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情何以堪
庭芳寂寞了那麽多年,忽然聽到保家的表白,那麽美麗動人那麽深情脈脈,她的芳心本已平靜如古井之水,保家的話就像一顆巨石,在這一潭死水中激起層層漣漪,庭芳漸漸情動,心思活躍起來,可她害怕承諾,也害怕麵對王夫人,於是她狠心選擇了逃避。
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看到她那麽痛苦,光晟心裏更難受,庭芳找不到一個好的歸宿,現在自己還能陪著她,可是父母終究不能陪她一輩子,他和夫人百年之後,這孩子該怎麽過呢?
光晟心事重重,難免借酒澆愁,李忠臣這個酒友跟他更親熱起來。又是一個假日,李忠臣把光晟約出去喝酒,他敬了光晟一杯又一杯,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李忠臣拍拍光晟的臂膀,關心地問:“兄弟,你在愁什麽呢?不妨說出來嘛,做哥哥的說不定也能給你排憂解難。”
光晟無奈地搖頭苦笑道:“你幫不了我的。”說著又低頭喝了一杯悶酒。
李忠臣拿起酒壺,給他把杯子添滿,引誘道:“說來聽聽嘛,說出來,發泄發泄,心裏也好受一點。”
光晟歎著氣,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是因為我女兒。”
李忠臣一聽,有門兒了,他不動聲色,拿杯子在光晟的酒杯上碰了碰,“來,兄弟,幹了。”他引著光晟又喝了一杯,拍拍他的肩膀問:“你女兒怎麽了?”
光晟眼眸空洞,“我女兒嫁不出去了,她該怎麽辦哪。”
李忠臣一拍腦袋,“我說你這是發的哪門子愁啊,那個叫什麽來著……王保家,對,就是王保家,他不是喜歡你女兒喜歡得要命嘛,年輕人長得那麽好,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一個好女婿,你把女兒嫁給他不就什麽都不用愁了。”
“我女兒名聲不好,”光晟醉眼朦朧,搖著頭道:“我女兒被迫在娼家生活多年,保家的母親不能容忍她進王家門。”
原來關鍵在這裏,李忠臣點著頭道:“這確實有點為難,不過,這是王保家娶媳婦兒,又不是他母親娶媳婦兒,你操那麽多心幹什麽,隻管把女兒嫁過去。大不了吵幾句嘴,他母親還能把你女兒怎麽著。”
“沒你想的那麽簡單。”話匣子一旦打開了,光晟就滔滔不絕如竹筒倒豆子,呼啦一下子全倒出來了。“我有一個義女,是前盧龍節度使朱希彩的女兒,她也像我女兒一樣在娼家沉淪多年,保家把她贖出來,人都帶到家裏去了,他母親死活不同意保家娶這樣的媳婦兒,保家沒法,隻好另外買宅子安置這個姑娘。結果他母親一發狠,居然指使回紇人去劫走了這個可憐的弱女子。這些胡人走到振武的時候,因為回紇內亂不敢歸國,這個姑娘才恰好被我救了出來。”光晟捧著腦袋,“有這麽恐怖的前車之鑒,我怎麽能放心把女兒嫁給保家,我寧願把她留在家裏。”光晟咬著牙發狠道:“我要給她找個能把她當公主一樣尊重的好男人,如果找不到,就算一輩子不嫁人我也不能讓她去那樣的家庭受委屈。”
這可不好辦啊!李忠臣搖著頭,你也不想想你女兒是什麽身份,居然還想找個“駙馬”,能找個王保家那樣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氣了。他心裏這樣嘀咕,口裏卻不說出來,隻是笑著安慰道:“別急,天下男兒多的是,給她找個沒有父母羈絆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好男人就是了。”
光晟點著頭,口齒含糊不清,“就是這樣,庭芳要嫁就要嫁個沒有家庭負擔的男兒。”
光晟喝得酩酊大醉,李忠臣最後把他拖出酒樓,叫人牽了馬來,頗費了點力氣才把這個醉鬼弄上馬,服侍光晟上馬坐穩了,李忠臣也翻身上馬,護著光晟回到張家。家人趕緊通報,張夫人和庭芳都迎了出來,看到光晟醉成這樣,母女倆都心疼得不得了,又不好抱怨他那個損友李忠臣,怎麽說人家也還幫你把人護送回來了嘛。
李忠臣把光晟送回家後,他興衝衝趕到王府,叫人把王保家喊了出來,保家見他滿麵紅光,好奇道:“老將軍,有什麽大喜事嗎?”
李忠臣把王保家引出來,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他哈哈大笑道:“張光晟的心結我給問出來了,小子,你打算怎麽感謝我啊?”
“當真?”保家興奮得要命,他一把抓住李忠臣的臂膀,“老將軍,您快點告訴我究竟是怎麽回事。您幫了我這個大忙,我一定要想辦法報答您老的大恩大德。”
“得了,跟你開玩笑呢。我都這麽大年紀了,又不缺吃缺喝的,”李忠臣擺了擺手,有點遺憾地說:“我真正想要的東西你也給不了我。”
保家討好地說:“那是,老將軍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多,哪裏稀罕我這麽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子的報答。老將軍,您快點告訴我嘛。”
“就會拍馬屁。”李忠臣笑著使勁在保家肩膀上捶了一拳,疼得他直齜牙咧嘴。李忠臣斂下笑容,嚴肅地問:“小夥子,你是不是從娼家贖過一個女的,想弄回家去做媳婦兒?”
保家驚訝地問:“老將軍是怎麽知道的?”
李忠臣卻不回答,繼續追問道:“那個女的呢?你把她怎麽處置了?”
“我母親不喜歡她,”畢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好事,保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我買房子另外安置她,後來她耐不住寂寞,跟別的男人跑了。”
李忠臣搖著頭道:“她不是跟別的男人跑了的,她是被你母親引著回紇強盜劫走的。那女人受了許多苦,差點淪為番邦奴隸,幸好張光晟在振武將那些回紇人都殺了,那些被回紇人劫走的女人都被解救出來,你那個女人也在裏麵。”
保家大吃一驚,忍不住大聲反駁道:“你胡說,我母親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張光晟喝醉了親口告訴我的。”李忠臣冷笑道:“他女兒都那麽大了,又在娼家不知受了多少苦,張光晟心疼女兒心疼得要命,要不是你母親那麽狠,他怎麽舍得把女兒留在家裏不讓她嫁人?”
保家渾身顫抖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李忠臣拍拍他肩膀,“小夥子,這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要打開張光晟父女的心結,你還得想法子說服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