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光榮回京
皇帝收到了一連串的捷報:李晟收複長安朱泚西逃,渾瑊收複鹹陽。皇帝激動得渾身熱血沸騰,老天保佑啊,經曆了那麽多劫難,他終於熬出頭了。當然,皇帝並不知道李晟收複長安是張光晟做的內應,雖然如此,他也並沒想過張光晟非殺不可,天下動蕩不安,他幾次差點性命不保,整天東奔西逃的,張光晟做事又低調,皇帝甚至沒意識到這個人也造了他的反。
皇帝終於翻了身,剛聽到勝利消息的他因為太過激動竟然淚流不止,衣袖都當手帕用了,他哭得一塌糊塗,身邊隨從們都害怕起來。糟了糟了,皇上這不會是高興傻了吧?皇帝哭著哭著,忽然又仰天狂笑起來,侍候他的人都給嚇了一大跳,皇帝高舉雙手挺起胸膛仰天狂呼道:“祖宗有靈社稷有靈蒼天有靈啊!”
瘋狂半天後,皇帝漸漸冷靜下來,又走回臨時禦書桌前興致勃勃神采奕奕翻看奏章,看著看著,他又頭疼起來。因為他的兩位重臣給他出了一個難題:李晟和渾瑊的奏章中提到了同一個人,一個曾經殺了許多回紇人給他惹來大麻煩卻又差點被他遺忘的人,那人也是跟隨朱泚造了他的反的一個逆賊——張光晟。
李晟列出許多莊嚴的理由,力主張光晟非殺不可。而渾瑊卻替張光晟說了不少好話並請求皇帝寬恕這個反臣在迫於無奈的形勢下委身於賊的罪行。
皇帝皺著眉把兩位重臣的奏章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究竟該怎麽處理這個張光晟呢?說實話,皇帝對張光晟不忠於他的行為很感不滿,但並沒想過要殺掉他。當時天下那麽亂,造他反的人那麽多,他已差不多是虱子多了不怕癢死豬不怕開水燙了,造反的人多如牛毛,再多一個張光晟好像也算不了什麽。他早已下旨赦免那些接受偽政府官爵的人員,沒辦法,有些事他必須妥協。為什麽呢?天下太亂了,曾經不忠於他的人也太多了,如果真要一一追究起來,不知會牽連多廣,真要一一處死,那豈不是全國血雨腥風?弄不好就有人鋌而走險重新舉起反旗造成新的動亂!大唐王朝曆經劫難,已經傷不起了。他既然能夠原諒別的人,當然也能夠原諒張光晟,何況還有渾瑊給他說情呢。
可是李晟不願讓張光晟活著!皇帝看著李晟的奏章,李晟的措詞極其嚴竣,似乎他跟這個張光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兩位重臣意見相反,皇帝左右為難起來。如果他原諒張光晟的話,李晟會不會因此不滿呢?皇帝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當初他一不小心沒照顧好李懷光的情緒,結果就釀成大災,李懷光竟然跟朱泚同流合汙,弄得天下更加動蕩不安,雖然皇帝僥幸逃過了李懷光背叛他的劫難,但這件事不能不讓他痛心疾首啊。
現在,他是該照顧渾瑊的情緒呢還是該照顧李晟的情緒?皇帝思量半天,最終決定照顧李晟,畢竟渾瑊為人忠厚得多,奉天城裏又曾跟他共同患難一起經曆生死考驗,君臣之間的感情已非一般了,就算直接駁回他的請求,渾瑊也一定能夠體諒他的苦心吧?
