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這個叫嚴峻的男人
“上次你們派人來調查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遲早有一天會來把她接走。”嚴峻看著柳言葉,並不掩飾眼裏的溫柔。
但是柳言葉卻沒有看他,而是一直看著杜言。從前的柳言葉眼裏什麽都沒有,而今天,她眼裏隻有杜言……自己的兒子。
嚴峻有些失落地低下頭,這麽多年來,自己從來都沒有在她的眼睛裏出現過,自己與其他療養院的工作人員沒有任何區別。嚴峻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麽多年來的陪伴,柳言葉會不會連他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可真是一件無奈的事情呢。
嚴峻冷笑了一聲,隨即抬起頭,看向眾人,繼續說道:“但是我沒想到,你們竟然這麽快就來了,我都還沒準備好。”
張曼璟警惕地問道:“準備什麽?”
嚴峻看了一眼張曼璟,繼續說道:“不要緊張,我隻是說對於她的病例和行李……不過,也不需要準備什麽行李。”反正自己送她的那些禮物,她也應該不會要吧。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們今天會來接走葉子,那杜冰知道嗎?”柳溫乾突然問道。
“理論上他應該知道……”嚴峻看想窗外。即使是嚴冬,隻剩枯枝,他依舊覺得那些自己親手栽下的柳樹很美。
“理論上?”柴芬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
“是的,但實際上,我沒有向他報告。”窗外的枯柳枝隨風搖擺,姿態並不美,但依舊擁有韻味。就如同那位名叫柳言葉的女子,即使丟失了她的靈魂,卻也足夠吸引他。
“你……”薑柳頓了頓,繼續說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並不是什麽事情都要向他匯報,這個療養院是我的,我跟杜冰隻是曾經的好朋友,幫他一個忙而已。”不告知他這次的事情,是報複,報複杜冰如此對待這麽一個優秀的女子。
薑柳沉默,柳溫乾沉默,柴芬沉默,眾人都沉默了。嚴峻,這個神秘的男人,隻有在看向柳言葉的時候,眼神裏才會透露出溫柔,臉上的表情才會變得豐富,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但是嚴峻沒有坦白這份感情,其他人還有什麽資格來拆穿。
有些事情,不拆穿,才不會傷痛,才不會失去。
“那我們現在能夠帶走葉子了?”柳溫乾沒想到事情會進展的這麽順利,半信半疑地問道。
嚴峻看向柳言葉,從她臉上的欣喜可以看出,她很希望能夠與自己的家人團聚。從此,再也沒有理由把你困在我的身邊。“可以,但是還需要走一下程序,這樣我也好交代。”嚴峻站起身,走到門口,隨之停下,轉身,走回到柳言葉的身邊,對她說道:“一路順風。”不說再見,此後再也不見。
看著麵前這位女子漆黑的眸子裏終於有了自己的身影,嚴峻不知是該喜還是憂。在最後離開的時候,你的眼裏才有我。
“一會兒會有人來帶你們去辦手續。”丟下這句話,嚴峻就離開了。直到辦完手續離開療養院,眾人再也沒見過嚴峻。
眾人沒有想到事情會進展的如此順利,臉上都表現出難以抑製的喜悅。大薑當然是陪著他的小姑,江雨微和夏憶博自然落在了隊伍的最後。江雨微在踏出療養院大門的時候,轉頭的一瞬間,看到了在療養院剛進門大樓中的某個窗戶中,一個男人手裏夾著一顆煙放在嘴邊,看向眾人離開的方向。或許是在看著某個人,或許什麽都沒看。
江雨微頓時眼裏一陣酸澀,情不自禁地說道:“他愛過。”
旁邊的夏憶博順著江雨微眼睛的方向望過去,看到那個男人矗立在窗前,點頭道:“嗯。”
從來都存在一種愛,不能說出口,因為永遠都得不到回應。
