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神京之戰
，舊日之籙
永安22年，四月底。
如今的中原北方隨著大竺妖軍長驅直入，連破雍、靈、京三州后，舉目所見已經是山河破碎、滿目蒼夷。
而經歷過兩百多個年頭的大漢王朝在許多人的眼中已有了衰微、滅亡之象。
此時此刻，神京城。
天剛蒙蒙亮，空中的烏雲低垂下來，宛若觸手可及。
那層層疊疊的浮雲古怪地扭曲著，就像是一雙雙奇異的眼睛在俯瞰大地。
為了防備妖軍的偷襲，來自鎮魔司的老武神鐘山峨已經在城頭上守了一夜。。
作為鎮魔司資格最老的武神，教導了無數後輩，甚至還在朝瑤山上培養過楚齊光的老資格。
鐘山峨本不用做這種站崗的事情。
但他一路跟著潰敗的大軍退入神京城中，看過了無數如地獄般的場景，此刻只想為大漢，為神京城盡最後一分心力。
他看著遠處亂鬨哄聚在一起的妖軍，眼神之中既有疲憊，更帶著深深的憂慮。
那些妖怪們大部分躺在地上一蜷便睡著了，肚子餓了就爬起來尋找食物，時不時還有妖怪們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和喘息，然後撕咬著糾纏在了一起。
鐘山峨還能看到一些兔妖、羊妖之類的小妖正攪動著大鍋燒煮，其中時不時便有人頭或是手腳浮出。
有些迫不及待地大妖伸手就將整鍋肉湯舉了起來，往那血盆大口中灌去。
飢腸轆轆的貓妖、狗妖們擠在大妖的腳下，爭搶著對方嘴邊流到地上的碎肉和湯汁。
有些小妖為了爭搶那殘羹剩肉，甚至當場便打了起來，而其他妖怪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將打架的妖怪擠了出去，便繼續爭搶食物。
整個妖軍的營地，都是如此混亂而血腥。
這些大竺的妖軍們打到哪裡，吃到哪裡。
鐘山峨現在都還記得過去半個月的圍城中，這些妖怪們將城外的流民吃了個乾乾淨淨的一幕幕。
而城中的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流民發出那一聲聲絕望的哭嚎聲，卻沒有一人敢踏出大陣一步，去拯救他們。
那些殘忍、恐怖的畫面，足以擊潰每一名士兵的意志，讓他們每每從噩夢中驚醒，眼前不斷浮現出一張張絕望的臉龐，還有那遍地猩紅的血水。
並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迅速傳遍了整座城市，成為了讓無數市民感到恐懼的邪惡故事。
鐘山峨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士兵們，能夠感覺到他們已經瀕臨極限。
不只是身邊的這些士兵，整座神京城還能撐多久，也已是一件鐘山峨不敢去想的事情。
城市正逐漸被絕望和恐懼所籠罩，鐘山峨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有士兵和官員自殺，又或是以叛逃名義被斬殺的消息。
就在這時，另一名武神走了上來和鐘山峨換班。
這位武神是江龍羽的師傅刀聖馬毅。
但此刻馬毅那原本樂觀隨性的臉上，卻滿是憔悴和頹廢。
他手上還拿著一壺燒酒，迷離的目光朝戰場的方向一掃而過，便又再次關注到了自己的酒壺裡。
鐘山峨鄭重說道：「你不應該喝酒的。」
馬毅說話聲中帶著一股濃重的北方口音：「不喝酒又能怎麼樣？這場大戰，早已經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
「那些妖軍，還有那些魔物……」
說到這裡時，馬毅的身體忍不住顫慄了起來，他不自覺地喝下了一大口燒酒，才壓下了心中的那份恐懼。
「連陛下和教主都沒辦法壓制收拾那些魔物，我們又能做什麼？」
馬毅抬起頭，看向了城市北方那一片死寂的平原。
無數黑壓壓的魔物如雕像般匍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隨時等待著再次蘇醒的那一天。
