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是不是做錯了
在蒼白燈光下,很容易能看到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以往猶如天空般蔚藍的眸子,現在已經是毫無生機,猶如一片死海。
他的下巴冒起了青青的胡茬,再加上他那極不自然的蒼白臉色,整個人看上去,憔悴極了。
昨天整整一晚,他都沒有睡覺。
他在街邊失控的發泄了一陣子之後,終於還是回來了。
可是,一想起那個人,那麽風輕雲淡的就把他給放了,還說什麽“故人”,他就沒法保持冷靜,他覺得自己似乎要被在每一根血管裏衝撞的憤怒逼瘋了。
事實上,也快差不多了。
他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夜,想了很多東西,從自己小時候,一直到最近。
對於夏易博,他一直都是抱著仇恨的心態。
當他第一次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以及這個人做過的事情之後,他就對夏易博開始恨之入骨起來。
打從他開始記事開始,他就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為什麽自己是這樣的外貌,為什麽自己是這樣家庭。
為什麽……她一直悶悶不樂。
後來偶然一次看到報紙上的新聞,那上麵的人,居然和她藏起來的那張兩人合照上的人,一模一樣,他才明白,這都是因為什麽。
如果不是他夏易博,當年做過的那些事,他不會擁有那樣的童年,也不會時常見到她獨自在客廳裏,黯然神傷,以至於後來離世。
而夏易博這個人……這個人就好像和他的人生,和他所有的經曆都毫無關係一樣,那個人依舊風風光光的出現在各種媒體上。那個人西裝革履,看起來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典型。
那個人……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一個孩子,對他的心情,是如何從期待變成了絕望……最後,在長期的等待和絕望裏,徹底的,不留一絲餘地的恨上了他。
那個人就那樣子的,置身事外,永遠都是意氣風發的樣子。
聽到新聞裏,每次誇他是慈善家,他都特別的想笑。
慈善家?這些人都不知道現在這個到處做慈善的老狐狸,年輕的時候,是多麽殘忍又絕情;也不會知道,那個人年輕時候,曾經做過的事,給他人帶來過多大的傷害。
那些人永遠不會知道,他們隻會看到夏易博的好,看到夏易博是一名如何成功的商人,是一名如何不吝於做慈善的大慈善家。
就像夏易博永遠不會知道,有孩子默默地,恨了他這麽多年。
所以……他一定要報複,他一定要讓夏易博為曾經的事,付出代價。
他用結實的帆布袋子把那些買來的白色塑料瓶子裝好,瓶子裏麵的液體不停地晃蕩著,有些刺鼻的氣味,從裏麵散發出來。於是,他又檢查了一遍瓶口,確認了一下蓋子都蓋好了。
如果半路這些東西灑出來了,那可就不妙了。
檢查完畢之後,他拎起這些東西,往樓下去了。
那輛暗藍色的摩托車靜靜的停在那裏,他把這些東西往後座綁好固定住,麵無表情的戴上了頭盔,隨著踩油門發出的極大分貝的嗡嗡聲之後,摩托車絕塵而去。
在昏暗的小路上穿行的摩托車,終於停在了這座莊園外。
丹尼爾下了車,取下頭盔,從車後座解開幫著的繩索,然後拎著些東西,避開了莊園的大門口,繞著小路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他剛來英國的時候,就搜索了夏家在這邊的很多信息,包括夏家名下的不動產之類的。其中最為有名的,除了這邊的幾所別墅豪宅,就是這個聲名在外的莊園了。
因為這個莊園在夏家接手之前,一度是英國中世紀時的皇室貴族成員住所。後來曆史翻篇,貴族的權益被削減,於是某些貴族的經濟來源日益緊縮,最後不得不把這所光維護都極為費錢的莊園出售了。後來幾經輾轉,到了夏家手裏。
在開學之前,他還故意來這邊打了一段時間工,把這裏的地形都摸得差不多了。
所以,除了守衛嚴密的大門口,他還知道一條其他的路,可以直接通往莊園內部。
這邊的莊園他也知道,因為夏易博和他太太長期在美國那邊活動,所以這邊基本都沒什麽人,隻要進了莊園,要做什麽也方便。而此時夏易博住著的那所別墅,並適合下手。
而且……他隻是要給夏易博一個教訓,讓夏易博知道,昨天放走他,就是個錯誤。
他從覆蓋著不少蔓藤的牆角,摸到了一直放在那裏的梯子。
這是之前的花匠,會長期放在這裏的東西。
除了粉刷牆體可能會用到,還有就是花匠在修剪生長得高大的茂密的植物,時常都會用到,所以因為方便,這根梯子在不用的時候,都會橫放在牆角,長勢旺盛的花草恰好能把它遮住,所以其他人一眼看去,是不會知道這裏放著梯子的。
他把那根梯子拖了出來,靠上了牆壁。
