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七回
昏暗的燭光,刺痛了微睜的眸,慢慢適應後,她才勉強抬首,看了看四周,
破舊的桌子上,燃著一支燭,其餘的,都是些簡陋的擺設。
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如今這情形,倒像是被人救了,背部一陣刺痛傳來,她才發現,自己是趴在床上的,那根箭呢?被拔掉了麽?
她想起身,卻很吃力,稍微一動,背部就撕裂般的疼痛。
\"別動!我幫你。\"
聽到身後有男聲響起,雲霄看不到人,但記得這個聲音,應該是那個青衣男子。
等那人走近,扶著她,幫她翻了身,她才勉強坐起來,卻不敢挺直脊背,太疼,
\"你救了我?\"
\"嗯。\"
他居然點了點頭?不應該啊?\"我壞了你們的計劃,你們應該殺了我的。\"
還算明白,\"外頭那群人就想殺了你。我說等你醒了再。\"
醒了再殺?那幹脆不要醒,\"已經醒了。\"所以,他要行動了麽?
看出她的顧慮,青衣男子開口道:\"我不會殺女人。外麵的人我會應付,你安心養傷。\"
終歸是救了她,不管好人壞人,她都該客氣一些,\"我應該,怎麽稱呼你?\"
起身為她倒了杯茶,他順口回道:\"我叫連越。\"
名字倒是挺斯文,雲霄接過茶,頷首致意,\"多謝連香主。\"
喝了兩口,潤潤嗓子,雲霄又將杯子遞給他。
看她神色愣怔,連越動了惻隱之心,隨口安慰著,
\"你也別難過,男人嘛!沒幾個長情的。\"
沒有幾個,她卻見過,\"碰巧,三爺就是個長情的男人。\"
\"他長情?嗬!\"到現在她還覺得他好?這個女人,也太傻了罷!\"長情為何拋棄你?\"
\"我又不是他的女人,他為何不能拋棄?\"
逗他?\"你不是他的寵妾麽?\"
又一個誤會的,還是解釋一下罷!不然他會一直把她當作怨婦,
\"不是,流言而已。能入三爺心的,永遠隻有我家夫人。我與三爺,隻是主仆。\"
\"可他明明說什麽,他不缺妾……\"這不是默認雲霄是他的女人嘛?
這也能信?雲霄真佩服他的浮想聯翩,
\"你們偏要給他扣頂多情的帽子,難道要他剖心挖肺,對天起誓他隻愛自己的夫人?沒有必要,他們二人明白即可。\"
連越突然有些明白了,此次失手的原因,\"所以,抓你本就是多餘?沒有你,興許還能成事?\"
雲霄看著他,不可置否,\"後悔還來得及。\"不就是一死麽?不足為懼。
\"我們八個弟兄,或中箭或被淹,死了四個,另外兩個已經炸了,誓要讓你陪葬。\"
炸毛的人,必然不會是韋堂主,\"韋堂主呢?他得感謝我罷?\"
能不能不說實話?\"心知肚明就好。\"
\"你呢?\"雲霄很好奇他的立場,\"站在哪一邊?\"
他其實並不是韋青山的人,隻是這一次行動,才接觸頗多,也隻有韋青山最沉著冷靜,位份又在他之上,是以他才聽從韋堂主的意見,
\"我隻是個香主,沒有選舵主的資曆,也就不在乎。\"
\"噢,\"隨口應了聲,雲霄沒再說話,感覺有些冷,低頭一看,她才注意到,身上的衣衫似乎不是她的,不由驚呼!
\"我的衣服……\"
\"被箭刺穿,也被血跡染髒,就扔了,給你換了身,雖不好看,不過也無妨,粗糙的衣服也遮不住天生麗質。\"
捂緊胸口,雲霄隻覺尷尬,\"你換的?\"那豈不是被看光了?
\"我倒是想。\"幹咳了一聲,連越解釋說,是一位大娘幫她換的。
呶了呶嘴,雲霄也不好說什麽,幸好不是他,不然還怎麽見人!
\"若是我,你不會要我負責罷?\"
雲霄隻覺這話不對,不免有些驚嚇,\"到底是不是你?別一驚一乍的唬人好麽!\"
\"呃……\"該怎麽解釋呢?
\"你也知曉我們的身份,官兵必定還在探查我們的消息,實在不好大張旗鼓的找大夫,反正我也會包紮,就讓大娘幫忙脫了你衣衫,將你反轉過去,讓你趴著,然後我給你拔了箭,又處理了傷口,敷了些藥,\"
小心翼翼地看了雲霄一眼,確定她沒有想要動手打人,連越才大著膽子繼續道:
\"所以說,我隻看到了背而已。這樣,需要負責麽?\"
怎麽這麽尷尬呢!雲霄捂了捂臉,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畢竟人家也是為了救她,她若是回敬一巴掌,倒有些不知好歹了,可身子就這麽被人看了,也是委屈,唉!
看她蹙眉難過的樣子,連越也有些懵,當時隻顧救人,並未想那麽多,現今她問起來,他才考量到男女之防,實乃特殊情形,他也不是故意占便宜啊!
