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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覆巢之下

  光晟在刑部監獄裏遇到了李忠臣,李忠臣看到披枷戴鎖的光晟,他詫異地睜大眼,顯然光晟的枷鎖是特製的,李晟對光晟的防範要比其他人都嚴得多。李忠臣瞪視了好一會兒,居然咧嘴嘲諷地笑道:“兄弟,我到這裏來了你都要跑來作伴,咱倆還真不是一般的有緣啊。”


  光晟苦笑了一下,問道:“在白華殿裏我解散了你的軍隊,你不恨我麽?”


  李忠臣大大咧咧道:“有什麽好恨的,那個時候無論你出不出頭,我也反抗不了多久。你做得沒錯,我帶著人做無意義的反抗不過是徒添殺戮而已。你製止了也好,省得我罪孽深重到陰間去了還要被閻王爺下油鍋。”


  光晟沉默了,他靠著潮氣很重的牆坐到地上,慢慢閉上眼。手腳都被精製的鐵鏈鎖得牢牢的,頸上還戴著枷,他也實在難以休息。在焦慮了大半年後,當想象變成現實時,他反倒坦然了,內心甚至相當平靜。雖然命運詭譎多變,但是無論如何,他的夫人和女兒都沒事,保家也還好好活著,將來已沒有什麽可牽掛的了。


  李忠臣苦著臉道:“我說,你也太神了吧,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能隨遇而安?”


  光晟睜開眼道:“不然你要我怎樣?難道在這裏哭哭啼啼就能改變命運麽?”


  “確實是不能。”李忠臣煩躁地說:“可我想找個人說說話啊,我都快發瘋了,還不如早點一刀了斷呢。”


  光晟歎氣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李忠臣恨道:“那還不是閑的麽?我這一輩子轟轟烈烈的,到老來卻要討閑飯吃,你以為我吃得舒服啊。投閑置散久了,就難免忿忿不平幸災樂禍。”


  光晟不置可否,輕輕“嗯”了一聲,繼續閉上眼,讓枷鎖靠著牆以減輕脖子上的重量。李忠臣悶了許多天,終於有了發泄對象,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東一句西一句的回憶他當年的光榮曆史,光晟靜靜聽著,偶爾應答一聲。


  李忠臣說了半天,漸漸口幹舌燥起來,他也挺沒勁地打住話,靠著牆慢慢坐了下來,雙手抱著膝蓋,把頭放到雙臂間睡覺。李忠臣隻戴鎖,沒披枷,相比之下他比光晟要自由得多。他正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李忠臣睜開眼一看,牢門外站著一個蒙著臉的夜行人,他手裏居然還舉著一支正燃燒著的蠟燭,真是膽大包天!跑這種地方來還光明正大的,當刑部監獄是他家菜園呢。


  張光晟似乎早就醒了,此刻,他正站在牢門口,跟那個夜行人隔著鐵柵欄相對而立。李忠臣渾身一個激靈,這地方鬼不下蛋的,除了犯人枷鎖什麽東西都沒有,莫非這夜行人是想劫獄?


  光晟望著那個夜行人,忽然責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真是好心沒好報!李忠臣頗有點為那夜行人鳴不平。


  夜行人輕聲道:“你家裏人知道你出了事,急得不得了,你女兒跑去找我。你們一家對我有恩,你有事,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了。嗨,我剛剛挨個兒在那些獄卒身上搜了半天,就沒搜到一個鑰匙,鑰匙到底藏哪兒了?”


  李忠臣歎氣道:“我們都是重犯,刑部的人防得特別嚴,這牢房的鑰匙以及我們身上這些鐵鐐的鑰匙根本就不在獄卒身上,如果我沒弄錯,鑰匙似乎是由李晟麾下的將軍輪流保管的,我也不知道這鑰匙今天究竟是在他麾下的哪一個家夥身上。”


  光晟冷淡地對那個夜行人說:“你走吧。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你救不了我。這牢房還有這鎖和鐵鐐都很牢靠的,沒有鑰匙,你要毀壞它們,一定會弄出巨大的動靜來,弄不好連你自己也會陷進來。更何況,就算你成功劫獄了,以後我也見不了人,還要連累家人跟著我提心吊膽東躲西藏,我不能忍受這樣子活著。”


  這個夜行人就是張瑾了,他今夜其實挺幸運的,剛開始他去了大理寺監獄,轉了一個圈先後抓了兩個獄卒逼問都沒打聽到光晟的下落,他因此認定光晟不在大理寺監獄裏,轉身就光顧了刑部監獄,這次他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光晟。隻是沒想到的是,找到人了他也無計可施。張瑾急得直跺腳道:“你讓我就這樣子空手回去?你家裏人還巴巴地盼著我呢,我怎麽跟你家人交待?”