梯子的高度,剛好能夠著一樓水管的位置,而踩著哪根水管,手伸長一些,就能夠到二樓小屋子的窗台。
小屋子的窗台通常都是關著的,因為那是一間嬰兒房,現在不要說嬰兒,連這莊園的主人都很久沒有回來過了,所以房間完全是空著的。
他把拎過來的東西,用粗粗的帶子綁在腰上,然後三下五除二,利落的攀爬了上去。
小屋子的窗戶是關著的,但是窗戶並不是十分嚴實的那種。他用手上早就準備好的金屬片往裏挑,將裏麵的窗栓往上挑了起來,窗戶發出一聲鬆動的聲響之後,被他輕而易舉的打開了窗戶,再借助手臂的力量,他一個翻身就進了屋子。
屋子裏的空氣,並沒有許久未曾打理的沉悶氣息。但是裏麵的所有東西,都還跟他之前在這裏打工時,看到過的一模一樣。就連那個嬰兒床上麵的掛著的星星、飛機等玩具,也都還那樣掛在那裏。
這大概是曾經給夏家的那個小少爺準備的。
他待在這裏沒有動,這邊的嬰兒房根本就沒有人來,他完全可以在這裏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再出去。
瓷白的杯子裏,淺棕色的咖啡已經有些涼了。
落地窗外的天色,也漸漸的變暗了。
拱形的室內吊頂上,銅色的百合花造型大燈被打開,暖黃色的燈光充滿了整間書房。
“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姚海露輕輕喟歎一聲,視線落到了自己的咖啡杯上,“是不是我之前就錯了,是不是我不應該用自己的個人想法,想要左右兒子的想法?”
“可是,我也是為了他好啊。”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作為一個母親,怎麽會希望自己的兒子,走上那條不確定是否安穩的道路?怎麽會不擔心自己的兒子,是否會吃苦受罪?但是……這次,我真的覺得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她抬起眼來,眼神裏有些急切:“丫頭,你說我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不應該那麽執著於之前的觀念,應該讓他自己去選擇他要走的路?”
眼前的雖然能看出年紀,但是仍舊氣質頗好的夏伯母,第一次在她麵前展露出這樣有些茫然的樣子。因為兒子導演的那場戲,讓她看清了所謂的上流社會,所謂的世家貴族,不過是隻是圖著利益來往而已。
階級不代表素質,更不代表個人的品德。
姚海露終於明白了,她的前半生因為原本家庭就富足,嫁給夏易博之後,身份地位更是上了一個台階。如果不是兒子故意放出假消息,裝作夏氏頹敗,又怎麽會讓她看到,倘若有一天夏氏真的處於那樣的境地,她所以平日來往的人,會是那樣的嘴臉呢?
所以自己到頭來,還不如兒子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卻固執的以為自己是為了他好,以為自己才明白他所需要的是什麽。
“夏伯母,這不是您的錯。”聽夏伯母說完回美國之後,發生的那些事,陳妙妙這才知道她的轉變是因為什麽,可是她也並不覺得之前的夏伯母,就是完全的錯了。
正如夏伯母拿錢讓自己離開夏承軒那一次,誠然,夏伯母是絲毫不會考慮到這樣的行為是否不夠尊重別人,或者是否合適。但夏伯母隻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
夏伯母和她,都真切的關心著夏承軒。
夏伯母不過是從自己以往的經驗和思維模式來做的行為,從動機上,自己怎麽也不能說夏伯母的想法,是錯的。
但是陳妙妙很快也想到了曾管家曾經跟她說過的話,那時候的自己,因為害怕因為擔心,恐懼著夏承軒和自己在一起,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危險和不幸,選擇了欺瞞他。
雖然後來她還是被夏承軒識破,而最終和盤托出,但是對於夏伯母的心情,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所以,她也才會在後來,願意配合夏伯母演了那出戲,來讓夏承軒回到他應該去的地方。
可她沒有料到,夏承軒竟然會用這樣的辦法,來讓他的母親,認識到自己以往的思維中,存在的問題。
他現在……真的變了很多呢……
“可是我……可是我之前的行為,的的確確是太過偏激了……”姚海露看著她,眼神裏有些內疚:“單憑著你的出身,就以為可以拿打發你……丫頭,我對你做過這樣的事,你難道就不怨我嗎?”
“一開始……是有的。”陳妙妙也不打算虛與委蛇的奉承她,隻實話實說:“一開始的時候,您不分青紅皂白,也不打算了解您兒子的想法,就簡單粗暴的要求他在家族和我之間二選一,我的確是有些怨憤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