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好事多磨
送走王夫人後,張夫人興奮地告訴女兒,“今兒王家伯母是給你提親來的呢。”庭芳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張夫人見女兒這樣安靜,不知她心裏又在想什麽,終究有點不放心,張夫人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勸慰女兒道:“庭芳,你已經這麽大了,不能再耍小孩脾氣了。你跟你表哥已沒有任何可能了,女孩子終究是要嫁人的,既然王保家還願意娶你,他母親也沒有反對,你就嫁給他吧。”
庭芳低頭道:“母親覺得怎麽好就怎麽辦吧。”
張夫人看到女兒這樣柔順,再回想她當初的潑辣勁兒,不由一陣心疼,從背後抱著女兒道:“乖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庭芳笑著安慰母親道:“其實也沒什麽,還不是一樣過來了。俗話說‘好事多磨’嘛,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
光晟回到家,聽說王夫人居然親自上門提親,他也興奮得不得了,王夫人竟然不嫌棄她女兒,庭芳總算有歸依之所了。
兩家既然都沒意見了,親事就緊鑼密鼓開始進行了,挑聘禮擇吉日……王夫人忙得不得了。
也許好事真的多磨罷,王夫人大概是上了年紀,發了福,長期生活養尊處優,居然有了富貴病。因為兒子的終身大事終於塵埃落定,也不知是興奮過了頭還是操心過了度,王家才送上聘禮,還沒來得及把媳婦兒娶進門,王夫人就一夜暴卒了。王家的喜事還沒辦,喪事倒趕在前頭了。
光晟鬱悶不已,王夫人五十多歲的人了,也算是壽終正寢,可是這位嫂嫂也未免寢得太不是時候了吧?
王保家傷心不已,母子倆相依為命多年,雖然他經常頂撞母親,內心卻是十分敬她愛她,現在母親突然歿了,剛開始幾天他一直失魂落魄六神無主,大小事情都靠管家打理著。母親入土為安後,王保家經常坐在她臥室裏發呆,有時候還會產生錯覺,門外有一點響動,他就以為是母親回來了,急急忙忙迎出門去。有時候隻是別的人偶然經過門前,更多時候是他自己幻聽,保家撲了個空後,又一次意識到母親再也不可能回來了,於是又怏怏回房發呆。
按照漢家禮製,保家已上奏為母丁憂,他無事可做,天天在家裏閑著,日子就更加苦悶,心情老留在痛苦的那一刻不知道回頭。丁憂是做官的人為家人守喪的專用詞匯,古代官員如逢父母去世,他就要回家為父母守喪三年,在此期間不再任職,喪期滿後複職,如果情況特殊國家有需要,實在沒有機會回家守喪的官員,朝廷就會下旨不許他丁憂,這就產生了另外一個專用詞匯:奪情。說起來丁憂倒有點相當於今天國企裏的停薪留職,隻是原因不同而已。保家隻是一個小小的羽林軍右領軍郎將,國家當然不需要他這樣無足輕重的軍官奪情。
保家母親去世,庭芳總有點放心不下,她跟父母提議去看看保家,她很想安慰安慰保家。光晟煩躁不已,女兒還沒過門,這時候跑到王家去成何體統呢。庭芳看到父親不高興,她也就不敢再說了。張夫人見女兒委委屈屈像個被婆婆虐待了的小媳婦似的,她心疼得要命,也就不顧光晟反對,真的帶著庭芳跑到王家去了。
保家忽然看到庭芳,想到自己害她還要獨守空閨三年,心中愧疚不已,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似的,他低著頭一迭連聲道:“對不起,庭芳,對不起。”
庭芳歎著氣,輕聲安慰道:“保家哥,你別難過了,記得照顧好自己。你這樣失魂落魄的,伯父伯母地下有靈,他們心裏也不好受。伯父孤零零一個人地下多年,伯母這一去,二老也剛好團圓了。”
保家忽然明白過來,庭芳不顧他人議論,在這個時候趕來看他,是放心不下他呢。看到心上人這樣關心自己,他像吃了蜜一樣心裏甜甜的,母親去世後的悲傷愁苦情緒也跟著消去了不少。今後,這世上還會有一個人跟他相依為命休戚相關。
保家好像想起什麽似的,他叫了一聲,“庭芳,你在這兒等我一下。”保家急匆匆跑回臥室,從衣箱底翻出一個荷包來,他緊緊攥著這個荷包直奔客廳,跑到庭芳跟前,把荷包遞給她,“給你的,庭芳,我已藏了十多年了,終於有機會拿給你。”
庭芳疑惑地接過荷包,那是一個鴛鴦戲水的荷包,金絲銀線的水草圍著鳥兒纏繞成“願作鴛鴦不羨仙”七個大字。她捏了捏荷包,硬梆梆的,她低頭掏出裏麵的物件來。一對龍鳳呈祥的碧玉鐲子,一個並蒂桃花形狀的胭脂木盒,盒上雕著行書的“相隨日月長”。
保家在給母親守喪的日子送她這些東西,完全可以稱得上大不孝了。庭芳心中感動不已,再想到保家把這些東西藏了十多年,從未嚐過愛情甜蜜滋味的她,眼睛不由自主就濕潤了。當初她為什麽要那麽傻呢?害保家等了十三年,自己也吃了那麽多苦。
保家看到庭芳哭,他的心也跟著亂了,“庭芳,你怎麽啦?你別哭啊。”
庭芳雙手緊緊握著荷包,抬起頭,低聲卻堅定地說:“保家哥,我等著你!”
保家聽到這句話,他也像吃了記定心丸一樣,多天來空虛的心靈忽然就充實了。
張夫人輕輕推了推女兒,說:“庭芳,既然來了,去給保家的父母上炷香吧。”
保家像是恍然大悟一樣,慌忙引著張夫人和庭芳來到堂屋,他匆匆忙忙拿了香點著了,遞到庭芳手裏,庭芳接過香,走到王思禮夫婦的靈位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插上香,她在心中默默祈禱道:“伯父伯母,庭芳來給您二老上香了。請原諒庭芳以前做了太多傻事,今後,庭芳一定會替你們照顧好保家!”
該看的人也看過了,心裏的話也都說出來了。保家熱孝在身,張夫人沒讓庭芳久留,母女倆告辭的時候,保家戀戀不舍送出門,庭芳柔聲道:“保家哥,我走了,你多保重。”
保家動情地說:“你也一樣,不管遇到什麽麻煩,都要照顧好自己。”
庭芳低頭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保家哥,別太操心了。有我爹娘在,能有什麽麻煩呢。”
母女回到家,張夫人感慨地對庭芳說:“真難得那孩子,以前我還擔心他不成才,沒想到竟然這麽實心眼兒。庭芳,你真是三生有幸,要好好珍惜啊。”
庭芳使勁點著頭,她緊緊攥著荷包貼在心口,保家明亮清澈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像黑夜裏的孤燈一樣親切,像盈盈的春波一樣柔軟,她也像水中的遊魚一樣,沉醉在這溫暖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