  光晟歎了口氣,“我老了,也該死了,你不必過意不去。今後,如果我的家人遇到什麽困難,請你在力所能及的狀況下照顧照顧她們,光晟就感激不盡了。”


  張瑾咬著唇沉默著,過了好久才堅定地承諾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她們的。”


  光晟微笑道:“那麽,再見了。”他忽然住了口,帶著歉意:“對不起,我一時糊塗了,我們最好不要再見。你多保重。還有,像今夜這樣危險的事情,你能不做就不要做吧。別忘了你當初是因為什麽負傷的。”


  張瑾似乎有點留戀起來,他對光晟抱拳一禮道:“其實你不是個壞人,不應該得到這種結局的。”張瑾轉過身,又回頭望了一眼,鬆手丟掉蠟燭,牢房裏立刻一團漆黑,隻聽得衣袂帶風之聲,張瑾已經走了。


  李忠臣歎了口氣道:“兄弟,看來你做人還真不算差,到這種地步了也有奮不顧身的朋友相助。可惜你不走運啊,他救不了你。”


  光晟淡淡道:“你也不夠走運,他若能救得了我,你自然也跟著獲救了。”


  張瑾回到客棧,才打開房門,隔壁的客房門也跟著開了,封采星走了出來,似乎是責備又似乎是關心地看著他。“小舅舅,你怎麽總是半夜三更出去冒險?”


  張瑾安慰她道:“你看我這不是安然無恙麽?”他轉了個話題,“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休息?女人不能熬夜,熬多了會老的,弄不好我小叔叔會嫌棄你哦。”


  “他不會!”封采星滿不在乎道:“你現在是我和元本在這京城裏唯一的親人,你這麽不知道照顧自己。我要熬老了那也是你害的,小心我家人會找你算賬。”


  張瑾歎口氣道:“得,我怕你了,都過了四更了,我得趕緊去睡覺,你也休息去吧,”


  張瑾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他慢慢爬了起來,無精打采地梳頭穿衣然後打水洗漱,他忙活了一陣,把自己收拾整齊了,看了看隔壁封采星的房門依然緊閉著,她昨夜熬那麽晚,應該還沒睡醒吧?張瑾怕她醒了找不到自己又要擔心,就寫了個字條從門縫裏塞了進去,然後輕手輕腳下了樓。


  張瑾點了飯菜,把早餐午餐一次性解決了,叫店小二給他牽了馬來,張瑾翻身上馬往張府而去。他心情挺沉重的,昨夜營救失敗,那就意味著張光晟會被處死,現在巴巴的跑去帶給人家這樣一個噩耗,他心情相當苦悶,甚至有點怕見張家母女了。


  盡管心情不好,馬兒還是很快就跑到了目的地——晉昌裏的張府。張瑾抬起頭來,吃驚地睜大眼,張府大門緊閉著,門上貼著京兆尹衙門的封條。張瑾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過了好半晌,終於有一個人迎麵而來,張瑾攔住他問道:“大哥,這家人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被封了?”


  那人看了一眼大門,漫不經心道:“我也不太清楚,聽京兆尹衙門的人說這家的主人是個反賊,所以被抄了家,他家裏也沒什麽人,有個姑娘倒是長得天仙似的,真是可惜了,以後就成官府的奴隸了。”


  張瑾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昨晚就該把張姑娘留在客棧了。不過,即便如此,張夫人也還是難免被官府抓去做奴隸。


  好在張光晟的家人都是女性,不至於被斬草除根。雖然要吃點苦頭,總還是能夠營救的,隻不過是多花點錢罷了。


  張瑾歎了口氣,要從奴隸市場上把她們母女買回來,他是沒那麽多錢的,隻能回東平去找他父親張惟誠拿錢,那似乎有點遠水救不了近火。聽張光晟說小叔叔李惟簡立了大功,既然如此,小叔叔也應該出人頭地了,或者可以找他拿錢?

  張瑾苦笑著搖頭,還不知道小叔叔什麽時候才會回京呢,這不一樣是遠水不解近渴嗎?到底該怎麽辦?張瑾皺起眉頭,實在不行,就上李晟家裏去偷吧。張家的災難都是李晟帶來的,讓他破點費,也算是替他積點陰德吧?


  張瑾一路盤算著打馬到了奴隸市場,他在市場上轉了兩圈,就是沒見到張家母女的影兒。“難道還沒來得及被送到市場上來?”張瑾這樣想著,就找管理貿易的互市郎打聽消息,他為此掏了二十個錢,那個互市郎卻是一問三不知,在他管理的奴隸花名冊上也沒見到張家母女的名字,倒是看到了張府管家徐塞鴻的名字。


  張瑾又花了些錢,讓互市郎帶他去見張府這位管家徐塞鴻,沒想到徐塞鴻也是一問三不知,他也完全不知道張夫人母女的下落。


  這一次,張瑾是真的著急了,他沒救出張光晟本人也就罷了,居然連張光晟的家人也保護不了,承諾了別人卻做不到,而且那個人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就這樣失信於人,他會愧疚一輩子的。


  從奴隸市場上出來,張瑾牽著馬幾乎是無意識地慢慢遛著,他暗暗咬牙發誓: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救你們出來並且還你們自由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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