況且,根本沒有占到便宜好罷!他的眼裏隻有傷口,哪顧得看其他!
隻是這般狡辯,似乎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想了想,連越將心一橫,對雲霄道:
\"你若是定要我負責,那我隻好栽你手裏了。\"
這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是做給誰看?\"說得好似我賴著一般!\"白了他一眼,雲霄堅決拒絕,
\"不需要,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需要你負責。\"
\"原來你有丈夫啊?\"之前一直把她當作福康安的小妾,竟忘了這一點,看她的年齡,應該也是成過親的人,遂問,\"你丈夫人呢?\"該不會突然蹦出來揍他一頓罷?
丈夫?她都忘了她有過,直至他問起,她才想起來,她還是成過親的人,隻是,\"和離了!\"
\"和離?\"連越驚道:\"你丈夫是瞎子麽?居然休了你?\"不敢相信,漂亮的女人也會被休?
雲霄糾正道:\"是我休了他!\"
這話聽來更神奇!連越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不會罷?女人休男人?\"
至於大驚小怪麽?雲霄斥道:\"少見多怪!\"
\"哎,你為何會休他?他做了什麽令你無法容忍?\"
雲霄懶得多言,警告道:\"好奇心略重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說說唄!\"
雲霄正想斥他,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震得背部一陣疼痛,傷口似乎又撕裂了一些……
看她咬牙堅持著,不肯叫喊,連越動了惻隱之心,
\"好罷!不逼你說了,你躺下,蓋好被子莫著涼。\"
雲霄不想再趴著,連越便幫她側躺著,想起一事,雲霄有些歉疚,
\"那會子在船上說的話,隻是權宜之計,你別當真。\"
\"我明白,為救你家夫人唄!\"連越自認清白,奈何眾人不信,
\"可我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加之我極力反對他們殺你,他們已經認為我們有什麽了。\"
\"啊?\"聽他這般說,雲霄更覺愧疚,\"那真是抱歉了。\"
\"所以咱們千萬不能有什麽,不然真的印證了他們的猜測。\"他可不想被人認作叛徒。
雲霄隻道讓他放心,\"你是天地會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你。\"
\"天地會怎麽了?\"這話連越就不愛聽了,\"我們天地會都是英雄好漢!\"
\"好漢劫持女人去威脅旁人?\"
一句反問堵得連越啞口無言,\"這又不是我的主意。\"
\"你也參與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是不會對你們這種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卑鄙奸詐的人有好感!\"
\"我奸詐?我若是壞人,才剛就該趁著給你療傷的機會亂碰幾下!\"
\"你還說?\"雲霄氣得抬身想打他,卻又扯到傷口,疼得她咬唇不語。
連越不敢造次,忙道:\"好好,不說了!你休息罷!大好人!壞人我先告退了,有事您喚一聲即可。\"
道罷,連越給她蓋好了被子,搖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雲霄隻覺很累,明明受了傷,還與他吵架,實在傷神,很想好好睡一覺。
而總督府裏,明珠亦躺在床上。
看著她的睡顏,福康安隻覺身心疲憊,無力麵對。
明珠有許久不曾這般惱他了,以往即便有矛盾,也是當天,或者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不會再有芥蒂,然而這一次,他知道,明珠是真的恨了他。
這種恨,就好似當年害她小產時,她對他的怨念!
其實福康安心知肚明,他若真想救雲霄,也不是不可以,楊芳,宋孟陽皆在,還有諸多士兵。即便船開走,他也可以命他們遊過去,打一場,縱有犧牲,也有可能救出雲霄。
但他卻不願嚐試,他不認為雲霄值得他的士兵冒險豁命去救。
此事,若擱在避暑山莊之前,他興許還會為了明珠去嚐試救雲霄,但自從他發覺雲霄與永琰串通之後,他就對這個丫頭有了戒心,沒有動她,也隻是看在明珠的份兒上,如今出了意外,他怎麽願意全力以赴呢?
忍不住抬手撫上她臉頰,想為她舒開緊皺的眉。
明珠似是被他的觸摸驚醒,睜眸瞧見他,怨漠地看了他一眼,揮開他的手,一言不發,轉了身又繼續睡。
兩天了,她還是不願理他,福康安感覺心好累,\"明明是天地會的人抓了她,怎麽現在好似我是凶手一般?\"
\"見死不救,即為幫凶。\"
這是什麽道理?\"每日都有許多人,會因各種情形死去,難道我都是幫凶?\"
\"那支箭,是你叫人攻擊的!\"
她總是抓著這一點不放,福康安無可反駁,又覺委屈,\"我是要消滅天地會的人,她中箭是意外。\"
說到底還是不顧雲霄的生死,\"不想聽你狡辯,沒有意義。\"
她開始煩他了麽?對待她的怨恨,他居然無可奈何。若是因為他對某個女人好,她才吃醋生氣,他尚可理解。可是如今,卻是因為他對一個女人不好,而遭她怨懟,實在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