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群葬

  鮮血如同擰開閥門的水龍頭一樣,潺潺流出……這一幕是琉菲所見的,麵色一瞬蒼白,止不住的轉身嘔吐,然後頭也不回的奔離刑場。


  距離極遠,她並未發現觀台上端坐的二人的麵目,安翰朗目視著她離去,臉上神色一緊,不知為何竟然變得遲疑起來……


  安翰敏的臉上雖然有珠簾遮擋,但仍舊是青白無血色,冷冷的眸子看著場中,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知道他怒了,這個被囚禁許久的皇上怒不可歇,所以他親自來刑場,不顧男女老少,不顧無罪兒童的求饒,就這樣當著全安國百姓的麵將他們斬首示眾,讓天下之人看到叛徒的下場……


  很快,巨大的刑場上堆滿了千餘個人頭,血淋淋的,腥氣彌漫……直到最後一個人頭落地,安翰敏長身而起,麵無表情的離開了刑場。


  “將屍首抬走,尋一片空地,群葬。”安翰朗幽韻好聽的嗓音在場中響起。


  他心軟了,特別在看到那些無辜的兒童時,雖然他口中憤怒的喊著誅九族,但,真的是每個人都有錯嗎?一人犯的錯,妻兒老少都要跟著砍頭,這樣……似乎不符合情理,所以安翰朗在離去前,當著天下人的麵這樣吩咐的。


  誰見過千餘人同時斬首的場麵?沒有,所以這些沒有嘔吐,逃開,堅持到最後的人就是有最大毅力的,他們見證了安皇的殘忍,見證了安王的仁慈……


  事情到此本該結束了,但第二日卻又舉國震驚了。


  安皇下令,將後宮千餘麗人紛紛驅除宮外。在皇城門口上演著又一出讓人震撼的場麵,數千名姿色各異,美不勝收的佳麗就這樣流落街頭,痛哭流涕,大肆砸著城門,哀求皇上收留……


  知情者見此都是無奈搖頭,心道:“沒有殺了你們就是對你們最大的仁慈了,還不走,繼續留戀於此的下場隻有死……”


  男人最忌諱的便是被帶綠帽子,自古如此,假皇即位期間,後宮上千寵妃皆被其染指,如此安皇如何能忍,雖然已用極端殘忍的手段處置了那個叫花子,但他焉能解恨?

  雖然這些妃子也是不知情,但,麵對著一個乞丐出身的人冒充皇上,那一舉一動,那一瞥一笑,還有每個人身上特有的體味,這些長期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在竟然不會留意嗎?


  結果……竟是愚蠢的看不出一絲端爾……


  所以安皇猶豫再三,沒有將其斬首,而是群體趕出了宮,順手將冷宮內的人也趕了出去。


  這樣一來安國皇宮內開始上演了曆史上第一次大換血,舉國震驚!!!

  數月後,安國破例舉行了一次京考,但凡入仕者,若經過了層層考核能留到最後,那便有資格進入皇宮任職,無論文武皆是如此。


  又是數月後,皇宮內頒布了一則消息,選秀女!!!

  安國上下凡是有姿色,有涵養,有學識的女子必須都來參選。


  一時間民間大亂,皇朝腳下各色美女紛紛聚集,鶯鶯燕燕,環肥燕瘦數不勝數,選秀女,做皇妃,眾人心情各異,揣著一絲期待,一絲不安都進了皇宮……


  又過了數月,對於安國皇宮的傳言終於漸漸的平淡了下來。


  此時,已至初夏時節,蔚藍的天幕上掛著一輪灼熱的大太陽,正緩緩的散發著金色刺目的光輝。漫天柳絮飛揚,空氣溫煦,帶著一絲柳樹的清淡之香彌漫在大街小巷。


  皇城的變化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裏一絲一毫,仍舊是寧靜的古街,仍舊是溫和的人流。


