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回
明珠也是與雅爾檀熟了以後,才曉得她是如何認得封廉。
原來這雅爾檀也是嫁過人的,定親的那家人為了給病重的兒子衝喜,著急忙慌地將她娶進門,奈何天不憐見,尚未洞房,已然氣絕。
婆家便覺她不吉利,又將她遣送回府,她娘家覺得臉上無光,她卻無所畏懼,反正那男人已逝,她還是個黃花兒大閨女,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婆家為一個毫無感情之人守活寡!
好在雅爾檀的兄長疼她,一門心思想為她再尋個夫婿,遂將結識了兩三年的兄弟封廉介紹於她,悄悄安排兩人見了麵,
雅爾檀一看封廉相貌英偉,性子沉穩,芳心暗許。起先封廉並不知曉她哥哥的用意,後來發覺,竟冷然拒絕,說自己有妻子,不願再找女人。
封廉的拒絕令雅爾檀很傷心,但當雅爾檀自表哥福康安處知曉他的妻子很早就離開了他,已失蹤多年時,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更被他的一往情深而打動,決心追隨,期望能憑借一己癡心將他的冰冷融化。
有時,雅爾檀會問明珠,封廉是不是很愛他的妻子,她很漂亮麽?
明珠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們的確是最先相識,感情自然深刻些。\"
雅爾檀又問兩人為何分開,明珠隻道不可說,\"封廉沒有告訴你,便是有難言之隱,倘若有一天他肯說,也許,就證明他的心結已解。\"
\"嗯,\"雅爾檀點點頭,\"多謝表嫂,我明白了。\" 明珠顯然是知情的,但既然是隱晦的秘密,她也不該強迫旁人去泄露,若是封廉肯自願告訴她,才是她的幸運。
窗外的雨水拍打著院中的花草,草兒被打彎了腰,仍借著風力倔強回挺,而她,雅爾檀,本是府中嫡女,卻因嫁了個病秧子而毀了清譽,
如今的她,再不願傻傻等著旁人安排婚事,既有中意之人,她就該努力爭取!
福康安雖是她表哥,能做的,也隻是帶她來京,封廉雖是他的下屬,在公事上,絕對服從命令,但感情份屬私事,提個醒無用,他不會再去說第二回。
抱著孩子的蘇果過來串門,她倒認為封廉若娶了雅爾檀也是好的,\"家裏有個心屬他的女人,還能幫他照看雲川,恰好雲川又很喜歡她,這樣不是皆大歡喜麽?\"
雲霄並不同意這一看法,\"封廉若隻是為了給孩子找個後娘而娶她,那便是雅爾檀的悲哀!\"
接過蘇果的孩子,明珠將他抱在懷裏,邊逗弄邊道:
\"雲霄說得對,雅爾檀固然對雲川很好,但她畢竟是個女人,最渴望的,還是封廉的關愛,除非封廉真心願意娶她,否則便是悲劇。\"
蘇果笑道:\"既然夫人那麽喜歡孩子,合該再生一個啊!\"
明珠抬眸笑笑,無能為力啊!\"我倒是沒意見,隻是瑤林不情願。\"
雲霄提醒道:\"你忘了上回,夫人難產……\"
\"哦!\"蘇果是真忘了,隻因她這兩回生孩子都沒遭太大的罪,
\"也是,生孩子的確是女人遭罪,我本想要個女兒,奈何又是兒子,也罷,我也不打算再生,這兩個就挺好。男人的態度,大都是孩子越多越好,隻有少爺特殊,心疼夫人不讓生呢!\"
正說著,福康安走了進來,\"誰又再慫恿我夫人生孩子?你們愛生幾個隨意,我們是不會再要!\"
蘇果燦笑盈盈,\"奴婢也隻要兩個!\"
\"是麽?\"福康安故意嚇唬她,\"烏爾木可是跟我說,還想要個小女兒呢!\"
\"昨晚在床上他可不是這麽說的!\"不樂意的蘇果抱臂哼道:\"讓他找旁人生去!\"
眾人聞言,哄笑出聲。
這恒瑞的母親富察氏,本是那拉氏的小姑子,又是先皇後富察氏的親妹妹。此次回京後,恒瑞被皇上貶戍伊犁,他的老母親還跑來富察府,希望福康安為他表兄求情。
一把年紀了,還得出來為兒子奔波,那拉氏看著都心疼,卻無能為力,
\"不是瑤林無情不肯幫,之前他為了恒瑞多方開脫,惹怒皇上,險些被降罪,回京後又在皇上麵前為他說盡了好話,可皇上執意如此,他也無法啊!再去求情可就是打皇上的臉了!\"
\"可眼睜睜地讓我這把老骨頭看著兒子去受苦,我於心不忍呐!\"
\"沒你想得那麽糟糕!”那拉氏好意安撫道:“讓去便去,待過了這陣子,皇上的氣兒消了,大臣們也不再關注此事時,再讓瑤林趁機說說好話,興許皇上就將他調回來了呢!\"
眼看沒有轉寰的餘地,富察氏隻得道謝告辭。
回去的路上,富察氏仍覺心有不甘,
\"這福康安是皇上的侄子,聖寵優渥,我兒是皇上的外甥,同是皇親國戚,待遇怎就千差萬別呢!
