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世間無劍仙> 十三章 有名無姓

十三章 有名無姓

  天妖一劫後,天下仍四分五裂百年,人妖殊途,世人對妖物愈發的憎惡,人人得而誅之,世界兩極分化,以劍一斬妖之地,封萬劍塚。


  桃木劍堆砌的山足有萬米之高,山下終日不見陽光,山的四周龜裂出深不見底的深淵,每有妖獸靠近,山上的劍便是會嗡鳴作響。


  劍一死後,大妖相繼出世。


  有妖蠻橫,非要攀上此山,結果了無音訊,妖族傳聞,山上有一人,手中持一劍,遇妖便斬,修為深不可測。


  開始,有的是有些名氣的大妖不信邪,非要攀上山去,大多到了半山腰就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人想要翻越這劍山更是不少,無論何種修為,皆是有去無回,有人傳那山上有天道,惹得一時浪潮,十年之久尚平息,前去之人何止千百,有一宗之主,一派供奉,吃齋的,吃皇糧的,念經的,盤道的,還有妄想獲得一番境遇的,任誰去了都是有去無回。


  僥幸回來的幾個修為高深的將軍,宗主,佛陀,無一不是癡癡傻傻,一身修為散盡不說,滿嘴的胡話。


  訴著那劍山上有著白骨森森的大妖月下對飲。


  逐漸的,此處被人妖兩族,稱為天窟,誰也不肯接近此處。


  天妖被斬後,蘇漾誤打誤撞破了此界的禁製,靈氣濃鬱很多,草木魚蟲,乃至山川河流皆有大妖出世,重傷瀕死,龜縮一方的老妖也喘了口氣,妖族繁盛一時,多次煩擾人族,人族修士體內的元氣對他們來說大有裨益,其遼土之大,更是達到了鼎盛。


  這靈氣的裨益不止對妖,陌長歌死後,北漠附屬南火離國,陌長歌的劍雖斷,但其中萬裏黃沙乃是不可多得的天地靈物,既非妖,又非尋常死物,其中靈氣濃鬱異常,以南火的鍛劍技術和這萬裏黃沙,窮極百年,一名老者,研究出了將自身的元氣,此等天地產物,合二為一的道劍。


  此舉一出,人族,妖族皆動蕩不止。


  人族發現將自身的元氣注入用天地靈物為體打造的刀,劍等器物中,元氣達到一定程度,便會產生共鳴,發揮出那天地靈物的力量。


  天地靈物不止那萬裏黃沙,南火的鑄劍師們逐漸發現,妖獸過百年便會形成一晶瑩剔透之物,藏於妖獸體內,稱為妖心,到了千年竟有的形似人心。


  以妖心鑄劍,此劍便有那妖獸的全部妖力,隻需自身元氣促動,便可器刃化形,鑄器師將此種稱為妖刃。


  這鑄造的無論是刀,劍,棍,鍾,亦或是小物件,這上麵都會有一些星芒似的小東西。坯子越是靈氣充裕,或者妖的修煉年頭越久,這鑄得的器上的星芒越多,能鑄造此種物件的人也就被尊稱為,鑄星師。


  坯子品質次的,那星芒便如同砂礫一般不堪入目,此種被鑄星師們稱為凡品。


  若是品質好,那星芒如同浩瀚銀空,看上去隻覺身在太虛之中,玄妙非常,這種品質則被稱為太虛。


  鑄星師連同帝國軍隊大肆捕殺妖獸,人族實力日益增強,終逼退妖獸大軍,得一方水土。


  以劍山為界,劍山南北間猶如巨斧劈開的天塹,南,妖族棲息,圈養人族當做口糧。


  北,北漠歸屬南火離國後,南火離國占據北漠,遼土擴張,人族繁衍,開宗立派,改國號為始元,國主稱元帝。妖獸或龜縮山中,或殘喘被當做奴隸使喚,分化最為嚴重。


  西方佛陀之地,誦佛號,修因果,依靠天險,與南北隔絕開來,自成一方。


  東方的黑龍潭在黑龍死後樹倒獼猴散,終日瘴氣彌漫,時有野獸嘶吼,瘴氣無論是對妖獸還是人類都有害無益,無人類踏足。


  陰暗的樹林中,參天大樹並立,被露水打過的樹林顯得有些潮濕,時不時傳來野獸的低吼。


  一片黑暗,時而能聽到細微的聲音,卻分不清東西的輪廓,眼皮好沉,身體好沉,即便眼睛閉上看到的也是一片漆黑的眼瞼,這就是,沒有元氣的身體,沒有妖氣的身軀。


  “嘩啦嘩啦”