他們的身影扭曲而又充斥著一種瘋狂，純黑的血肉內部不斷散發出不可名狀的詭異蠕動聲。
無數原本輕微的蠕動聲在那裡匯合到了一起，成為了足以使任何凡人都陷入狂亂的黑暗之音，像是一聲聲鼓響敲擊在人類的心口上。
如果說大竺妖軍如噩夢一樣在大漢軍民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那波難所製造的魔物大軍則是真正的夢魘。
這些被魔染給徹底污穢了身心的邪物不但無懼死亡，還擁有各種超越人類想象的奇詭能力。
甚至他們本身的血肉、他們的呼吸、他們的存在本身，便能將魔染帶給他們的對手，將世間的眾生都一一腐化。
馬毅的心中無比後悔和那些魔物作戰的經歷。
哪怕那個時候和他們一同戰鬥的還有永安帝以及黃道旭，也無法驅除那已經紮根在他心底的恐懼。
鐘山峨在一旁說道：「我們會贏的，楚齊光已經在追殺對方最強的那位大泰皇帝了，只要他成功以後……」
馬毅卻低沉地笑了起來，從喉頭中不斷發出詭異的咯咯聲，那笑聲逐漸放大，他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癲狂：「楚齊光如果真的是在追殺大泰皇帝，他們為什麼會往北面跑？」
「大泰皇帝應該向西逃，去尋求支援，又或者向中原腹地逃，讓楚齊光束手束腳才對。」
「往北面逃，既脫離了妖族大軍的範圍，又不影響中原百姓……到底是楚齊光在逃，還是大泰皇帝在逃？」
類似的傳聞和見解不只是從大竺妖軍一方傳出，也開始在神京城內部流傳。
雖然很多有識之士都知道這類消息會打擊士氣，卻也無法控制其傳播。
而聽著馬毅那越發尖銳的喊聲，還有他大聲喧嘩后，附近士兵們的詭異眼光，鐘山峨沉聲道：「你喝醉了。」
馬毅臉頰上泛起一團不自然的紅暈，有氣無力道：「不只是魔焰滔天，祖龍山也已經被那太元龍帝吞了靈脈，如今城中大陣有了紕漏，陛下也不過是勉力支撐……」
「不行了……這大漢江山，已經是不行了……」
聽著馬毅的喃喃自語，城頭上的氣氛越發壓抑起來。
就在這時，大地猛地顫動了一下，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
半空中無數的靈光閃爍、匯聚，在無數人驚駭的目光之中，逐漸化為了一道龍形。
這些時日來，太元龍帝不但四處吞噬中原靈脈，更是在神京城外逐漸布下了大陣。
此刻，太元龍帝的聲音掃向了整片天空，頃刻間便傳遍全城上下。
「投降吧，永安，黃道旭。」
「再有一日時間，大竺便又有百萬援軍將至。」
「城外的靈脈也被我一一懾服，布下天羅地網，整個京城大陣已是名存實亡。」
「現在若降，只要戰後願改信皇天，那麼神便會庇佑你們。」
「若是我親自破了你的大陣，到時候滿城上下都要成為血食，犒賞三軍。」
「只有信仰皇天，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
太元龍帝的喊話立刻在城內引發了一片騷動，無數人在那龐大的龍影下瑟瑟發抖。
就在這時，永安帝的聲音卻也響了起來：「妖軍一路西來，所過之處無城不屠，無人不殺。視百姓為食糧，擒武者為牲畜。」
「諸位，此乃亡國滅種之戰。」
「吾等身後，便是中原沉淪，人族衰亡之淵，已無一絲一毫可退讓之處。」
「今日朕與京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雖然此刻城外魔焰滔天，天上龍威浩蕩，但永安帝的這番話還是稍稍振奮了氣勢。
下一刻，便見天空中的龍影一爪探出，如泰山壓頂般朝著皇宮位置蓋去。
皇宮內，永安帝的掌中有七彩光輝閃爍不定，天空中則有道道彩色光華浮現，直接擋住了太元龍帝的這一爪。
但下一刻，一股股明晦不定灰色水汽落下，就像是一場大雨般落向整座神京城。
這正是太元龍帝的靈殛十二災龍禍水，以十二重災禍凝練靈脈精華，通聖之下觸之必死。
