹著嘴,似乎對這個名字極為滿意。


  陸羽也是一樂,大多數十八歲的女孩都是一兩個孩子的媽了,這呂柔居然還如此童趣,當真是少見。


  接著又聽呂柔歎了口氣道:“唉,可惜我就要嫁人了,娘說嫁人之後便要相夫教子,不能貪玩,不然會惹得夫君不喜的,到時候肯定不能將你帶過去了.……”


  “也不知道娘給我找了一個什麽樣的夫君,據說是爹的好友的兒子,比我還小一點,也不知道長什麽樣,性格如何;其實有時候我倒挺想做個江湖女俠的,逍遙自在,想去哪便去哪。”


  “可是不行啊,爹在軍中帶兵打仗,一年都回不來幾次,弟弟又貪玩,時常跑得不見人影,隻有我能陪在娘親身邊,若是我走了,娘一定會很傷心的,也不知道嫁人之後還能不能時常回來,不過娘說那家人也是在這城內,這麽近的話,應該可以的吧……”


  呂柔癟了癟嘴,趴在桌上,如那世間多數少女一般,順從著父母的婚姻安排,憂慮又帶有憧憬的想著自己那從未見過麵的未來夫君。


  “不嫁不就可以一直陪著你娘了,或者招個上門女婿也可以啊。”,陸羽自顧打趣一聲,反正別人又聽不到他說話。


  誰知那趴在桌上的少女卻如被針紮一般猛然站起身來,左右張望,驚慌道:“誰?誰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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