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十六歲時
桑子衿在十五歲那年迷上了攝影,那段期間裏,她往往隻要一有時間就會開著車帶著相機到偏遠的地方或是沒有什麽人煙的地方去取景。
很顯然,她當初會來到這座山頭並且與在山上容衍相遇,便也是為的拍照片的事。
桑子衿記得很清楚,她那天一個人把車開到了山腳下獨自上山,來的時候天氣也如今天下雨之前那般風和日麗晴空萬裏,她一個人在山裏走走停停了好幾個小時,結果時間沒掌控好,萬萬沒想到在拍照才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竟然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不過,那個時候的季節卻還是春季,氣溫相對現在來說也更為低一些。
春天正是B城每年雨水最多的季節,而這山上的氣候變化又比城中更為反複無常,當時除了下大暴雨,還刮起了大風。
那一回,桑子衿畢竟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對山中的路徑並不熟悉,而她一路上又隻顧著專心取景,以至於反倒忘了把路線記下來。再加之暴雨天中山裏的光線本來就容易變得昏暗,路記得不熟,又有狂風暴雨的襲擊,最終結果便是,桑子衿毫無意外的迷路了,人被困在了山上。
她本想要聯係家人家,可很不幸運的是在當時竟是連一點手機信號也沒有, 她差不多在山間迷失了近一個多小時。
那種情況下,饒是一向膽大心細的桑子衿也有些難以應對,畢竟一個女孩子被獨自困在一座山上便已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何況環境又很惡劣,在狂風暴雨夾擊的同時頭頂還在電閃雷鳴,而且山中泥土又很鬆軟,遇到大暴雨很容易就會發生山體滑坡和泥石流。
那一次,桑子衿差點以為自己的命要葬送在這座山裏了,心中幾乎已經為自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就在她情勢最為嚴峻模樣最為狼狽不堪的時候,很意外的,容衍竟然突然出現了。
一個在當時才隻是十六歲的少年,還是一個長得很清瘦的少年,在最緊要關頭的時刻,牽著她的手,護著她從最危險的地方離開。
盡管那次糟糕的經曆對於桑子衿的人生來說並不是什麽光榮的事跡,可是那樣與一個陌生少年在雨中奔跑的畫麵卻被她牢牢記在了腦海裏,而且每次一想起來,她都覺得格外的美好。
甚至是在睡夢中她偶爾還會夢到那個人,那道聲音,他撐著一把已經被風吹得有些破爛的大雨傘走到跌倒在黃泥地的她麵前,伸著一隻手給她,生澀的說,“起來,我帶你走。”
……
兩個人在雨中狂奔著。
容衍聽到桑子衿的問話,側過頭去暼了她一眼,看到她的那張笑臉的一刻,就感覺好像與曆史的某一頁定格了一樣。
他原本以為已經逐漸淡忘的過去,卻在經她提醒後,在這一瞬間,記憶是那麽的清晰起來。
“像,很像。”他隻是在心裏默默的回答。
桑子衿沒有等到他的答案,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忽然想到另一個困擾她已久的問題,她便是徑自問他:“容衍,你還一直沒有告訴過我,你當年是怎麽在山上找到我的?”
對於那時候的桑子衿來說,容衍的突然出現就像是一場奇跡,他解救了她的災難,也拯救了她的性命。
可就是因為出現得太過及時太過意外,才反而越讓人覺得奇怪, 以當時那樣的鬼天氣,別說山裏頭沒有寶,就算是有也不會有人在那個時間跑到山上去挖。
然而偏偏容衍就是去了,為什麽呢?
桑子衿想了很久,直覺告訴她,容衍當時會出現山上就是為了去找她的。
可是,這卻讓她有一個更為不解的地方,在那之前,她和容衍明明是沒有見過麵的。
是因為什麽,才會讓一個人在明知道很危險的情況下跑到山上去救一個陌生人?
“誰跟你說,我那是去找你了?” 容衍冷哼著說完,便已經轉回頭看著前麵的路。
“到現在還不願意承認?” 桑子衿揚起眉眼笑了,她並不意外,畢竟容衍口是心非的毛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因為雨聲下得太大,她隻得提氣抬高聲音說話,一邊揶揄道:“你別跟我說,你其實隻是為了去山上看看風景,結果碰巧遇到我,再順手救了我一把而已?再或者,你又要告訴我,你那時也隻是遇到了鬼打牆,是鬼把你送到我隻那裏去的。”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樣的鬼話說出去,隻怕連鬼都不信。你確定可以騙倒我?”