看到這一幕的永安帝面色一變，右手驟然拂過大氣，便看到一層層七彩光華在天空中炸開，竟然隨著他右手的動作一起，將落下的靈殛十二災龍禍水接住。
而就在太元龍帝和永安帝交手的時候，京城內的地面不斷震顫，時不時就有大地起伏，化為龍形，但又在下一刻被平復了一部分。
那是太元龍帝在城外布下的大陣，正一點一點吞噬並取代京城大陣。
與此同時，城外陣陣咆哮聲衝天而起，無數的妖魔大軍已經再次朝城頭的方向攻來，和朝廷大軍，還有天師教、白陽教、聖火宗等派支援的高手們亂戰成了一團。
而在萬千魔物的嚎叫聲中，波難衝天而起，看向了已然岌岌可危的神京城。
他一臉興奮地說道：「可惜，大泰那位皇帝是看不到這人族高手們被我盡滅的一幕了。」
「不過罡氣層總算能破開了，我也終於能離開這顆貧弱的星球了。」
玄元神力的光芒閃過，黃道旭已經出現在了波難身後不遠的位置，冷冷說道：「魔頭，不將你挫骨揚灰，難以告慰無數人族的在天之靈。」
波難體內卻又另一道聲音浮現了出來：「老東西，就憑你？」
此刻的波難體內如同有兩個不同的意識，而他們不論是脾氣、語氣、性格都截然不同。
波難在意識分裂后的最初之時，曾經陷入了極度的混亂和內鬥。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逐漸掌握了兩個意識交流的方法，甚至發揮出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可他的性情也變得越發瘋狂和躁動。
下一刻，雙方便戰成了一團，在戰場上空爆發出漫天的金色和黑色的光華，道道雷霆、神光夾雜在魔染之中，看得人目眩神迷。
隨著太元龍帝布置完陣法后的出手，神京城今日的大戰在一開始就達到了最激烈的程度。
每時每刻都有妖族、人族以及魔物被斬殺。
大量的生靈在死亡，四大通聖高手也在激烈的戰鬥中施展出渾身解數，每一次餘波便將成百上千的人族或是妖族殺死。
天空中的罡氣層滾滾翻湧，人妖兩族的氣運也隨著這場大戰猛烈變化了起來。
城中的氣勢逐漸跌入了谷底，似乎任誰都已經看了出來，戰局正朝著妖族的方向不斷傾斜。
永安帝抬頭望天，似乎在看向罡氣層的變化。
他的臉色越發慘白，嘴唇更是一片青紫色，就像是死人一樣。
他眼中七彩光芒流轉，似乎能看到無數的景象在閃動、跳躍。
永安帝最終長嘆一聲道：「天之亡我，非戰之罪。」
他心中估算了一番，也許兩三天，也許七八天，神京城終究要被破了。
而罡氣層也隨著戰鬥的進行，正在逐漸失控。
哪怕他傾盡全力，都已經難以鎮壓。
就在這時，一陣陣巨響傳來，城內城外的許多妖族、人族都能看到東方的天空之中，一股股玄黃色的風暴正朝著神京城的方向襲來。
看到這一幕的波難神色一動：「大泰那皇帝老兒來了？哼……黃道旭，看樣子楚齊光已經被拿下了。」
黃道旭看著襲來的風暴，面色也沉了下去。
他沒有說話，只是越來越多的符籙閃現了出來，手中的天師印更是大放光芒，被施展到了極致。
另一邊，看到風暴的出現，妖軍之中也傳來零星的歡呼聲。
眼看著瞬息之間，風暴便已然降臨神京城的上空。
三位大泰皇帝同時現身戰場，散發出了強橫無比的威壓。
看到這一幕的人族眾多強者都面露絕望之色，原本就已經身處劣勢的情況下，對方又來了一位絕頂強者，這仗還怎麼打？
太元龍弟看著大泰皇帝的出現，也是心中一定，只覺得此戰已然是萬無一失了。
他開口喝道：「大泰的皇帝！你我一起動手，先破了這京城大陣。」
但就在下一刻，讓在場諸多妖魔、人族都大吃了一驚的事情發生了。
兩名大泰皇帝齊齊崩碎，如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生生捏爆，化為了一片血雨灑向了整個天空。
剩下的那名大泰皇帝則是猛地激射而出，口中喝道：「快跑！」
他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一片驚悸之色，宛如身後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追趕他。
