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我曾歡喜好多年
孤兒院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團黑色的東西，幾個叉著腰麵目猙獰的小孩子低頭看著，領頭的一個嘴裏還叼著跟草，看起來很有大哥威風。
“院長是不是給了你一顆糖？你老實點兒交出來我們就放過你！”領頭孩子把嘴裏的草吐出來，對著地上縮成一團的黑色東西踹了一腳。
“大哥，為什麽還要搶她的？院長不是給咱一人兩顆嗎？”旁邊一個小胖墩眯著豆豆眼踮腳在“大哥”耳邊問道。
領頭的小孩子“呸”了一聲：“兩顆都不夠我塞牙縫的！那糖可是進口的，怎麽能便宜了她？趕緊的，把她給我收拾好了還要找下一個刺頭！”
小胖墩咽了口唾沫衝著周圍揮揮手，幾個小孩子就蜂擁而上對著地上的黑影拳打腳踢，臉上帶著扭曲的笑意和莫名其妙直逼頭頂的快意。
地上的黑影不會反抗，也不會逃跑，隻能看見微弱起伏的胸口，和死物沒有二樣，黑發中透出一雙死海般的深灰色眼睛。
“你們在幹什麽？”一道清亮的嗓音撕破了角落的黑暗，穿了鋥亮小黑皮鞋眉目冷峻的男孩插著口袋走了過來，他在看見地上鼻青臉腫的人兒的時候眼瞳猛的縮了一下。
他剛衝過來，剛才一群持強淩弱的小孩子全都鳥獸般的散開，手裏小半截長的棍子劈裏啪啦的掉在地上。
“快跑！”
“院長說了，不能惹他。”
“你們要是再敢來欺負她，小心我揍死你們！”瘦弱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角落裏，陣陣嗡鳴。
“你不會跑嗎？”男孩罵罵咧咧的蹲下身來，他的手撥開亂蓬蓬的頭發，露出黑影的半邊臉來，蒼白的臉頰上清晰的印出一個拳頭的痕跡，他眼底閃過一絲憐惜，伸出手輕輕的摸了下，底下本來紋絲不動的女孩猛的顫抖了一下。
“很疼嗎？”男孩觸電般的收回手，他擰起好看的眉頭把女孩扶起來。
“你是不是傻？他們打你，你就由著他們打嗎？”
“你不會喊人過來嗎？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剛好路過，你就一直被他們打嗎？”男孩絮絮叨叨的抱怨著，他才不會說是一早上身後都沒了那個粘粘乎乎的小尾巴心裏不舒服，幾乎找遍了孤兒院才找到她呢。
“對了，我忘了你不會說話……”男孩懊惱的抓了抓頭發，他白皙的手指伸出去想要點一下女孩的額頭，卻被人抓住了。
下一秒嘴裏被塞進一個甜到發膩的東西，男孩皺著眉含了會兒，發現是顆廉價的硬糖，這種東西就算是他家的下人也不會給孩子買，當他準備說教一番的時候，卻對上了一雙好看的眼睛。
喜悅又期待的眼睛。
他一瞬間說不出話，恍惚的想著，是不是因為這雙眼睛沾到了餘暉才會這樣灼人的好看，燙的他臉頰通紅不敢直視。
“這東西還挺好吃的，有沒有了，再給我一顆。”男孩別扭的把臉轉過去，盯著牆根怒氣衝衝的說。
地上女孩的影子搖了搖頭。
“沒有了？味道還行吧，你吃過沒？”影子又搖搖頭。
“就一顆你還給我吃，真是蠢到家了！好東西就應該藏起來，怎麽能全給別人吃？”
身後突然傳來銀鈴般悅耳的笑聲，男孩漲紅著臉回過頭，他想說，你笑起來還挺好聽的，要是會說話就更好了，但是話出了口卻變成：
“難聽死了，不許笑，除了我之外，不許笑給別人聽！”
男孩插著口袋站起來，伸出一隻手給地上的女孩，樣子很紳士，咬牙切齒的說：“站起來，以後不管誰打你，都給我還手，聽見沒？”
女孩眼睛一陣幹澀，她看著自己枯瘦難看的手，有些自卑的伸到一半縮了回來，卻被人猛的拽住，溫暖的力量從相疊的地方源源不斷的傳來。
男孩離開了好幾年，孤兒院裏的“大哥”也換了好幾茬，但是再也沒有人欺負那個女孩。
他們雖然會在背地裏罵她，但是從每一個人敢在明麵上說，因為有一回他們聚集起了一撮人想要搶她的東西，結果她竟然還手了，把他們打的屁滾尿流哭爹喊娘，甚至一棍子打斷了一個小弟的腿。
這年頭耍流氓的最怕不要命的，所以他們謹慎的不和那個女孩有接觸。
……
林淺坐在孤兒院門口的台階上，她閉著眼睛，感受到風從背後用力的吹過去，往四麵八方吹過去，往沒有人出現的那條大路吹過去。
她的嘴唇動了動，坐在台階上等著太陽落山，站起來的時候揉了揉幹澀紅腫的眼睛，為什麽沒有風吹回來。
她有時候在想，是不是她坐的太高了，所以風都不往回吹。但是她不坐的高一些，風怎麽會看見她？
林淺閉上眼睛，沙沙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淺淺……”耳邊傳來很溫柔的呢喃聲，像是卷著她的心在蜜裏上下起伏。
發絲被人撩到耳後，鼻子又被人捏了下：“小懶蟲，早飯都快涼了還不起床，看來隻能再拿去熱一遍了。”
“噓，媽咪還在睡覺，小安乖，不要吵她，爸爸今天搞了個溏心蛋還是雙黃的，來嚐嚐你爸的手藝。”
“我不要吃雞蛋……”小聲的抵抗淹沒在關門聲中，還伴隨著“你每天就吃一個還討價還價，再給我把牛奶喝了。”“不許吃那個小蛋糕，那是給你媽買的，你一大早不能吃甜的，看看你這個牙……”
外麵的吵鬧聲好一會兒才停下來，陸澤川合門進來，他長舒了口氣走過去開窗透氣，拉開窗簾的瞬間陽光灑進來一片。
“澤川。”林淺一隻手擋住眼睛，從縫隙中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聲音帶著笑意。
“我吵到你了嗎？”男人快步走過來，捏住她的手有些局促不安。
“沒有，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以前在孤兒院的事情。”床邊陷下去一塊兒，溫暖的身體靠過來。
“有我嗎？”陸澤川問。
“有啊，你說你愛我，我還在想，這孩子年紀這麽小就這麽會說話長大了肯定油嘴滑舌的。”
“淺淺，不隻是在夢裏，我每時每刻都很愛你。”
“再說一遍。”
“我愛你。”
“再來遍。”“我愛你。”“再……”
沒說完的話被男人探進來的舌堵住，霸道的一吻結束之後，陸澤川說：“是不是沒睡醒，你今天早上怎麽這麽可愛？”
“不是啊，是你比較可愛。”
窗簾被晨曦帶來的微風掠起，林淺眯著眼睛甜蜜的笑起來。
風終於往回吹了，往她這裏吹，
你的一句話，我曾歡喜好多年。
這世上好聽的話千千萬，挑幾句最美的說給我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