容衍緊抿著唇,不吭聲了。
桑子衿對他是那般的了解,一個小動作便差不多能知道他心裏的意思,當即嘖嘖的感慨道:“原來還真是被我說對了?你想的這些理由真不一般爛。”
容衍不由冷嗤了一聲:“既然你能猜得這麽準,那又還要再問我做什麽?”
桑子衿不以為然的道:“聽你親口說,和我自己猜想答案,這感覺怎麽會一樣呢?”
容衍冷冷一笑,繼而不客氣的說道:“可我要告訴你,我當時會出現在那裏,是因為感應到有獵物被困在山上,所以準備撿點現成的野味回去打牙祭……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這番明嘲暗諷的話,就算是傻子都能聽得懂,更別說是桑子衿了。
不過,被容衍當做獵物和野味的桑子衿卻一點都不惱,反而勾起唇角笑道:“那看來你很幸運,撿了我這麽一個大活人回去。”
容衍卻冷笑著道:“大活人不能吃又不能用,還要挖空一門心思的去討好伺候,有什麽可幸運的?”
確定不能吃嗎?
桑子衿狀似不滿的睨著他,眯起眼睛控訴道:“容衍你什麽也學會其他男人那套吃了不認帳了?”
大概在快跑中,容衍的反應慢了半拍,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哪門子意思,臉上的神情不由變得古怪又別扭起來。
聽到桑子衿的笑聲後,他登時瞪著她,冷聲道:“桑子衿,你這麽有力氣說話,還不如多用點力快點跑起來,再慢吞吞的,大雨就都落到你頭頂上了。”
桑子衿不甚在意的笑道:“不是有你拉著我麽,我怕什麽。”
“……”
容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回頭沒有再說話,眼睛隻是盯著前方,大雨傾斜著落了下來,他的眼前變得朦朧又迷離。
記憶裏,和她初次相遇的那天,他一個人呆在小洋樓裏。
平常照顧他生活起居的老傭人每到周末便要下山一趟,所以他差不多每周都會有一兩天時間是一個人留守在家裏。
在之前的那十六年間裏,他接觸到最多的人除了那位老傭人,便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換一位的家庭老師。除此之外,他幾乎沒有跟其他任何人接觸過。
其實偶爾也還是會碰到一些來登山運動的外人的,但是那時的他性情孤僻,從不喜歡主動跟人交流,因此,有沒有人來對他而言也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而容家本身也從來沒有想要對他隱瞞他的身世,自打他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是個極度不受歡迎的人,因此即使可以一個人偷偷的下山,他也沒有想過要離開那裏。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一切,外麵的世界,在他眼裏隻是一片空白,進入那樣的世界,對他而言似乎也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他情願呆在小洋樓裏,偶爾有興致時到山上或者到海邊走走,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花草樹木。
雖然說他那些年一直未曾去正規的學校上過學,但是在學習方麵他也並沒有差到哪裏去。容家給他安排的家庭教師大多都是根據他提的要求請的,一般是他想要學習哪方麵的知識,容家便會安排那些專業方麵的老師給他。
所以說他那些年雜七雜八的也算學了不少東西。
他曾經以為他的一輩子應該就是這樣子的,一直到桑子衿意外的闖入到了他的視線裏……
那天,桑子衿把車停在山腳下的時候,他正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坐在海邊看海,正準備起身回小洋樓的時候,他就看到桑子衿從車裏走了出來。
容衍很想要強調,這絕對不是什麽一見鍾情的戲碼。
因為在那時候他離桑子衿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遠遠的,他隻是看到她的小身影,卻並沒有看清楚她的模樣。
盡管如此,但是這也並不妨桑子衿在容衍的心裏留有了第一印象。
穿著裙子也來爬山?確定不是去郊遊,走錯了地方?
他看到她的身影時,最先想到的是這麽一句話。
天藍色的及膝長裙,純白色的單鞋,頭上戴著編織草帽,手上還提著一個小箱子……
這些實在不像是準備爬山的人該有的樣子。在容衍的印象中,應該是一身運動裝備才是。
不過,他那時也隻是隨意的在心裏想了一下,至於桑子衿長得是男是女是黑是白,一點想要探究的興趣都沒有。
因為所有人在他眼裏都是一個模樣——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沒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他起初把桑子衿也分作了這一類,可是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