  腳上的鐵鏈相互碰撞,發出金屬摩擦聲音。


  “啐,半妖,真讓人惡心,朱厭大哥,我們走”


  臨行時,圍在少年周遭的小妖在他身上擦了擦腳底的汙泥,有了帶頭的,便是一人一口吐沫離去了。


  緩緩睜開耷拉下來的眼皮,屋內昏黃的燭火搖曳不定。


  “吱嘎”


  劣質的木門發出下刺耳的響聲。


  “娘”


  屋內婦人緩緩抬頭,柳眉鳳眼,玉肌雪膚,眉宇間氣質端凝,雙眸之間璀璨的藍眸一眼攝魂。


  “天岐”


  婦人一把抱住天岐,

  “岐兒,娘沒本事,娘,沒本事”


  天岐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撕破,身上的傷口早已愈合,血跡幹涸。


  少年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的婦人,他覺得在這草屋之中,懷抱比燭火多了些許暖意。


  少年眼眶微紅,看了看娘的發絲,又伸出手掌看了看,在身上尋了一塊好些的地方擦了擦。


  娘的發絲沒有以前柔順了,少年低頭,娘的眼角為何多了些凹陷的紋理。


  “娘”


  少年抿了抿嘴,我很想問問娘,為什麽別人都說他是個沒有爹的野孩子,是半妖。


  很想問問什麽是半妖,為什麽我和別的孩子不同,沒有角,耳朵也不銳利,沒有獠牙,沒有利爪。為何我生來腳下便要帶著一副枷鎖,為何我有名無姓。


  “娘,孩兒不疼,孩兒身體是娘給的,硬朗的很,不疼”


  “娘,孩兒習慣了”


  少年的眼眶還是紅的。


  婦人耳根子軟,哪裏聽得此言,慟切,心尖敵不過麥芒,一時間上氣不接下氣,久久未能平複。


  少年忽得想起來些什麽,咧開一排白牙,還算整齊。


  俯身從懷中掏出野果,野果大多稀爛了,少年東挑西揀,拿出來兩個像樣的握在手心,果子已經爛了。


  少年拿起果子大朵快頤,左手的咬完了,咬右手的。


  剩下兩個滿是咬痕的光潔果子,這才想起了把剩下的果子擦得發亮,遞給了娘。


  “娘,你吃”


  少年口中爛了的野果傳出的氣味難聞,怕娘聞到,少年忍著惡心咽了下去。


  “孩兒,你吃,娘不餓”


  “娘,岐兒早就吃飽了,方才渴的急了,又咬了幾口,此刻飽的不行。”


  “娘,你先吃這個,這個可甜了”少年伸出左手遞出較大的果子。


  他哪裏吃的出來,哪個是甜的。


  婦人接過果子,咬下去,就著鹹澀。


  婦人咬向第二個果子時,偶有銀河躲在眼眸星空之中,這個分明更甜。


  “娘,你別哭了,果子不好吃,明天我多采些來”少年看婦人眼中閃著霞光,慌了神,以為果子不好吃。


  “好吃,好吃”


  婦人將果核都吃的幹幹淨淨。


  看著麵前衣不蔽體的少年,婦人心如刀絞。


  “孩兒,把衣服脫下來,娘給你洗補”


  “好,娘,那你不要哭了”


  “娘不哭,娘不哭,岐兒乖,先睡去吧”


  說著婦人半蹲下來,撫摸天岐的臉頰,順勢抬頭,眼淚蓄在眼中,偶有調皮順著眼角滑落,迷失在皺紋的回廊。


  天岐不忍看娘如此,小的時候,每次回家,娘總是哭,雖不曾見麵,天岐有些恨他爹了。


  天岐雙手拄著炕沿,一躍,便翻上了炕。


  感受著這火炕的溫暖,逐漸有了睡意。


  這炕名叫火炕,是娘和人類學來的,因為我和別人不同,沒有皮毛禦寒,到了能吐出哈氣的時候,身上便冷的發緊,渾身打顫。娘便做了這火炕,在泥土中挖一個坑,添置些柴火,暖和極了。