嚴峻站在窗前看著那人在親人的簇擁下上車,離開,消失。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同時左胸處也感覺空落落的。
離開窗子,坐在沙發上,看了一眼旁邊放著的柳葉茶,拿起另一邊的雪莉酒,希望它香甜的味道能夠沁入心裏。
人一旦獨自飲酒,就容易陷入回憶。
記得第一次聽說柳言葉的名字,是在杜冰對自己說他的夫人要來療養院治療時。當時隻是覺得這個名字很有趣,便記住了。第一次見到柳言葉,是在那之後的某天,走出療養院大樓,就看到杜冰挽著一個女子,她眉眼之間透露著甜蜜,但是在嚴峻這種專業人士看來,這位女子的表情總有些不對勁。
杜冰告訴他,這就是他的結發妻子……柳言葉。原來,她就是柳言葉,確實有幾分眉如柳葉的感覺。看的久了才發現,這位女子,一直在笑,無論是什麽時候,嘴角總是上揚著,笑的那麽無奈,那麽空洞。杜冰說,她自從生產之後就是這樣,笑的令人心裏發慌。
現在嚴峻想起當時杜冰的這句話,隻能譏笑杜冰當時的做賊心虛。在他的診斷下,柳言葉患上了重度的產後抑鬱症,他猜測在柳言葉生產之前已經患有輕度的抑鬱症了,隻不過這病隨著她生育的完成,而愈發嚴重。或許,柳言葉是想給杜言自己最美的笑容,所以她會一直笑,笑的好痛。
為柳言葉辦理了住院手續,杜冰就離開了,走的時候交代除非是柳言葉的家人,不得向任何人吐露她的消息,更不能讓任何人帶走柳言葉。柳言葉就這麽在療養院住下了,一住就是將近十年。
柳言葉住進來不久,嚴峻就從報紙上得知了杜冰夫人去世的消息。當時他才明白杜冰用意何在,但是他並沒有去找杜冰問清楚,也沒有向外界透露任何關於柳言葉的消息,可以說一切都是按照杜冰要求來做的。一是因為柳言葉卻是有抑鬱症,需要治療,然而最重要的原因則是,嚴峻現在才敢承認,當時的他對柳言葉一見傾心,想要用這種自私的辦法把她留在自己身邊。要不然也不會為她修建柳園,不會為她親手在柳園周圍栽滿柳樹,也不會愛上喝柳葉茶……
隨著他的治療,柳言葉的抑鬱症得到了好轉,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她不再笑了。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到她最真實的表情,哀傷。
柳言葉從來沒有問過杜冰的去向,也從來沒有問過這是在哪裏,自己為何會在這裏。這讓嚴峻漸漸明白,當年杜冰和柳言葉第一次來到這家療養院的時候,她是清醒的,因為嚴峻從她眉眼之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甜蜜。
身體每況愈下,柳言葉不得不以輪椅代步。柳言葉這次離開並沒有把輪椅帶走,嚴峻看著停放在花園裏的輪椅,是他為她特製的,輪子是用柳木做成的,然而,有什麽用,她不會帶走,這把專屬輪椅也沒有了任何價值。
正當嚴峻陷入令他滿足、同時又令他痛苦的回憶中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來。”嚴峻沉聲說道。
進來的是照顧柳言葉的阿姨,很善良的老媽媽,照顧了柳言葉5年,對嚴峻的心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從未多過一句嘴。
“院長,柳小姐讓我帶話給您。”老媽媽規規矩矩地說道。
“什麽話?”嚴峻沒想到柳言葉還會有話留個自己,這無疑讓他大吃一驚。
“柳小姐說:謝謝您。”老媽媽低著頭說道。
“謝謝我什麽?”嚴峻不明白,他把她困在這裏這麽多年,她還要謝什麽?
老媽媽看向嚴峻,滿眼的慈祥:“柳小姐把這麽多年來您送給她的禮物都帶走了。”
嚴峻拿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隨即放下酒杯,走到窗前背對著門,老媽媽識趣地退出了房間,留下那個眼眶微紅的男人獨自一個人在房間裏看著院子裏的那把輪椅落淚。
壓抑著的抽泣聲在房間裏回蕩,原來,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