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壞人是我
聞言。
手持武器討債的地痞,互相對視一眼,撇了撇嘴,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輕視。
又是個空有美貌的草包貴女!
這樣的人,他們都不知道遇見多少個了,見別人挨打受苦,就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幫忙,要不是命好,生在富貴人家,早就被騙去青樓了。
“咳!”
魯三輕咳一聲,示意讓兄弟們收斂點,這畢竟是暫住的表小姐,他皺眉勸說道:“表小姐,那對父女欠債不還,性情惡劣,您沒必要幫他們。”
更重要的是。
那對父女兜比臉都幹淨,他們費了牛鼻子勁追債,可不真是為了要錢,最主要的是——
老爺最近準備結交的官員,不貪權,不愛財,甚至連妻子小妾都沒有,唯獨身邊缺不了女童,一個個送上門,眼光反而越來越高。
恰好門裏的那個女兒,含苞待放,是個罕見的美人胚子。
想到這。
魯三更是竭盡全力的拒絕,故意誇大言辭說道:“小姐,那對父女可是欠了整整三百兩銀子,全用來吃喝嫖賭了——”
“胡說八道!”
隔著一道門,裏麵的父親憤怒得直喘粗氣,大力拍著門,為自己的聲譽辯駁:“宋某隻欠了三兩銀子,而且從來不去青樓,不入賭坊,何曾吃喝嫖賭,何曾欠了三百兩銀子了?”
“就是就是。”
他的女兒才五六歲,雖聽不懂在說什麽,仍學著父親的樣子,拍拍門,在一旁用稚嫩的童聲助威。
三兩變成三百兩。
這喝血吸髓的手段,怪不得魯家能聚起那潑天富貴,也怪不得魯瑤一夜間就能在花園輸去二百兩銀子。
瓊樓玉瓦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森森白骨。
邵佑嫣不禁咋舌。
見狀。
魯三以為她是退縮了,自覺看透了這群世家小姐的虛偽善心,不由暗自得意,說道:“為了這樣的人不值得,表姑娘還是回府去吧。”
“不!”
邵佑嫣搖頭拒絕,一副地主家傻閨女的作態,從袖子裏掏出三張銀票,讓春曉遞給魯三。
臉上傻氣更足,道:“區區三百兩而已,怎麽抵得過兩條人命重要,你把錢拿去,放過他們父女吧。”
接過錢。
魯三一臉便秘的表情,十分糾結,他想要的不是銀票,而是裏麵的小美人胚子。
三百兩不過是隨口一說。
可真當銀票真拿到手裏,魯三正想再找借口拒絕的時候,忽然牛眼一瞪,呼吸急促起來,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大耳光。
錢都有了。
還要人幹什麽?
就算除去交給府裏的,這都能買多少個女童了!
“表姑娘真是出手大方。”魯三想明白後,態度立刻掉了個個,幹脆利落的揮手,道:“兄弟們,就算這家還錢了,咱們走!”
說完。
一群人又浩浩蕩蕩的離開。
大門開了一條縫。
那位父親探出腦袋,謹慎的左右看看,見討債的人是真的走了,拍拍胸口,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連忙牽著女兒跑來。
他頭戴儒冠,身上的青衫打了三四個補丁,洗的有些褪色,旁邊的女兒,衣服已經小了很多,但白白淨淨,頭發仔細梳起。
兩人過的窮苦日子,但很是講究。
“在下宋簡竹,這是小女宋惜君,多謝小姐今日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沒齒難忘。”宋惜君小小一隻,也在旁邊跟著學舌。
宋簡竹身材瘦削,膚色蒼白,蓄著半寸長的指甲,行禮說話,都頗有分寸,帶著一種鬱鬱不得誌的書生氣。
寒窗十年雖苦。
但凡是供得起孩子讀書的,都是家有餘財,就算再怎麽落魄,也不至於連三兩銀子,都到借的地步。
況且這人還有財力娶妻。
邵佑嫣打量一番,忍不住問道:“觀先生舉止行為,頗有章法,應是讀過書的,怎會淪落至此?”
“唉!”
宋簡竹長歎一聲,嘴角露出苦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雖讀過幾年書,但——”
經過他的一番自述。
邵佑嫣才知道,原來宋簡竹也曾是富家子弟,正因為家有餘財,所以各類書籍,筆墨紙硯不斷,父母也希望他能考取功名。
如今大昭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科考也是以《詩》、《書》、《春秋》等儒家經典作為考試內容,已經百餘年未變。
宋簡竹並不愚鈍,反而天資聰穎,卻偏偏不愛學儒術,反而喜歡縱橫家,讀書最愛從古書裏麵,鑽研古時候的合縱連橫之術。
如此一來,別說狀元探花,就連秀才都考不上。
幸而他家境富庶,父母見他科考無望,幹脆給他早早定了門婚事,成親不久,妻子便生下女兒惜君,也算舉案齊眉。
直到一年前。
生意周轉不濟,父母瞞著他借了一大筆錢,不過二三個月,利息滾利息,比本金還高了十倍,他們自然還不起。
上衙門告狀不成,反而被沒收家產,勒令還錢。
父母含羞忍辱,當晚便想不開,自縊身亡,身懷六甲的妻子,受到驚嚇,導致早產,因為沒錢請產婆,一屍兩命。
仆人更是偷了賣身契便跑。
昔日賓客往來無數的宋家,如今門可羅雀,冷冷清清,隻剩宋簡竹獨自帶著女兒生活。
聽完。
邵佑嫣久久無語,忽然明白,為什麽燕十要逆大勢而行,寧可與無數京城勳貴為敵,也要推行“青苗法”了。
羊羔息、砍頭息,一分錢借,十分錢甚至百分錢還,不過兩三月之間,無數人家家破人亡,不知換得誰家紈絝千金一擲。
魯家不過是諫議大夫,在這京城,連名門也稱不上,能叫衙門也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其後,一定有更多、更大的勢力。
她恨得牙根癢癢,摸了摸宋惜君腦袋,才平複下心情,開口問道:“不知借給宋先生銀子的,是那戶人家,居然在京城一手遮天,如此猖狂?”
根據她的猜測,至少也得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了。
聽到這話。
宋簡竹又是長歎一聲,語氣夾雜著痛恨與無可奈何,道:“不是別人,正是尚公主的邵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