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到了老夫人院中,跨門檻時,福康安體貼相扶,敬茶時,跪下以及起身,福康安怕她穿不慣花盆鞋而摔倒,都及時去扶,以致屋內眾人皆看在眼裏,明珠也有些難為情,一時也不敢多言。
敬罷茶,福康安又為她引薦屋內眾人,\"二哥福隆安尊皇命去了四川,這是二嫂,這是二哥的長子,豐紳濟倫,才剛十歲,長女惠陽,六歲。這是我四弟,福長安,今年十四。\"
明珠跟隨他一一稱呼,介紹完畢,即上朝食,用餐前,老夫人那拉氏開口道:
\"明珠,既入了府,今後便是富察家的媳婦兒,平日須當尊老愛幼,對丈夫相敬如賓,與叔嫂和睦共處,體恤下人,勤儉持家。\"
\"明珠謹記額娘教誨。\"
\"嗯,開飯罷!\"
席間,福康安為明珠夾菜,老夫人瞥見後悠悠道:\"才說了相敬如賓竟又忘了?丈夫既為妻子布菜,妻子也自當效仿。\"
\"是。\"明珠無奈,隻得問他,\"你想吃什麽?\"
福康安樂滋滋看著她道:\"你夾的我都喜歡吃。\"
擺在她麵前最近的一盤菜是涼拌鬆花蛋,明珠隨手夾了一塊放在他碟中,福康安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但還是勉強保持著。
二夫人郭絡羅氏瞪著眼瞧著福康安將那塊鬆花蛋吃下,實在難以置信,\"瑤林不是一向不肯吃鬆花蛋麽?\"
是麽?明珠轉頭瞧向他,福康安轉了轉眼珠一笑而過,\"我有說過不吃麽?二嫂記錯了罷?\"
嫂嫂或許可能記錯,老夫人斷不會記錯,福康安的確自小不食鬆花蛋,他本可以拒絕,今日卻肯咽下,怕也是因著明珠的緣故,他對她的在乎,已到了無法理解的地步。
用過朝食,福康安照例得入朝處理戶部事宜,二夫人郭絡羅氏提議帶明珠在府中四處走走,認認地兒。
福康安知她素來不喜與生人相處,一心為她解圍,對她道:\"你若覺困頓,便回房歇息罷。\"
豈料明珠卻道:\"無礙,走走也好。\"
驚訝之餘又覺欣慰的福康安叮囑道:\"你願意去自是好的,隻是得先讓丫鬟回房給你拿雙鞋換上。這花盆鞋你穿著不慣,多走些路,隻怕腳該腫了。\"
\"瑤林何時變得這般細心?\"
\"嗬!\"福康安訕笑道:\"二嫂見笑了,遇見心儀之人,便會不由自主為她著想。\"而後又對明珠道:
\"你且安心待在府上,以後這便是你的家了,想吃什麽,缺什麽,盡管跟丫鬟婆子們說,二嫂最是熱心腸,有何不懂的,問她即可,等我回來。\"
何其囉嗦,明珠微微點頭,應了一聲,\"嗯。\"
\"快去罷!\"郭絡羅氏掩唇笑道:\"有我在,盡管放心。\"
福康安走後,明珠隨二夫人轉了一圈,午時,郭絡羅氏定要留她在房中用膳,明珠推辭不過,便留了下來。
而後她又回到自個兒房中,本想小憩片刻,睡醒時卻已過了一個半時辰。饒是如此,明珠仍覺身上酸痛依舊。
傍晚時分,下人來報,\"三爺說本該回來陪您,隻是皇上留他用膳,他怕您等得著急,便派奴才來知會一聲,讓您先吃著,不必等他,用過晚膳他即刻歸來。\"
他當真是多慮了,巴不得一個人待著的明珠並未等他。
用過晚膳,又看了會子書,困意來襲,明珠便喚來丫鬟伺候洗漱。
隻著內衫的她坐在鏡台前,蘇果取了釵簪,散了發髻,此刻正在為她梳發,百無聊賴的明珠無意看了一眼妝台鏡,突然瞧見脖頸處一片青紫,
\"嗯?怎麽回事?\"明珠見狀驚問,\"床上有蟲子?\"
蘇果聞言慌道:\"昨兒個大喜,一應床品皆是嶄新,今兒個早上才又換了新的褥子,不曾瞧見有蟲子啊!\"
恰逢福康安回來,才進門便聽他嚷道:\"哎呀!辣死了!可口的茶有麽?\"
\"有,\"雲霄道:\"桌上那杯是才剛倒給夫人的,她尚未喝。\"
\"正好,我喝點。那道菜太辣了!不過的確美味,得空讓咱府上的廚子試著做來你嚐嚐!\"端起茶盞的福康安瞧見明珠正對著鏡子左看右看,而丫鬟正在床上四下打量,便問她們怎麽回事。
蘇果回道:\"夫人說床上有蟲子,奴婢正在查看。\"
\"怎麽可能?\"福康安房中一向整潔,又有丫鬟時常清掃,怎會有不幹淨的東西在此。
\"怎麽不可能?你瞧瞧!\"明珠轉身,指了指自己的脖頸處,\"都紫了,是不是中毒了?\"
\"噗!\"彼時福康安正在飲茶,看到她脖頸的印記,想著喝完這口再解釋,未料她最後一句著實驚人,福康安實在忍不住這才噴了一口!
