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落花有意
“小姐,你沒事吧?”見欣實一直這樣盯著他發呆,那軍官忍不住伸手在欣實眼前晃了晃,他心中暗自嘀咕,“看著挺聰明漂亮的,不會是淹傻了吧?”
好在當他的手晃動的時候,欣實終於有反應了,她低頭鞠躬行禮,不斷道謝。
“原來還沒淹壞。”那軍官笑了起來,道:“救人救到底,小姐,你家在哪兒,我反正閑著,幹脆送你回去吧。”
欣實猶豫了一下,紅著臉報出了千紅樓的地址。那軍官先是一愣,顯然他沒料到欣實竟然是娼女,吃驚過後,那軍官若無其事地問:“我去叫輛馬車來吧?”
桃葉立即接口道:“我們是坐馬車出來的,喏,就在那兒呢。”
軍官順著桃葉的手指看了一下,欣實起身回馬車,軍官吹了個口哨,一匹火紅色的駿馬跑了過來,軍官跳上馬,笑道:“走吧。”
欣實剛坐到馬車裏,立即又挑開車簾探頭問道:“將軍大恩大德,海棠沒齒難忘,請問將軍尊姓大名?”
軍官淡淡道:“我隻不過是剛好在這附近,對你來說是救命大恩,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小姐不必這樣耿耿於懷。”
衣服濕淋淋的裹在身上,雖然有車簾遮著,欣實還是覺得冷風嗖嗖吹來,她雙臂抱胸,回想彩舟之上所發生的一切,依然後怕不已。今天會撞到一個這樣變態的瘋子,難保明天不會再撞到,還有可能每次都這麽幸運嗎?
那軍官護送欣實回到千紅樓門口,轉身欲走,欣實跳下馬車,挽留道:“將軍,你衣服這樣濕淋淋的,時間久了,對身體不好,不如跟我進去,我弄套幹淨衣服給將軍先換上,等濕衣服曬幹了將軍再穿回去吧?”
軍官滿不在乎道:“沒關係,我身體很好,這衣服很快就會幹的。”
欣實搖頭,勸道:“身體很好也不能肆意糟蹋是不是?將軍雖然不在意,海棠心中卻難安。”
軍官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欣實進了千紅樓。欣實叫桃葉去給田夫人報信,自己帶著那軍官回到房間,請他坐下後,欣實叫人抬了一桶熱水進屋,她指著那桶熱水對那軍官道:“將軍先洗個澡,驅驅寒吧。”
軍官的臉紅了起來,搖頭道:“小姐,我用不著,你洗吧,我這就告辭。”
欣實笑了起來,挽留道:“將軍,換了衣服再說吧。”
桃葉很快就抱了一套護衛的衣服進來了,笑著對那軍官道:“這本來是要發給護衛穿的衣服,夫人讓我給將軍送過來了,這衣服可沒將軍身上的好看。”
桃葉帶著那軍官去內室更衣,在兩個女子麵前,那軍官顯得很不自在,臉上一直帶著點紅暈,這讓他看起來更顯得稚氣未脫。
桃葉送他進了內室,走了出來,悄悄對欣實耳語道:“姑娘,這軍官剛開始看來很英俊很瀟灑的,這會兒倒有點呆呆傻傻了。”
欣實敲了她一個爆栗,低聲叱道:“不許胡說,他那不是呆,隻是以前沒來風月場所玩過。”
欣實穿了半天的濕衣服,不由自主連打了幾個噴嚏,桃葉趕緊道:“姑娘,小心著涼了,趕緊洗個熱水澡吧。”
欣實望了望內室門簾,那軍官還在她房間裏換衣,她有點猶豫,桃葉推著她轉到屏風後麵,“趕緊去洗吧,還有我呢,我幫你招待他。”她笑著在欣實耳邊加上一句,“放心,我一定把他留住,不會讓他跑了。”欣實的臉立即紅了。
欣實泡在熱水裏,全身都暖了起來,她聽到桃葉的聲音,“哎呀,將軍你不要出來,等會兒吧,我們姑娘在洗澡呢,我給你泡杯茶吧?”欣實笑了起來,她怕那軍官久等,趕緊走出浴桶,拿浴巾擦幹身子,快手快腳穿上衣服。
欣實進入內室,那軍官隻覺眼前一亮,慌忙站了起來,似乎有點手足無措。欣實彎腰行禮,又吩咐桃葉去弄酒飯過來,她含笑柔聲道:“今日多蒙將軍相救,大恩難以回報,隻有薄酒一杯,聊表心意了。”
“正好,我肚子也餓了,吃了小姐這酒飯,你所謂的我對你的大恩也就算報答了,咱倆就此扯平,以後不許老惦記著。”軍官笑著坐下,感慨道:“你們口口聲聲恩德呀報答呀,弄得我渾身不自在,今後若還被你們老惦記著,隻怕我會天天打噴嚏,一輩子不得安寧。”
那軍官其實性情很開朗,起初的不安過後,很快就隨意了,這使得他的人也變得活潑風趣起來。
酒過三巡,欣實一時興起,用筷子敲著碗,打著節拍,展開歌喉唱起了《西洲曲》,那軍官也拍手相和,欣實一曲唱完,那軍官長長歎了口氣,滿臉落寞之情。
欣實疑惑地問:“怎麽了?將軍不喜歡這曲子?”
