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大哥,嚇了我一跳。”周子墨瞧見來人是周邵,頓時放寬了心,對著周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周邵瞧著這個堂弟,周子墨今年一十七歲,乃是周懷安的獨子,打小就被蘇氏嬌養,即便如今被周懷安帶到了軍中,也還是不改少爺本色,爭強好勝,尋滋惹事,處處都少不了他。
周邵在他身邊坐下,清冷道;“今日閑來無事,就來看看你,傷怎麽樣了?”
“都是些皮肉傷,不打緊。”周子墨死要麵子,故作輕鬆的看著眼前的周邵,話音剛落,不料又是扯到了傷口,頓時疼的他咬緊了牙關,卻還是死死撐著,不發一言。
“在我麵前,你也不必強忍著了。前幾日我回了雲州一趟,已將嬸母送回了將軍府。”
聽周邵提起了母親,周子墨心裏一酸,愁眉苦臉;“倘若讓娘知道我又吃了軍棍,可有的她心疼了。”
“等你養好了傷,就和叔父說說,讓他放你回府,去和嬸母住上幾日。”
“讓我求他?”周子墨嗤之以鼻,“這麽些年,他總說我娘嬌慣我,把我寵壞了,十歲就把我帶進了軍營,每年隻有年關才讓我回去見母親一麵,不是我說,大哥,他這心腸就是鐵石做的,就忍心看著娘想兒,兒想娘,我周子墨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血黴,才攤上這麽個爹爹!”
“話不能這樣說,”周邵清俊的麵容上浮起一抹極為淺淡的笑意,“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人想當叔父的兒子,你既是他獨子,也算是你的福分。”
“我寧可不要這福分!”周子墨咬牙,微微支起了身子,“我這次不過帶了幾個人,去周遭的鎮子裏玩了兩把,他就讓人把我擒了回來,打了我三十軍棍!前陣子老丁和老孟在營中打架,一人也才打了二十,他這對親兒子下手比旁人還狠,我看他分明沒把我當成他兒子,等我回了雲州,定是要好好問問我娘,我究竟是不是他兒子!”
“孩子話。”周邵微微皺眉,沉著眼眸,道了句;“還沒問你,上次給你的銀子,都輸光了?”
周子墨聽了這句,臉色就是一紅,有些靦腆的撓了撓後腦勺,對著周邵小聲道;“這幾次手氣不好,大哥給我的銀子,全輸光了。”
周邵一語不發,從懷裏又是摸出了一打銀票,遞到了周子墨麵前。
看著那些銀票,周子墨眼眸頓時一亮,連忙道謝;“還是大哥待我好,大哥放心,等小弟下次回了本,定是連本帶息的把銀子全還給你。”
周邵勾了勾唇,黑眸深不見底,“無妨,都是自家兄弟,你盡管拿去便是,隻不過……”
“大哥放心!小弟定是守口如瓶,絕不會告訴旁人大哥私下給了我銀子!”周子墨眉開眼笑,到底隻有十七歲,這一笑起來,俊朗的麵容上分明帶了幾分孩子氣。
周邵點了點頭,隻留下了一句;“好好養著吧。”便要起身離開。
“對了大哥,”見周邵欲走,周子墨開口喚住了他。
“何事?”周邵回過了頭。
“娘親這次是自己回的雲州?沒將小嫂子帶來?”
想起妻子,周邵心口就是一窒,他搖了搖頭,隻說了句;“瑤兒身子不好,雲州與京師相距千裏,嬸母擔心她的身子,沒將她帶來。”
周子墨聞言,便是咂了咂嘴,道;“不是我說,大哥,你這一年到頭的跟著我爹在邊疆守著,把天仙般的小嫂子丟在京城,你也放心?”
周邵眉宇間浮起一絲澀然,他的目光向著帳外看去,隔了一會,才淡淡言了句;“不放心又能如何,要怪,也隻能怪我沒這個福氣。”
“我爹也是,他自己常年打仗,把那些個年輕貌美的姨娘都是丟在家裏也就罷了,如今又把你扣在這,你和小嫂子成親三年,怕是在一起的日子,連三個月都沒有吧?”