他竟笑得出來,明珠白了他一眼,斥了句幸災樂禍,轉頭又去看鏡子。
\"我笑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咳咳……\"福康安被才剛不及咽下的水嗆得狂咳不止,放下茶盞走到她身後俯身低聲道:\"那印記是我留下的,不是蟲子。\"
明珠隻知自己不是處子身,卻記不得其他的事,板著臉怒氣衝衝質問他,\"你為何要趁我喝醉了咬我!卑鄙!\"
\"我……咳……\"哭笑不得的福康安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床笫之事,隻模棱兩可地道了句,\"情不自禁!\"
丫鬟們聞言,在身後掩唇偷笑。
早已洗漱完畢的明珠不再理他,先行上床歇息,福康安由丫鬟伺候了這才跟著躺在床上。卻見她又一個人睡一床被,外側給他留了一床,不禁詫異,
\"哪有夫妻倆分被而睡?\"
\"我冷!\"明珠胡謅道。
\"那正好該跟我睡,\"福康安笑嘻嘻哄道:\"我給你暖暖。\"
\"我習慣一個人睡。\"
這話別扭,\"說得好似我昨兒個以前是兩個人睡一般。成了親就該改了這習慣,再說昨兒個跟我睡得也挺好啊!\"
\"那是醉了,沒有意識。\"
福康安想要鑽到她被中,她卻捂得嚴實,
\"哎呀!\"福康安指著帳頂慌道:\"原來蟲子在那兒!\"
\"哪兒?\"明珠驚得抬頭看去,瞬時覺得肩上一涼,一低頭,福康安已趁機鑽進她被中,得意洋洋。
明珠無奈,轉身側睡,他緊跟著側身貼了過來,環住她細腰,
明珠伸手想去掰開,\"你別這樣,我不習慣!\"
\"慢慢習慣。\"一觸碰到她,福康安便覺心神一恍,隻想更親近,\"明珠,我想……\"
\"不可以!\"
這拒絕未免有些早,福康安委屈道:\"哎,我還沒說呢!\"
那點心思,何須他說,\"我猜得到!\"
\"真聰明!不愧是我夫人!\"
不合時宜的讚賞明珠聽來隻覺有詐,果不其然,下一句才是他真正目的,\"那你也該料得到,拒絕不過是白費力氣,我想……\"
\"我不想……\"
話音未落,他已在她頸間婆娑,還探出舌來吸吮輕咬,又在她耳畔柔聲呢喃,\"那印記便是這樣留下的,要不右邊再印一個?\"
親熱的動作令她覺得很癢,\"別!\"輾轉閃躲間,她成了平躺,他順勢欺上她身,\"不!\"
今晚的明珠十分清醒,用盡全力推拒的雙手卻依舊被他牽掣,
\"別……別這樣對我!\"
本以為她口中的\"不要\"隻是出於女兒家羞澀的欲拒還迎,可吻她時,她卻一直閃避,掙紮得厲害,一直對她很有耐心的福康安終覺心下不悅,停下了動作,直視著她,\"我是你夫君,拜了堂名正言順,你為何不願意?\"
見她不言語,福康安提醒道:\"昨晚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那是我醉了!\"
她的麵上,盡是不甘心,福康安的心忽然一涼,\"你的意思是,昨晚你若沒醉,便也不許我碰你?\"
她也不回答,隻是不情願地嚷道:\"你放手!\"
\"回答我!\"失望的福康安羞憤難當,\"你是不是不願意?所以昨晚算我趁人之危了?你莫忘了,是你灌我酒不是我灌你!\"
\"疼!\"又喊了一聲,此刻的明珠深感無助。
福康安趕忙鬆了手,卻見她手腕立時紅了一圈,
\"我不是故意,隻是有點……\"福康安也不知怎麽了,看她拒絕自己,很受打擊,坐起身來,心煩意亂的他不由捏了捏眉心。
他自問對她的遷就無人能及,並無絲毫怠慢之處,婚前對他冷淡也就罷了,成親後竟還不願與他親近,這是什麽道理?究竟是對他有所芥蒂還是她心中另有他想。
他中意她,想要得到她,也希望她是心甘情願,縱使成親之前她也曾說過沒有很喜歡他,可她也親口說過,不討厭他,倘若她說出一句不願嫁,他必定會尊重她而退親,如今已是夫妻,除非她有旁的念想,否則不該拒絕……
福康安很想開口問她,又怕她覺得自己疑神疑鬼不信任她,隻能將雜亂的思緒忍在心裏,拚力壓下。
驀地想起父親說:凡事忍讓,必要時委曲求全,明珠才開口道:\"今早醒來,身子很痛,你今晚若再折騰,我怕是下不了床,明日不能去給你額娘請安,又失了體統。\"
原是為這個,福康安當即鬆了口氣,兀自笑笑,暗歎自個兒多慮了,又轉身柔聲哄道:\"昨兒我也飲酒了,失了分寸,今兒個我會溫柔些。\"
\"是真的疼!\"明珠微微皺眉,\"走路都難受,你放過我罷!\"
洞房初夜,本就心疼她,福康安也就要了兩次而已,她竟受不了麽?也罷,她都開口求饒了,他怎麽忍心去強要,萬一惹哭了她,又不知該如何哄了,
\"那你今晚好好歇著,明兒個可不許再拒絕!\"
\"嗯。\"明珠胡亂應了一聲,明日愁來明日愁,隻能躲過一劫是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