  這本應該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被一陣掩泣聲中打斷。


  娘總是在深夜偷著哭。


  半妖,非人非妖,體內容不下半點妖氣,也容不下元氣,空一副皮囊還算硬朗,五感極強,愈合力也極強。


  天岐抓著被角,身體彎成弓型,冰涼的枕側一滴一滴變得灼熱。


  死的念頭浮起沉落,又覺得對不起娘。


  婦人看著衣衫上全是果子的漿汁,邊洗,眼淚嘩啦啦的掉。


  不知幾更天了,窗外月明星稀,靜的幾聲蟬鳴,野獸也打起了鼾聲。


  天岐找了一件衣衫,躡手躡腳的下了地。


  娘睡著了,趴在縫補的衣衫上。


  。。。


  “喂,快看啊,半妖”


  “呦,真惡心,朱少爺,你可別碰啊,會起虱子的,你瞧他髒的”


  “就是就是,您瞧那身衣服哦,寒磣的還不如少爺府中的家畜”


  那便是天岐第一次見朱厭,天岐不知道富人家的家畜是什麽樣子。


  後來問娘,他又不懂,妖為什麽要吃人。


  。。。。


  “你這半妖,你那是什麽眼神”


  朱厭瞧著天岐的眼神,他受不了天岐那狐疑的目光,不由得泛起一陣惡心,妖吃人天經地義。


  “給本少爺打”


  。。。


  “你這半妖,怎麽又來了,髒了本少喝茶的心情,打”


  。。。


  “你這半妖,沒看到本少就在你十裏以內麽,你這人眼,打”


  。。。


  “你這半妖也配吃肉?”


  “這是我,是掌櫃的說,獎勵我今天幹活,我,帶回去給,給娘”


  巴掌大,薄如蟬翼的肉片被打翻在地。


  朱厭的靴子擦得鋥亮,這是他從一個家畜身上扒下來的。


  靴子踩在天岐的臉上,天岐用衣服抱著那片肉,受著拳打腳踢,肉髒了,娘說吃了壞肚子,天岐便沒有洗,他想讓娘吃肉,那日,他知道了,髒的肉不會壞肚子。


  。。。。。


  “你這半妖,摘了此處的果子,這果子還能吃麽,啐”


  “給本少打”


  。。。。。。。


  他們都說我是個孽種,沒有爹,讓娘跟著我受罪。


  天岐將衣衫給娘蓋上。


  他不敢死,娘會哭的傷心,那便走吧。


  天岐卻在今夜下定了決心,小小的身軀背著,挎著三個大筐,獨自一人上了山。


  天蒙蒙亮的時候,少年襤褸的身軀回來了,滿意的看著麵前兩大筐的野果,挑的都是能放得住的,還有那滿滿一筐足夠娘一人過冬的柴。


  汗珠在柴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霜氣,野草垂下滴滴晨露。


  今日便要走了,少年不舍的看著麵前熟悉的一切。


  “娘,跨過那座山,山後的風和此處是否同樣溫柔。娘,山後的水有沒有這裏的甘甜,果子有沒有山間的青脆。娘,岐兒不想看你傷心,即使娘不說,孩兒也知道,爹在那頭,娘每次都看著山那頭發呆好一會。等我找到爹,我讓爹給您天天砍柴,摘果子,在那之前,我要先把他打哭,我要讓他知道,娘這些年受的苦。”


  字寫得歪歪扭扭,婦人慟泣,梨花帶雨。


  婦人不斷的用衣袖撫著眼角,怕淚水汙了字跡,袖子沉了。


  婦人小心翼翼的揣入懷中,三條路,哪一條都是凶險萬分,可待在這裏又如何,她已經被下了最後的通牒,走了也好,走了有一線生機。她祈禱,隻要天岐不選則那萬劍塚這條路,凶險了些,但總能逢凶化吉,那萬劍塚,可是九死一生。


  婦人裹緊了身上披著的衣裳,看著門外輕聲道“怎地,不多帶些衣裳,娘還沒給你縫好,外麵風大的緊,著涼可如何是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