在連續的追擊之下，大泰皇帝似乎已經放棄了原本尋找幫手來對抗的計劃。
而看到這一幕的太元龍帝還有波難都是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之中，楚齊光通體金剛的身影在那一片血雨中浮現了出來。
太元龍帝眉頭微皺：「楚齊光？」
另一邊的波難一看到楚齊光的出現便是狂嘯一聲，化為一左一右兩道黑色流星襲向了楚齊光的方向，想要將對方親手宰殺，一雪前恥。
左右分別也有兩道吼聲同時傳來。
「楚！齊！光！」
「嘗嘗我新修的天演神擇吧！」
看到這瘋狂的魔物竟然不顧一起地沖向楚齊光，黃道旭也是面色一變：「小心！」
他身上玄元神力閃爍，已經緊追而去，想要和楚齊光一同對付波難。
而面對波難的瘋狂襲擊，楚齊光僅僅是雙手結印，道道白光便已經掃過對方的身軀。
下一刻，一左一右的兩個波難便已經停在了半空之中，宛如兩隻被凍結的蒼蠅。
「降魔。」
只見楚齊光手印變化，道道金光橫掃天際。
金剛之色已經在波難的雙臂上蔓延開來，轉眼便要將其徹底封住，化為了兩個被金剛包裹的雕像。
波難怪叫一聲，一臉驚訝地向後退去。
「這是什麼道術！」
為了不被沾染上的金剛蔓延全身，波難便如壁虎斷尾一般，主動斷開了沾染上金剛的雙臂。
楚齊光淡淡道：「波難，你本是天生天養之魔頭，體內魔性難馴，註定要禍亂天下，攪得蒼生不寧。」
「今日我便以金剛餵養點化於你，從此以後你便是我座下之護法門神，好生修行，化解心中魔性。」
緊接著楚齊光五指輕彈，金色光芒再次閃過。
波難逃出來的身軀便又沾染上了金剛，這一次則是雙腳。
眼看雙腳上的金色飛速向上蔓延，轉眼間便就要將他化作金色雕像，一陣怒吼聲傳來。
吼！
波難怒吼一聲，身形四分五裂，化作漫天飛蟲飛向了四面八方。
「楚齊光！你休想鎮壓我！」
但下一刻，金剛之色已然覆蓋了所有的飛蟲。
楚齊光淡淡道：「波難，從此以後人世間的愛恨情仇便再也與你沒有絲毫關係，而你一天磨滅不了你體內的魔性，金剛便一天不會放你出來。」
砰砰砰的撞擊聲中，波難所化的雕像便已經一個個砸在了地上。
唯有最後一隻飛蟲丟棄了金色的翅膀落在地上，想要向著地底鑽去。
他的尾巴又開始變成金色，蟲子的血肉不斷向前延伸、生長，腦袋和手腳直接變長，就像是想要長長后脫落下來，以此逃過金色的蔓延。
但最終波難還是被金剛徹底覆蓋，化為了一個長長的蟲形雕像，波難的面孔浮現在蟲身之上，一臉的猙獰，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
看著一位通聖強者就這麼被楚齊光鎮壓，在場的諸多高手都是心中震驚。
特別是太元龍帝和永安帝、黃道旭，身為通聖強者的他們更明白波難的恐怖之處。
由此他們也更清楚地明白，楚齊光這樣輕描淡寫解決掉波難的手段是多麼駭人。
但下一刻，更讓他們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楚齊光手掌隨意一揮，三個巨大的金色雕像已經從天而降，砸在地上濺起漫天煙塵。
太元龍帝看著那三個金色雕像，立刻就發現三個雕像和大泰皇帝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他心中立刻就是一突：「大泰皇帝竟然也被煉成了這雕像？」
看到這一幕的太元龍帝心中退意大增，道道靈光所化的身軀已經猛地向後退去。
「龍弟。」
就在這時，楚齊光的聲音卻冷不丁地在他頭頂響了起來。
「別亂動。」
「抓住你又不捏死你的難度……很高。」
太元龍帝看著眼前不斷放大，宛如是高聳入雲的楚齊光，這才發現不是對方變大了，而是自己變小了，更不知何時被對方捏在了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