  臨近京城的的狐崗邊城內,一間酒家裏,臨近角落的一個八仙桌,一個身罩月白色真絲薄紗長袍,頭戴黑色鬥笠的少年人正穩坐桌前,鬥笠上的黑紗垂下,遮住了他的麵容。


  少年獨據一桌,安靜而出神的坐在桌前,手中端著一杯清茶,輕輕晃動著,桌上是幾疊家常便菜,碗筷整齊的擺放著,少年卻隻顧著低頭喝茶,未動一下。


  “我聽說咱們東城的李老四家的兒子考上狀元啦?”少年人旁桌的幾個好信的中年男子聚在一起閑聊,少年人並未在意。


  “可不是嘛,聽說不但是文狀元,還同時考上了武狀元呢,聽說在京就了大官,今個就將父母接進京城的狀元府享清福呢。”


  “哎呀,真是得了個好兒子啊,考了三年了,每一次都落榜,這一次終於有出息了,一舉拿了兩狀元,羨慕呢。”


  “嘿,你羨慕啥,你姑娘不也進宮了嗎,雖然沒被選上妃子,隻是當個侍女,但怎麽說那每個月的例錢也要比你辛辛苦苦一個月賺的多得多嘛,還不知足,切。”


  “當侍女有啥好?一句話說不對就掉腦袋的活,不好幹呢,還是人家尹家姑娘命好,被選成了皇妃,都是選秀女進去的,我那姑娘姿色也不差啥,可就落了這麽個下場,哎……”中年人無奈的搖搖頭,雖然在眾人中已算不錯,但他顯然扔不知足。


  文武狀元……


  月白色長袍的少年微微側目,看向隔壁桌的幾個中年漢子,見其都是普通衣著的百姓也未說什麽,轉過身,腦海中卻突然蹦出了一個溫文儒雅,麵色俊俏的閑毅青年,思及此少年人一怔,搖搖頭將那閑毅青年的映像在腦海中甩掉,唇角噙著淡淡的弧度,不知是什麽滋味。


  再一聽提到了尹家姑娘成了皇妃,少年人則是無奈一笑。


  “哎,老趙你這話說的可就酸溜溜的了,你能跟人家尹家比嗎?尹家是什麽人?尹家的姑娘又是什麽人?光不說那國色仙姿的外貌,就光那身世,你要比隻能被比死。”有人鄙夷的說。


  “就是,人家尹家是太師,尹太師在朝中任官,上朝時候皇帝都得給賞坐,那人家姑娘當皇妃不就是尹太師一句話的事嗎?當朝老臣在沒有這點權勢那還叫什麽太師了,嘿,你竟然還跟人家比?你個天天賣鹹魚的咋比?拿鹹魚比啊?”


  “嘿嘿,說的也是,人比人氣死人,是不能比……”老趙尷尬的抹了抹鼻子,似乎覺得自己有些裝大了,竟然跟人家太師比起女兒來了。


  月白色長袍的少年端起茶杯,一口喝進杯中茶,幾不可聞的輕歎一聲,長身而起,拿起桌上的長劍轉身向酒家外走去。


  就將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十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突然圍堵了上來,直接將月白色長袍少年圍在了門口,少年一怔,看著他們:“諸位這是何意?”說出的話確是聲音柔細,缺少了陽剛之氣。


  緊接著,在少年疑惑的時候,一個身穿青灰錦服,麵色蕭然,神情冷毅的老者出現在了門口,目光灼灼的盯著月白色長袍的少年,似乎在強忍著怒氣。


  少年人大驚,顯然沒有料到此人的到來,不禁失聲:“尹老頭,你……”


  “混賬東西。”低喝一聲,尹東方冷冷吩咐道:“還不將這個不孝女給我抓起來。”


  “是,老爺。”十幾個粗狂大喊齊聲應道。


  “等,等等……”琉菲大駭,完全失了計策,踉蹌後退,躲避撲上來的大漢:“那,那什麽……我不能走,等,等一下……”


  “還等什麽,帶走。”尹東方簡直被他氣的胡子直翹,不願在跟她在這丟人現眼,當先轉身,躍上等在門口的健馬匹,揚長而去。


  “得罪了,二小姐。”粗狂大喊悶聲悶氣的說了句,緊接著不低大漢力氣的琉菲就被硬生生的抗出了酒家,隨後被綁上了高大馬背上,眾人揚起一陣塵埃飛速離開。


  隻餘下酒家內眾人怔怔的看著這一幕。


  “剛……剛那好像是尹太師?”