“好好養傷吧,小孩子家懂什麽。”周邵不願在和周子墨糾纏下去,撂下了這句話,便是離開了堂弟的營帳。
天色微亮。
秦小滿睜開眼睛時,就見謝廣已是醒了,正坐在床沿上穿衣。
“夫君。”秦小滿坐起身子,如雲的般的長發柔柔順順的垂在身後,襯著一張瓜子臉更是白淨起來。
謝廣轉過身,攬過了她的腰,低聲說了句;“現在還早,你再帶著遠兒睡一會,待會會有人給你送飯,記得多吃點。”
“你要出去嗎?”秦小滿看著穿戴整齊的謝廣,有些不舍。
“嗯,我離開軍隊也有些年頭了,如今驟然回來,事情也多,你且安心和孩子在這裏住著,若有事,就讓人去前營喚我。”
秦小滿見他有事在身,也不願在纏著他,她點了點頭,輕聲道;“那你快去吧,我和遠兒就待在這裏,哪兒也不會去的。你放心。”
謝廣心中溫軟,伸出手摸了摸妻子的臉頰,“再過幾日,我就送你們去周家壩,那裏總比軍中要自在些。”
秦小滿壓根不願與夫君分開,倒是寧可帶著孩子縮在這軍營一角,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也不願離開軍營,離開謝廣。
謝廣抱了抱她的身子,離去前又是低聲囑咐了一句;“聽話,我得空就會回來。”
秦小滿點了點頭,眼睜睜的看著丈夫離開了營帳,她發了一會兒的呆,直到謝遠在繈褓裏踢了踢小腿,才將她的心神給喚回來。
“遠兒醒了?”秦小滿瞧見兒子,所有的擔憂都是拋在了腦後,她唇角含笑,滿是愛憐的將孩子抱了起來,眼見著遠兒在自己的懷裏一天天的長大,隻讓她的心裏滿是知足,即便苦些,累些,看著兒子的笑臉,便全都值得了。
如謝廣所說,待得天色大亮,就有侍從為秦小滿送來的早飯,軍營中飯菜本也粗糙,但此時送來的飯菜卻也是精米細麵,配著兩樣蔬菜,此外,竟還有一大碗肉湯。
軍中平日裏吃的雖然都是大鍋飯,但也有為傷兵特開的小灶,比起大鍋飯,小灶裏做出的飯食自然要格外精細點,如今這士兵給秦小滿送來的飯菜,便是出自軍中的小灶。
這一路千裏迢迢,從豫州趕往北疆,真可謂是風餐露宿,能將肚子混飽已是不易,哪還能容得了你挑嘴,秦小滿一路上大多吃點幹糧和熟食,已是許久沒這般像模像樣的吃一頓飯了。
瞧著那些白麵饅頭,秦小滿自己吃了兩塊,餘下的便都用布包好,給謝廣留著,打算等夫君回來吃。
吃了飯,秦小滿閑著沒事,好在有謝遠在,娘兒兩相依相偎,倒也減少了許多寂寞。
一晃眼,秦小滿已是在軍中住了三日,每日裏謝廣都是早出晚歸,起先他身上還穿著來時的衣裳,可沒過兩日,他已是換上了鎧甲。
猶記得那日,當一襲戎裝的謝廣回到營帳後,秦小滿正側著身子,給孩子喂奶,甫一見帳子裏闖進了一個男子,秦小滿當即嚇得花容失色,手忙腳亂的一麵理著衣衫,一麵顫聲問他;“你是誰?”
直到謝廣取下了頭盔,秦小滿才知道麵前這個英挺如劍,器宇軒昂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夫君。
瞧著小媳婦驚慌失措的模樣,謝廣便是笑了,上前勾過了她的身子,溫煦開口;“不過是換身衣裳,就不認識夫君了?”
秦小滿的心兀自狂跳著,隔了一會兒,才慢慢穩住了,她嗔了丈夫一眼,小臉有些赧然,不解道;“夫君怎麽穿成了這樣?”
“我已經歸了北疆軍隊,回到了大將軍麾下。”謝廣解釋著,先是撫了撫妻子的發頂,繼而便將兒子抱在了懷裏。
擔心自己身上的盔甲會咯著孩子,男人很是小心,隻抱著謝遠在營帳裏慢慢的踱著步子,眼見著兒子長得越來越像自己,謝廣看在眼裏,唇角就是忍不住的浮起了笑意。
“那往後,夫君又要當兵了?”秦小滿開口。
“嗯,”謝廣逗著孩子,對著她道;“已經在編入冊。”
謝廣並未告訴妻子,周懷安已是封他做了前鋒參將,隻等與大燕戰事打響,他便要隨之一塊上戰場。
“夫君,是做官了嗎?”秦小滿默看著丈夫身上的鎧甲,不同於每日前來送飯的侍從,美眸中是淺淺的懵懂。
“是個武官。”謝廣看向了妻子的眼睛,向著她伸出手去。
秦小滿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幾步,將自己的小手放在謝廣的手心。
“小滿,並非我有意為官,隻是咱們已經走到了這步,就隻有繼續走下去。”謝廣聲音低沉,說完,他向著懷中的謝遠看了一眼,繼續道;“大將軍有句話說的不錯,在這世上,若想保住自己想保住的人,也隻有一個法子。”
“是什麽法子?”秦小滿昂著頭,清清潤潤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讓自己變得強大。”謝廣微微一哂,一語言畢,便將妻子攬在自己的胸口,俯身將她的唇瓣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