那拉氏說什麽皇上處事公正,縱然親戚犯錯,也會懲處,哼!福康安不知做過多少過分之事,皇上還不是睜隻眼閉隻眼!\"
富察氏的女兒忍不住道:\"表哥軍功赫赫,功大於過,皇上才未追究。\"
\"說到底還是皇上偏袒他!什麽好差事都交給他!海蘭察那樣的大將給他做後盾,他不打勝仗才怪!\"
母親這是對福康安有偏見!難道她以為這軍功都是撿來的麽?
\"勇將也需帥來點,如海蘭察這般的戰將,大都自負,並不是誰都能對他發號施令,若換做兄長,他膽小畏戰,除了會讓朝廷增派援兵外,其他什麽都不會!\"
女兒如實辯解,富察氏卻聽不進去,仍覺皇上不公平,覺著自家兒子實在冤枉!
這一日,下朝歸來的福長安悶悶不樂,多羅問起,他才道:
\"先前三哥在台灣打了勝仗,官民皆對他感恩戴德,惟有柴大紀,仗著自個兒在三哥未去之前死守台灣之功,竟敢不向三哥行禮!
三哥看他不慣,遂向皇上秘奏,說柴大紀謊報軍情,消極怠戰。起先皇上還在折子裏奉勸三哥,勿生私心,寬以待人。
但後來,侍郎德成亦彈劾柴大紀,皇上這才當回事,命人查辦柴大紀,發現他果真貪汙受賄,有負君恩!遂下旨將他逮捕歸京。\"喝了幾口茶,福長安繼續道:
“此後三哥一直還在台灣,安排善後事宜,對京中柴大紀被審一事並未過問,最終,柴大紀罪名坐實,他還死不悔改,強辯自己冤枉,還說德成是受了三哥指使而誣陷他!
你該知曉,皇上的脾氣,當年李侍堯貪汙之財多不勝數,但他乖乖認罪,深表懺悔,皇上還是舍不得真取他性命。
而柴大紀不肯認罪,狂妄自大,還誣陷其他官員以及三哥,終於惹惱了皇上,下令將他處斬!\"
耐心聽罷,多羅不明白的是,\"死一個柴大紀,是他咎由自取,跟我們有什麽關係?你為何不悅?\"
\"因為許多人都認為三哥因私廢公,故意為難柴大紀,才使得他喪命。原本因為台灣一戰,皇上很器重他,若不是後來被人彈劾,想來他也會成為名垂青史的將領。
尤其是永琰,在朝堂之上,公開聲討三哥,說他心胸狹窄,嫉妒柴大紀功高而誣陷他……\"一個是親兄長,一個是真知己,眼看著他們爭執分歧,福長安痛心疾首!
\"這是怎麽回事,\"多羅甚感糊塗,\"我記得以往,永琰與三哥也算和睦,而今為何漸行漸遠,甚至背道而馳?\"
稀裏糊塗的多羅在閑聊時將此事告知明珠,明珠亦想知曉真相,忍不住與福康安提起此事,
\"柴大紀之死,你覺著是活該還是冤枉?\"
福康安聞言,臉色瞬變,\"你聽誰所言?\"
朝廷之事,除非很有趣,他才會主動與她提起,否則,他不會無端與她議論朝政,畢竟她不懂局勢,又怕她覺得枯燥乏味。
而她今日居然主動問起,福康安難免會懷疑她聽說了什麽流言蜚語。
\"下人們的議論罷了!\"看出他有些不悅,明珠倒也不是一定要知曉,拈起一蜜桔細細剝來,
\"隨口問問而已,你若不想說便罷!\"
剝好遞給了他,他卻搖搖頭說吃不下。
她不意追究,福康安心中不安,猶疑著又問,\"可是永琰跟你說了什麽?\"
\"不是。\"
\"那是誰?\"
明珠不明白,為何福康安總是針對永琰,\"總之不是他。\"
\"那也不會是下人,富察府一向家風嚴謹,禁止下人議論朝政,以免招惹禍端。\"是以他很肯定,明珠沒有說實話,\"你告訴我是誰說的,我就告訴你真相。\"
被逼無奈,為證永琰清白,明珠隻好道出實情,\"是多羅。在我麵前為你打抱不平而已。\" 自家弟妹,料想他也不會去找她麻煩。
多羅怎會知曉,那必是四弟透露了,既是如此,福康安倒也願澄清此事,
\"最初我向皇上狀告柴大紀,的確是出於私心,而且他為人狂傲,在軍中口碑很差,不止一個人與我控告他的惡劣行徑。
我也隻是據實陳奏於皇上,後來審出來的貪汙等罪行,也不是我誣陷,而是他其身不正,他若行端坐直,皇上也不會因我一份奏折而殺他,
你要知道,起先皇上還是很看好他的,正打算扶持培養他,奈何他性子桀驁,不懂收斂,自個兒斷送了前程!\"
原來這便是事情原委,如此判斷,好似也沒她丈夫什麽事兒。明珠正想說朝臣冤枉了他,尚未出聲,卻見他踱步到窗前,悵然喟歎,聲音甚是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