軍官搖頭,道:“那倒不是,以前曾見一位故人跳《西洲曲》,一時聞歌思人罷了。”
欣實笑道:“將軍這樣惦記,就不怕她天天打噴嚏麽?”
軍官笑了起來,“我娘總說我貧嘴,今天看來,我是小巫見大巫了。”
欣實故作委屈,“將軍,我不過是鸚鵡學舌而已啊。”
吃過飯,不知不覺天已黃昏,欣實叫桃葉去看那軍官的衣服幹了沒有,桃葉笑著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苦著臉道:“今天天氣不太好,衣服還是濕的呢。”說完悄悄對欣實擠眉弄眼。
那軍官一聽衣服還沒幹,似乎著急起來,“天不早了,我得回家了。麻煩姑娘給我包起來吧,我帶回去晾一晾就好了。”
桃葉笑著道:“我們姑娘今晚要登台獻藝呢,將軍就稍留一會兒,給我們姑娘捧捧場吧?”
那軍官猶豫著,欣實眼巴巴地瞧著他,軍官心一軟,鬆口道:“那,好吧,我看了你們姑娘的表演再回去。”
桃葉說“我伺候姑娘去化妝”。她拉著欣實來到外室,貼著她的耳朵悄聲道:“姑娘,人我已經給你留下來了,但我看他似乎對你無意呢。”
欣實沉默著,她何嚐不知道呢,那軍官連名字都不想告訴她,即便後來跟她們混熟了,也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雖然沒有因為她是一個娼女而瞧不起她,自始至終卻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她。如果不是她碰巧唱了支《西洲曲》擾亂了他的心緒,隻怕人家根本就不會留下來。他的心裏,裝的是另外一個人呢。欣實不由嫉妒起他的心上人來。
桃葉看著欣實,小聲道:“姑娘,男人我也見得多了,比得上他的還沒有一個呢,又年輕又英俊心地又好……”
欣實伸指戳了戳桃葉的額角,叱道:“死丫頭,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我這是在為姑娘著想啊!姑娘漸漸的大了,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待一輩子,不趕緊想法子,哪天就會被夫人給賣了,還不知道會落得個什麽結果呢。”桃葉關心地說。
欣實歎道:“人家無心,我總不能上趕著吧?”
桃葉搖了搖頭,催道:“姑娘趕緊換衣服吧,我得過去看看那軍官,別把人家冷落了。”
欣實登台的時候,台下照樣哄聲四起,那軍官居然也跟著起哄點歌,還是那曲《西洲曲》,欣實的歌聲似水一樣溫柔,那軍官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他醉在欣實的歌聲中,欣實卻醉在他那帶著點點傷感的笑容裏。
欣實下台後,桃葉走到那軍官麵前,笑道:“將軍的衣服終於晾幹了。”
“哦,”軍官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桃葉空空的雙手,詫異地問:“姑娘沒給我帶來嗎?”
“在我們姑娘那兒呢,將軍跟我過去拿吧?”也不管那軍官高興不高興,桃葉說著就在前頭帶路。
軍官跟著桃葉又來到欣實的房間,桃葉請軍官在外室坐下,笑道:“我這就叫姑娘去給你拿衣服來。”她掀簾跑進內室,欣實已經換好衣,正在係羅帶,桃葉拿了一個包裹遞給她,附著她的耳朵悄聲道:“這是他的衣服,人就在外室呢,姑娘趕緊去見他吧。”
欣實無比失落,怏怏道:“見了又能如何?”
桃葉推著欣實邊往外走邊道:“去吧去吧,見了就知道了。”
欣實身不由主被桃葉推到外室,那軍官坐在胡椅裏,似乎有點不安,他臉色潮紅,神情與白天大異,欣實有點訝異,想不通他因何如此,難道是喝多酒了?
她走近那軍官,躬身行禮,抬起頭來,正準備把包裹遞給他,軍官忽然低聲呢喃:“庭芳?你——還好嗎?”
欣實渾身一震,後退兩步,軍官神情呆滯,慢慢站了起來,輕舒猿臂,扯起欣實的手,欣實站立不穩,就勢倒在他懷裏,軍官低頭,滿足地歎著氣,“庭芳,我想得你好苦啊。”
桃葉悄悄走了出去,帶上門,守在門口。
欣實渾身癱軟,躺在那軍官懷中,軍官伸手輕輕撫摸她的眉眼她的臉龐,他的手灼熱如火,他慢慢低下頭去,輕吻她的唇,他的唇也是滾燙的。
欣實全身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卻沒有勇氣推開他,如飛蛾向往火焰一般,哪怕被那絲光明那縷溫暖燒成灰燼也在所不惜了。活了這麽多年,這是第一個在危難之中救了她的人,這是第一個打動她心扉的人。可是,他卻已心有所屬。她心中酸苦,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庭芳,庭芳,為什麽他惦記的人偏偏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