皇帝終於拿定主意,於是批準了李晟的奏章,卻把渾瑊的奏章壓了下來,又叮囑身邊的宦官竇文場等人說:“如果哪天渾瑊問起張光晟之事,你們就說他這奏折來得太晚,朕看到他的奏折的時候,早在三天前已經奏準了李晟一本判處張光晟極刑的奏章了。”
渾瑊為張光晟求情,卻是受了王保家的請托。保護皇帝安全抵達梁州後,保家就跟隨渾瑊平定叛亂,眼見形勢逐漸明朗,保家終日擔心他張叔叔會被朝廷追究,就去請求渾瑊幫忙說情,渾瑊很爽快地答應了。他本來以為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皇帝還下過赦免令呢。沒想到奏章送出去後,得到的回書竟然是“對不起,朕已奏準李晟判處張光晟極刑,敕命早就發出,追不回來了。”
渾瑊吃了一驚,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本來以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怎麽還給辦砸了呢?渾瑊愣了半天,最後沒精打采的命人去找保家。
保家還以為是什麽緊急軍情,忙忙的趕到渾瑊的中軍大帳,渾瑊垂頭喪氣把皇帝的回書拿給他看。保家看到皇帝給渾瑊的私人回書,他大驚失色,顫危危慢慢跌坐到地上,半晌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問:“太尉,難道我叔叔已經去了嗎?”(渾瑊已被加封為門下侍中同平章:事,也成了大唐的榮譽宰相,所以將士們稱他為太尉)。
渾瑊愧疚地點了點頭,保家丟下書信,捧住頭,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渾瑊看得心疼起來,真害怕這年輕人的頭發就這樣給拔掉了。過了好半天,保家才抬起頭來,眼裏已滿是淚水,他勉強哽咽道:“太尉,無論如何,保家還是要謝謝您為我叔叔說情。”
渾瑊更加愧疚起來,他搖搖頭,離開公案,走到保家麵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別太難過了。張光晟已年近花甲,也算高壽了。”
皇帝車駕到鹹陽,渾瑊韓遊瑰戴休顏率領三軍將士遠遠接著,又前呼後擁保護他前往長安,為了跟軍士們親近,皇帝不再坐車,改為騎馬。
快到長安時,李晟駱元光尚可孤又率領軍士們遠遠接著,這麽多將領的騎兵步兵加起來足有十多萬人,旌旗綿延幾十裏,將士們百鳥朝鳳眾星捧月,終於把這位曆經劫難差點性命不保江山送人的皇帝捧得風光無限威風凜凜。
李晟跪在皇帝麵前請罪道:“陛下在梁州受苦了,都是因為臣收複長安太晚,臣不敢請求陛下寬恕,還請陛下降罪。”皇帝在馬背上掩住眼睛唏噓流淚,又說了許多撫慰李晟的話,然後請他平身,李晟又磕了三個頭,皇帝命令左右隨從扶他上馬。
庭芳跟二十多位年輕姑娘一起進了大明宮,她和另外四個新進宮的女子被撥給一位老宮女伺弄花草。那位老宮女鬢邊都有了白發,年齡似乎比庭芳母親還大,容貌也遠比張夫人見老。老宮女脾氣很不好,嚴厲得甚至有點不近人情,幾個新手沒少挨她的罵。姑娘們背地裏發牢騷叫她“老姑婆”。
庭芳想著老宮女斑白的頭發,倒是挺同情她的,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進宮的,她究竟在這宮裏呆了多久?她脾氣那樣怪僻,大概也是悶出來的吧?一個女子,孤零零的在宮中伺弄花草。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幾十年過去了,花樹枝繁葉茂,春風一吹就鮮花盛開,可是當年鮮花一樣的人兒不知不覺就像風中殘燭一樣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庭芳害怕起來,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孤零零一個人來到這大明宮,會不會有一天,她也在這宮中熬白了頭發熬得性格大異終於孤僻內向看誰都不順眼起來?
皇帝終於回了久違的大明宮,他激動得渾身顫抖,像夢遊一樣,半天才漸漸清醒下來。皇帝吩咐大擺慶功宴載歌載舞宴請群臣論功,李晟排第一,渾瑊第二,皇帝又大加賞賜,衷心感謝這些忠臣良將為興複大唐所付出的汗水。後來遇上休假,皇帝也經常擺這樣的慶功宴感謝這些為他浴血奮戰的將軍們(還好這位皇帝知恩圖報,既沒在酒裏加什麽料也沒在慶功樓裏放上一把火)。
皇帝慶功宴上的群臣大多興高采烈,唯獨王保家心急如焚恨不得快點結束,他的心早就飛到庭芳那裏去了。跟他並排而坐的李惟簡也有點心不在焉,大概也在惦記著他媳婦兒呢。
好不容易等到慶功宴散席,出了大明宮,街上月光如水,酒足飯飽的功臣們騎著馬在月光下慢慢溜達,大夥兒笑著揮手互道晚安。王保家卻沒那個心情踏月徐行,他急急趕往張府,叔叔出了事,還不知道庭芳和嬸娘的日子該有多難過呢。
保家趕到張府的時候,發現府門上貼著封條,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會是這樣?難道庭芳和嬸娘也跟著叔叔連坐了嗎?保家隻覺頭頂嗡嗡作響,眼前發黑,待他意識過來,自己已倒在大路上了,天地似乎還在旋轉。
保家畢竟是太年輕了,沒經過什麽風浪,也沒有什麽人生閱曆,當他知道張光晟遇難的時候,他隻擔心庭芳會傷心會難受會痛苦,甚至都沒考慮過前人所說的“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完全沒想過庭芳也有可能會跟著出事,一直到自己回到長安,發現張家更多的悲劇,他才開始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