  “不會吧……這麽巧……”


  “那少年,噢不……是那扮男裝的女子,難道就是那個為了逃避與安信王婚事,而離家出走的尹家二小姐嗎?”


  “巧了,天下真小啊……”


  “遭了,剛剛我們議論的話,被她聽到了……”


  眾人一瞬間皆是頭如鬥大,紛紛擔心這個一二小姐萬一來個秋後算賬什麽的,這大人物一聲令下隻怕自己等人就得亡命天涯了……


  翌日,京城內傳來一則消息,安信王要與太師府的二小姐完婚了,日期就定在三天後!!!


  櫻花園內的一顆櫻花樹下,櫻花瓣雨紛紛落下,將這片世界都染成了粉色。


  一名身著綠色羅衫的俊俏少年失神的站在樹下,目光一瞬不瞬的望著遠方即將墜落西山的殘陽,落日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的傾長,淡淡的隱在身後的櫻花樹幹上,少年神色落寞,孤寂,周身上下隱隱的泛著一絲憂鬱之情,在他身旁則坐著一名年邁儒雅的中年人,手中端著一個小巧精致的琉菲杯,杯內乘著淡色的櫻花茶。


  “楦兒,放棄吧,那琉菲妮子早與王爺有婚約,你是爭不來的。”中年人未抬頭,語重心長的說。


  “師父,徒兒不甘……”


  “命定如此,人的一生皆有各樣不甘,但莫要死鑽牛角尖。”


  “師父,徒兒知道,徒兒會默默的祝福她,若是她不幸福,徒兒絕不會放過他……”最後一絲殘陽落日地平線下,少年借著殘陽在心底深深的埋下這句對她的承諾!!


  又一日,越國皇宮的禦花園內,百花爭豔,百鳥爭鳴,一片春風和煦的靜態安榮的美色。


  涼亭內,一男一女迎麵而坐,侍從侍女候在四圍。


  石桌上擺放了兩壺青酒,一人一杯,兩兩無言,就這樣對飲到圓月高懸。


  輕風吹拂,撩起一片靜謐,良久,少女似是抑製不住心中的煩悶,猛的抬頭對著圓月放聲大喊了一聲,隨後狠狠的摔掉手中瓷杯,地麵傳來砰的一聲脆響,緊接著少女身子一軟,伏在石桌麵上嗚咽輕泣起來。


  迎麵的威儀男子眉頭輕蹙,成了一個“川”字,原本英氣的俊臉上帶著濃濃的鬱氣,似是揮之不去的心結,又斟了滿滿的一杯酒,緩緩的遞到唇邊,仰頭飲進,如此反複不知多少遍,直到茶色眸子蒙上一層醉意,眼前少女影子交疊,輕歎一聲,他抬起手輕輕的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唇角一咧,竟不知是苦還是笑,這樣也算以示安慰了。


  同一時刻,在一片竹林內,氤氳的霧氣朦朦朧朧的遮住了視線。


  霧氣中央的泉池內,一名姿態閑雅的女子光潔著身子,緩緩的走上岸,濕漉漉的發絲粘在背上,修長均稱的身材不佳一絲掩飾,朦朦朧朧的月光傾灑而下,將她籠罩起來,臉上不自禁的就溢出了憂傷。


  女子沒有急著穿衣服,而是原地蹲下身,雙臂環抱著雙膝,極為沒有安全感的姿勢,秀美的麵容深埋在雙膝之中,良久,寂滅無聲,安靜的似乎無人存在,隱隱的,嘀嗒嘀嗒微弱的聲響從女子的雙膝中傳來,雙肩微顫,發絲顫動,壓抑的低泣漸漸的變得明朗,慢慢的不在加以掩飾,痛苦,哀泣,憂傷,數不清道不明的悲傷將她籠罩,少女嬌俏的麵容淚漬成線,墜落不斷。


