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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醫者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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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翁咳了一聲,兩手抓著手裏的木拐,表情嚴肅。


  “這病,好發在青壯年和娃娃的身上,大人還能挺一挺,娃娃得了那就是個死,沒活路了。”老翁皺起眉頭來,“這病在江洲誠裏鬧了一冬,家家戶戶都不敢叫孩子出門。”


  那老翁又道,“一開始,因為江州府裏從來沒人得過白纏喉,所以大家都沒往那方麵想。後來是咱們杏林館裏的老大夫趙何仁遍尋醫書,終於在前朝的《瘡瘍全書》裏翻到了這病,才真相大白。


  “這趙老先生連夜將事情報去了州府衙門,公羊大人次日便同時向京城和涿州府兩邊遞了求救折子,急尋名醫前來支援。”


  “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呀,涿州府那邊的大夫趕在年關之前就來了。等升明四年初,皇上也從京城派了大夫來,一位叫柏世鈞,另一位叫柏奕。


  “聽名字就知道了,這兩個人是父子,可又不是普通父子——他們倆那都是太醫院裏一等一的名醫,所以皇上才會將江洲誠的擔子,交到了他們身上。”


  “這江州府前立著的兩塊石碑,也和京裏來的這兩位大夫脫不開關係。”


  柏靈在一旁聽得五味雜陳。


  沒想到柏奕和柏世鈞北上的事情傳來傳去,最後竟傳成了這樣的君民佳話。


  “先前涿州府來的大夫們,大都是軍醫,那都是老江湖了,”老翁繪聲繪色地伸手比劃,“他們一到城中,看過了病患,當即就認出這病確如趙老大夫所言,就是‘白纏喉’。隻是白纏喉這病到底不好治,他們也隻能像從前涿州府軍營裏頭一樣,熬製湯藥,分發給病患。


  “可江洲不比涿州,江洲人多地少,氣候也濕潤些,總歸城裏的人還是一個接一個地病倒,風頭緊的時候,大家嚇得連藥都不敢去領,生怕被這妖風鎖了喉。趁著晴日的晚上,大家都想方設法地往別處逃……”


  老翁說到這裏,不由得拿手中木拐輕輕頓了一下地。


  “不過事情在兩位太醫來了之後,又不一樣了。”老翁笑道。


  “兩位大夫藥到病除?”李一如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哪裏有那麽神呢,病去如抽絲啊,何況是白纏喉這種頑疾。”


  老翁撫須道,“這兩位柏大夫抵達江洲後不久,就告訴大夥兒不用怕,這病呢,靠直接傳播和飛沫傳播,隻要平日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和人講話隔上三尺遠,且咳嗽噴嚏的時候要拿手絹掩著口鼻……就能防住。”


  李一如歪了腦袋,“聽起來……挺容易的啊?”


  老翁顰眉看了他一眼,“怎麽容易?當年光是守住福安寺裏的那些善男信女,就抽調了咱們江州府三千的精銳!守了足足半個多月呢!”


  “福安寺?”李一如不解,“這關……佛寺什麽事?”


  見李一如表情困惑,老翁的臉上又顯露出自得的神色來,他輕聲道,“福安寺是咱們江州府最大的佛寺,平日裏去燒香拜佛的信徒就絡繹不絕,更不要說是白纏喉鬧得最凶的時候了。


  “那會兒大家不懂啊,都相信廟裏的香熏一熏,邪魔也就被驅散了,當時還有人賣佛土和香灰,說拿這些東西衝水服用,就能百病不侵。可那些佛土貴得很,平頭百姓買不起,也就隻能在山上發願。


  “當時正趕上二月二十八,是福安寺一年一次的禮佛大典。雖然先前官府再三重申,疫病期間,民眾不得聚集,寺裏也早早宣布那年的大典取消了,但不少害了白纏喉病的人家,還是趕在二月二十七的晚上,把自家的病人抬上了山。


  “那都是走投無路的人哪,隻能求佛祖庇護。


  “柏大夫料事如神,一聽二月裏有禮佛盛事,就猜到先前官府的通告會不管用,但當時離福安寺的禮佛大節已經不遠,再要攔截已經不易,更何況這些人知道官道上查得緊,都是趕著小路去的,防不勝防。”


  老翁又捋了一把胡子,“所以官兵們全副武裝,潛在山腳,等到二十八天一亮,官府當即下令封山,直接征用福安寺和所在山林作為醫治之所,又抽調了一批大夫過去,按著先前說的辦法把所有人隔開安置。”


  “白纏喉這病最多五天發病,當時所有人都被關在山上待了五日,沒有發病的就放下山,其他人剛好留在寺裏養病。”


  老翁看了李一如一眼,“要不說京城來的太醫見多識廣呢,這些事情你不提前說想得到麽?一個粗心大意,就是功虧一簣呀。”


  李一如笑道,“受教了!”


  “那會兒做的事,還遠不止這些,”那老翁又道,“當時城裏也人心惶惶的,官府下令宵禁,每天夜裏都有巡兵敲鑼,和大夥兒喊‘隔三尺’‘防飛沫’的保命三字經。


  “州府的杏林院、城北的幾處高門空宅,還有城南的一些個老倉庫……那會兒全都被征用了,用來安置病患。這也是因著柏大夫的提議,多一個病人在外頭就多一個傳染的源頭,很容易導致又多一批新的病患。


  “現在那些地方也都立著碑呢。”老翁頗為感慨,“就這麽著,白纏喉在江洲誠裏鬧了兩個多月,到四月就散了!這樣的大捷,你翻遍史書,也是沒有的。”


  周圍傳來一陣嘖嘖聲。


  那老翁撐著腰,表情中滿是自豪,“一會兒進了城,你們還可以好好看看咱們江洲誠的街道,江洲城裏的排汙渠都是暗渠,極少有明溝,好幾處排汙用的老滲井也不用了——這也是三年前柏大夫倡議的。這樣到了夏日,地麵的汙水不會招惹蚊蠅,沒了蚊蠅,瘧疾也就少了。”


  說到這裏,他忽然歎了一聲。


  “可惜啊,”老翁望向石碑,“可惜老天無眼,兩位柏大夫都沒能看到暗渠建成的那一天,就被青袍匪給害了。


  “你們眼前的這個石碑,就是升明四年,皇上北巡時為兩位太醫立的。”老翁指著不遠處的石碑說道,“正麵是當初柏奕柏大夫的豪言壯語,碑後則刻著那年殞命的所有醫者姓名。


  “我們江洲百姓,到現在都記著他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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