  許久,許久,女子長身而起,臉上恢複了寧靜,仍是那一副怡然,端莊,優雅的姿態,除了微紅的眼圈,和緊抿的紅唇,再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隨手撩起長紗披在肩上,緩緩的向前方的竹屋而去,心底默念:公子,要幸福……


  遠離京城的一個清風小鎮內,一間簡陋的房屋內,一個青衫男子靜靜的站在窗欞前負手而立,微風徐徐灌進屋內,撩起窗前人的衣擺,這是一個清閑俊毅的優雅男子,一雙好看的黑眸黝黑而深邃,似乎一眼望不到底般的讓人難捉摸,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不凡的人,但周上下卻散發著一種平易近人的隨和,讓人忍不住親近。


  就在這時一個三四歲的小男童突然跑了過來,拉著他青袍的下擺,用稚嫩的小嗓音嬉笑著說:“任叔叔,爹爹讓我來喚你去吃飯,娘親作了紅燒肉,很香,很香。”


  被喚作任叔叔的男子微微低下身,白皙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幽韻動聽的嗓音道:“好,叔叔知道了,稍後就去,小霖先回吧。”男童欣喜的點點頭,轉身興高采烈的離開了。


  望著他的小身影消失在了視線內,男子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隨後長身而起,心底暗道:也許,這就是我想要的平凡,寧靜……祝福你們,終於,走到了一起……


  又一日,在一片大紅喜字張貼的紅羅錦帳的新人洞房裏,一個白色的身影緩緩走出,臨門前,緩緩轉身,又深深的望了眼在房內,欣喜著試穿新人裝的俊美男子,那一瞥一笑,眉眼中似乎都抑製不住的興高采烈。


  白衣男子輕歎一聲,微微閉目,平息內心某些不該想的心緒,隨即,堅定的邁出步伐,出去準備明日迎親的花轎了。


  三日後,婚期正日。


  太師府,蓉貝閣內突然傳來了一聲破耳的尖叫,隨即一陣劈裏啪啦的碎瓶脆響接連不斷,伴隨著一陣氣急敗壞的嗚咽聲響徹太師府:“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哼,這由不得你!喜娘,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她換衣裳。”


  “是……老爺……”喜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氣的臉色煞白的二小姐,然後將輕柔的紅羅喜衫從托盤中取出,快步的走到琉菲麵前,盡量用最柔和的聲音說:“二小姐……時辰不早了,老奴替你更衣吧……”


  “我不要,都給我滾開!”琉菲如避瘟神般躲開喜娘。


  “你給我站住,還反了你不成,今個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再要耍出什麽花樣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尹太師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拎小雞似的拎到喜娘麵前,狠狠一摔,琉菲頓時一個趔趄,摔坐在地,但她不服氣,還在掙紮著站起來,氣的尹太師一把花白胡子都翹的老高,一雙本就不怒自威的圓眼此時瞪得幾乎要凸了出來,額上青筋蹦跳,嘴角一抽一抽的。


  若不是安信王再三叮囑不可傷害她,要柔柔的勸上花轎,此時她早就一巴掌打她個滴流轉,然後暈暈乎乎的抬到安信王府去,恨不得這輩子再也不見這個不孝女。


  好你個老匹夫,為了一己之私就要逼良為娼,你個老不死的,下地獄吧!!琉菲心底大罵,但卻拗不過這老頭的手勁,隻能坐在地上幹瞪眼,氣的身子都抖個不停。


  “我告訴你,小兔崽子,你別不老實,你要在弄出什麽差錯來,這次可就沒有上一次那麽好運了,到時候可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得罪了安信王,得罪了皇上,到時候牽連了你姐姐不說,全家老少都得死不瞑目,你知不知道!”


  死不死跟我有毛關係,老娘是為你們活的不成,憑什麽要照顧你們死活而委屈我自己,琉菲仍舊心底大罵,但嘴上就跟沾了膠水似的,一句話不說,除了瞪著一雙美目表示不甘,她已經無法再鬧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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